4 (2)
更新時間:2014-08-06 13:00:02 字數:5025
“葉老師,你也太小氣了!”她停下了腳步。
他也終于停下了腳步,睨了她一眼,“顏同學,三塊錢的馄饨我當然請得起,不過你連個實在理由都不給,我為什麽要平白花這個不明不白的錢?”
她沉默了一下,一本正經地道:“其實,我是因為現在身上沒錢了。”
他微微挑眉,有些詫異。
看她的表情,還真像那麽回事的樣子。
她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說起來,我會窮成這樣您也有責任。要不是之前您不準我再去酒吧唱歌,我現在起碼還有個業餘收入。如今那條財路斷掉了,就淪落成窮困潦倒的境地了。”
他怔了一下,忍不住問:“你真的沒再去酒吧唱歌了嗎?”
“您要不要親自去調查證實一下?”她沒好氣地回道。
他撇唇一笑,“不用了。既然如此,走吧,我請你吃飯。”
學校門口有許多的小飯館,環境一般但價格公道味道也不錯,因此一到吃飯時間,想當然都是擠滿了人。
子墨站在路邊四下看了看,半天也沒決定究竟要到哪家去。
葉明琛站在旁邊,擡頭看了看白花花的太陽,忍不住問:“你想吃點什麽?”
子墨退到路邊的陰涼處,繼續觀望,“吃什麽不重要,最好能找個人少冷氣足的地方。”
話音剛落,目光定在了路對面的一處地方。
那家店在二樓,白底黑字的招牌很醒目,不過從玻璃窗看進去,裏面好像沒什麽客人。
她展顏一笑,伸手一指道:“我們就去哪裏吧。”
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期一會?”
很奇怪的名字。應當是家新開的店,因為他天天坐校車穿過這條路,卻都沒有注意到有這家店存在。
她點點頭,看起來對那家店頗感興趣,“我一段日子沒回學校來,都不知道這裏居然開了這樣一家店。”
“名字有點奇怪。”他跟着她穿過馬路,朝那家店走去。
“我知道這個典故,‘一期一會’是茶道用語,如果看了它的解釋,就會覺得是個很有意境的名字。”
上到二樓,服務生彬彬有禮的聲音傳來:“歡迎光臨!”
他站在門外略作觀望,才明白為什麽服務生的聲音會那麽響亮,因為店裏壓根沒幾桌客人,難得有新客上門,自然要賣力招呼。再來也因為店堂顯得太空曠,稍微大聲說話估計都有回音。
子墨見他半天不進來,于是回頭招呼他:“葉老師?”
他回了一個笑,走了進去,看着她找好位子坐下,跟着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服務生送上兩杯清水,順手遞上菜單。
子墨已經領先翻開來看,随即眉梢一擰,露出咋舌的表情。
太貴了,随便一碗面都要三十多塊,到底是什麽面條如此金貴啊?
她忍不住跟對面的人打眼色,示意他要不要撤出去算了。
她是看中了這裏的環境,布置得很幽雅,冷氣也給得十足。可是她發誓,絕對沒有宰他一頓的壞心思。
葉明琛完全忽略她的擠眉弄眼,低頭翻着手裏的菜單,擡頭詢問她:“你想吃什麽,先點吧。”
她拿菜單遮住半邊臉,壓低聲音對他說:“很貴啊。”
他淡然一笑,回道:“你盡管點你愛吃的,反正是我請客。”
子墨頭一回進這種小資情調十足的店,眼見不能離開,于是決定盡量點價位低的東西。
不管誰花錢,都讓她有種挨宰的郁悶感。
“雞排烏冬面。”居然要三十三塊錢一份,倒要看看有多大一份。
葉明琛擡頭詢問服務生:“你們這裏有什麽特色的推薦嗎?”
服務生揚着笑臉回答:“海鮮披薩。”
他點了一個十寸大的,又在服務生的推薦下點了一份紫菜竹輪卷。
子墨覺得他特別浪費,雖然是她提議來的,但她已經開始後悔了。
等服務生走了之後,她壓低聲音道:“服務生的話怎麽能聽,肯定都是挑最貴但成本最低的來推薦。”
他端起玻璃杯啜了一口,問:“你怎麽知道?”
“我以前打工的時候做過快餐店服務生,當然知道裏面的貓膩了。”随即又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她很老實地說道:“葉老師,我本來可沒有宰你一頓的意思。”
他搖頭,有些好笑她的較真,“既然來了就好好吃一頓。不過這種店的消費水平的确不是一般工薪階層可以承受的,最多以後不再來就是了。”
他打住這個話題,轉而道:“聽說你休學了。”
子墨詫異了一下,笑了笑點頭,“是啊,家裏出了點事。”
他本能地追問一句:“需要幫忙嗎?”
她擡眼與他對望,呵呵一笑,半是玩笑地道:“葉老師,好像你對我的事還蠻關心的啊。”
他微一蹙眉,神色轉了嚴肅,“你總歸是我的學生,雖然我并不樂意管閑事,但既然讓我遇到了,我如果裝作視而不見自然說不過去。”
她眼底的笑意漸濃,回道:“說起來也奇怪,雖然我也沒上過您的幾堂課,但總是覺得您這個人很親切。也所以我才會半點不認生地提出讓您請我吃飯的要求。”
他收回目光,淡然一笑。
“不過,說不定哪一天我真的需要您的幫助也不一定。如果真到那個時候,您當真會幫忙嗎?”
這番話,似乎話裏有話。擡頭,眼前是她明朗無僞的笑臉,她的坦蕩模樣讓他微微有些被迷惑了。
“葉老師?”
他條理清晰地回道:“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可以。”
她點點頭,很開心地笑了,“那我先謝謝了。”
上了臺階,穿過酒店的大堂,在服務臺那裏問道咖啡廳在十樓,然後搭了電梯直接上去。
星期二的下午,這個時段咖啡廳裏生意比較冷清,只零星坐着幾桌客人。
他四下尋望了一眼,走到吧臺前詢問:“請問有沒有一位俞先生先到了?”
服務生露出微笑,詢問道:“請問您是葉先生嗎?”
他點頭。
服務生走出吧臺來,在前面引路,“俞先生已經到了,請這邊走。”
他便跟随在服務生的身後,沿着環形的大廳一直走到裏面去。在一排座位的最裏端,靠角落的沙發上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
他迅速在心裏整理了一遍他們的資料。
服務生先一步走過去,微笑道:“俞先生,您等的葉先生到了。”
對方擡頭看來一眼,随即站了起來,露出客套的笑容,對他伸出手來,“你好葉律師,我是俞秉承。”
他又伸手示意對面坐着的中年婦人,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母親。”
俞夫人端莊地坐着,點頭致意。
葉明琛回了一個客氣的笑,“俞夫人你好。”
“你好,葉律師,請坐。”
葉明琛欠身致意,在俞秉承的旁邊坐了下來。
俞秉承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牛仔褲白襯衫,樣子太過年輕了。如果不是業界泰鬥級的人物謝長青極力推薦他,換做平常這樣重要的案子根本不可能放手給他接。
葉明琛也知道他在打量自己,神色從容地回了對方一個微笑。
他太過坦蕩的眼神看得俞秉承有些尴尬。
俞秉承收回打量的目光,笑道:“聽說葉律師還在讀書,就已經考取了律師資格證,又是謝老極力推薦的得意門生,實在是年輕有為啊。”
葉明琛溫文一笑,雖然年輕,渾身上下卻散發着穩重的氣質。
“都是老師栽培。”他不卑不亢地回應。
俞秉承與母親對看了一眼,然後俞夫人開口道:“葉律師,相信關于我們這個委托案的情況,你已經大致有所了解了。秉承的爸爸剛剛去世,而我們家就秉承一個孩子,本來理所當然可以繼承所有的遺産。”
她說到這裏,不禁憤憤然,一臉怒色,“說起來不怕葉律師你笑話,如果不是我先生臨老病糊塗了,那個姓顏的毛丫頭怎麽可能有資格憑空冒出來瓜分財産?”
葉明琛仔細聽着她的話,并迅速整理出了思路。
“您能跟我說說那位嚴小姐的情況嗎?”
俞夫人說起這個話題,臉上的怒色漸盛,顯然氣還沒消掉。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态,迅速地取了旁邊的手提袋,站起來道:“抱歉葉律師,我去一下洗手間,具體情況讓秉承告訴你吧。”
等俞夫人走開後,俞秉承才笑着道:“葉律師你別介意,我母親因為這件事至今心情不好。”
葉明琛淡然一笑回:“沒關系。那就請你跟我說一下具體情況吧。”
俞秉承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家醜不該外揚,可是事關我們俞家的基業,我們選擇打官司也是不得已為之。”
葉明琛不露聲色地看了他一眼。俞秉承這個人,在決定接下案子之後就對他特地進行了一番了解。年逾四十,看起來溫厚敦良,頗有幾分儒商的氣度。可那也僅僅只是表象,商場之上摸爬滾打的人,無論心機還是做戲的功夫,想當然都是非常深厚的。
不過那些都不關他的事,他的職責就是負責打贏這個案子,拿了豐厚的報酬之後就走人。
“我父親,這幾十年與我母親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想不到臨老了還跑去找了一個紅顏知己。對方才二十幾歲,跟我的孩子差不多大,你說這叫什麽事?現在的年輕人,想投機取巧傍大款,這些我都無權評價,可是她的胃口也太大了。我父親也是病入膏肓之後糊塗了,才會在遺囑上把一半的財産留給了她。”
葉明琛打開筆記本,本來是打算記幾句重點,聽他說完這些就放下了筆。遺産糾紛案,無非是家庭兄弟姐妹之間,或是家庭成員與外人之間争奪不休。俞家這個案子顯然屬于後者,也證明再富貴的大戶人家,都逃不過這個俗氣的套路。
實在是乏善可陳,沒什麽重點可記錄的。
他合上筆記本,簡單說道:“回頭我會盡快整理好相關資料,然後負責向法院遞訴狀。”
将寫了自己號碼的紙遞過去,他接着道:“這是我的聯系方式,中間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們保持聯系。”
他站了起來,溫然一笑道:“俞先生,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代我向您母親致歉。”
俞秉承跟着站了起來,伸手與他交握,“葉律師,那就麻煩你了。”
他會如此客氣并非是當真相信了這個沒什麽經驗的小律師,完全是看在他老師的面子上。謝長青既然推薦了他,自然會在背後全力支持。若非看中了這一點,他早就找了其他有知名度的律師。
葉明琛微笑點頭,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
轉身的時候,他卻淡淡蹙了一下眉。并不是沒有看到俞秉承眼底的那抹不屑之色,只不過他要的是拿到那筆豐厚的代理費,自尊心這種東西,當然不适合出現在他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律師身上。
下了樓,出了酒店大門,戶外陽光散發着灼人的溫度。路上偶爾走過三兩個行人,一輛收廢品的人力三輪車在主人汗流浃背的努力下,緩慢地駛了過去。
他忽然覺得心裏平靜了。
這樣的炎夏,多少人頂着烈日去掙那一點血汗錢,他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已經幸運太多了。
所以,完全沒有憤世嫉俗的必要。
還是應該理清思緒,全力以赴到這個案子上去才對。
夏天的公交車,雖然開了空調,卻依然顯得有些窒悶。
他坐在車的後座,一路搖搖晃晃,晃得幾乎昏昏欲睡。
突然手機響了,随手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宿舍的號碼。鄭斌那小子一般不會給他打電話,除非真有什麽要緊事。
于是他立刻接了起來:“喂?”
電話那頭傳來鄭斌揚高了嗓門的誇張聲音:“老葉你現在在哪?”
“車上。”
“回學校的路上嗎?”
“嗯,有什麽事?”
那頭的人念了句“阿彌陀佛”,有些神叨地道:“你趕緊回來,有多快就多快,出大事了!”
他眉心一沉,本能地追問:“出什麽事了?”
那頭的人卻極不負責任地回了句“你回來就知道了”,然後“啪”的一聲把電話給挂了。
他蹙眉瞪着“嘟嘟”響的手機,心裏不免幾分好奇,鄭斌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