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封書信

床上納蘭尋風翻了個身,半醉半醒之間突然叫道,“舅舅--”

這個家夥,只有在問自己要零花錢的時候才會叫舅舅,平常都是蘇公子蘇公子地叫着。

蘇景辰無奈地笑了笑,并不理會撒嬌的外甥,對蘇景景道,“長姐,許久沒與你下棋了,不如去切磋一番”

蘇景景挽起弟弟的胳膊,“好,晚飯留下來吃。”

蘇景辰答,“好。”

空無一人的房內,只有納蘭尋風尚未說完的下半句話,他說,“舅舅,給我點錢吧,我要雇世上最厲害的殺手,為阿霜報仇。”

已經沒人聽見。

姐弟倆穿過中庭,花園裏一陣悠揚的琴聲飄來,再往前走幾步,撥開叢叢花影,見一絕世佳人,身披紫衣,于花亭中央,奏琴。

再走幾步,才看清佳人原是一個男人,一個廖廖婷婷膚色甚好的男人。

蘇景景喚了聲,“瓊華。”

琴聲止,亭裏的人站起身來,微微作揖,而後坐下,繼續方才的曲子。

蘇景辰打趣道,“長姐品味見長。”前些天便聽人說,長公主新收了一名面首,據說是很受女人亦很受男人喜歡的,相必便是這位了。

蘇景景瞪了蘇景辰一眼。

蘇景辰會心一笑,改口道,“景景姑娘好眼色。”

蘇景景便笑了,在這血雨腥風的皇族裏,這樣的笑容,十分難得。

“六弟,你有喜歡的女子嗎?”

“我?還沒有。”

公主府的晚餐結束後,直到後半夜,趙二才醒來。

梅子端來一晚青菜粥,“你醒了。”

趙二這才回過神來,這不是做夢吧這,媽呀,我還沒死!這一定是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一定是讓我活着好娶三小姐。

這一瞬間,趙二竟十分開心,開心于這天賜的姻緣。

待看清梅子碗裏的粥,趙二才回到現實中來,“你給一個病人,就吃這麽沒營養的東西嗎?”我可是為了你才被人打成這樣的,趙二憤憤地想着。

“清粥好消化。”眼前女子不鹹不淡的聲音飄來。

“家裏沒有藥罐,明天我去借,回來熬草藥。”不鹹不淡的聲音再次飄來。

真的是飄來的,趙二總覺得自己的婆娘不是人,行事風格如鬼魅一般,且是一只又精又蠢的鬼魅。

趙二捉摸不透,也懶得去捉摸。

“不行,我要吃點好吃的!你上次訛人的一千兩銀票呢?”

梅子沒有理會趙二的抗議以及建議,将粥放在床頭櫃子上,便往門外走去。

看來今天只能睡堂屋了。

身後,趙二還在叫嚷,“你說你這娘們,心咋這麽黑,我可是為了你才被人揍的。”

梅子的腳步停了下來,複轉身,又進了屋,問道,“今天,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趙二坐在床上,後背靠在床頭上,覺得硌地慌,指示梅子道,“拿條被子墊一下後面。”

梅子便從衣櫃下層,拿了床被子出來,趙二舒舒服服地靠了好,開始講述自己的英雄事跡。

“我跟你說啊,當時他們十幾個人,打我一個人。”為了營造緊張的氣氛,趙二故意頓了頓,才繼續道,“那些人,根本不是爺的對手,爺反手打翻四五個,一腳踢飛七八個。”

趙二邊說邊比劃,仿若刀槍不入的絕世高手,卻又因為手臂的牽動,傷口一疼,便又開始龇牙咧嘴,“媽呀,疼疼疼疼,太疼了!”

梅子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聆聽。

“不一會兒,又來了三十五個人,啪啪啪,又被我打飛了。”

“你以為這樣就完了了嗎?不,他們又來了八.九十個人,全都是皇宮裏的錦衣衛,便裝來的,這我就無能為力了,打不過,只好被打。”

“你可別看我這傷口,看起來挺嚴重似的,其實不是,我受的是內傷,內傷是什麽你知道嗎?哎,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道。”

梅子聽趙二說完,問道,“所以,他們是誰,為何要打你?”

“大小姐,和君家小少爺。他們不該那樣說你的。”

梅子問,“他們說了我什麽?”

趙二喝了口粥,“你不會愛聽的。”

梅子道,“沒事,我承受得住。”

趙二看了看梅子一眼,如實道,“他們說你是,是□□。”

“所以你便與人打起來了?”

“是,怎麽樣,咱是不是很爺們。”趙二覺得自己的形象從未這樣高大過。

梅子看了看趙二身上一層層的繃帶,“你真傻。”她站起身來,走到趙二床邊,伸出手來幫他掖了掖被角。

這突如其來的關切,吓地趙二趕緊捂住胸口,“我告訴你啊我,我喜歡的人是三小姐,你,你,你生孩子可以,但我喜歡的人,是三小姐。”

梅子似乎沒聽到趙二的話,她轉身走到門口,又問了句,“是大小姐和君小少爺嗎?”

“是。”

梅子又問,“是誰?”

“是大小姐和君小少爺。”趙二不耐煩地答道。

君小少爺的表哥柳明磊,是當今太子妃的弟弟,未來的國舅爺,

他是程霜的師兄,也是那日挖她雙眼,刺她心口的劊子手。

那人也曾傾慕于她。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與你交手了,師兄,終于要開始了嗎?

清晨,納蘭尋風從醉酒中醒來,他揉了揉揉太陽穴,努力回憶昨日發生的事情,忽然叫了聲,“小橘子。”

守在門口的小橘子聽着這樣一聲喊,忙進來,“公子,您可算是醒了。”

“昨日在寧王府,可曾見過什麽人?”不待小橘子站穩,納蘭尋風便問道。

昨日,恍惚中,自己是不是見到了阿霜?

小橘子滿臉疑惑,撓了撓頭,“沒有吧,除了寧王,沒有其他的人了。”想了想又道,“但小橘子不知公子在寧王府的書房裏有沒有遇上什麽人。”

寧王的書房,沒有幾個人進的去,小橘子亦是一只直在馬車上守着。

“公子,公子,我想起來了,是有那麽一個姑娘,昨天也去了寧王府,哦,不對,是兩個姑娘。”

納蘭尋風眼神一亮,忙問道,“是哪兩個姑娘?是不是阿霜?”

小橘子搖了搖頭,“不是的,公子,一個是韓侍郎家的大小姐,另外一個,我也不認識,從來也沒有見過。”

“那她去寧王府幹嘛?蘇公子的客人,我不可能不認識的。”

“聽寧王府的馬夫閑聊,說,說是寧王殿下的相好。”

納蘭尋風仿佛被雷劈了一般,驚地跳了起來,“我那小舅舅,我小舅母?!”

但他很快又陷入絕望,是了,那人絕不可能是阿霜。

宣威将軍與寧王,素來沒有來往。

這兩個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卻無法介紹他們認識。倘若被多疑的皇帝知道,寧王與手握兵權的将軍有一絲一毫的交往,這兩人怕是不好過。

可是,阿霜,你真的死了嗎?

小橘子從懷裏摸出一封信,“公子,這是昨夜一個小孩送來的信。”

納蘭尋風擺擺手,“不看了,八成又是哪位小姐送來的情書,本公子現在沒有心情,燒了吧。”

小橘子四下看了看,确認沒人偷聽,才低聲道,“公子,信封上的字跡,好像是,程将軍的。”

納蘭尋風忙奪過信封。

“納蘭尋風,親啓。”信封上,短短六個字,讓納蘭尋風興奮不已。

我就知道,阿霜怎麽會死?!

那個家夥,怎麽這麽晚才遞來消息,下次見着,定要罰酒!

他急忙打開信封,先看到最後面的寫信日期,署的是兩個月之前。

納蘭尋風心裏一涼,這個日子,是在收到她的死訊之前。僅憑這樣一封信,當然無法判定她是否尚在人世。

納蘭兄:

前方戰況激烈,我尚不知自己是否能平安歸來,唯一不放心便是我的義妹。

義妹梅子現在右侍郎韓宗林家的祠堂做工,若我不幸,遭遇不測,拜托了,納蘭。

若有機會,定再與你,痛飲三日三夜,不醉不歸。

願風流倜傥的納蘭美少年,此生平安,喜樂。

程霜

十月初七邊寨書

納蘭尋風讀完信,定定地站了一會,她從沒有用這樣莊正的語氣給他寫過書信。

向來他們的通信,內容多是嘻打哈笑,她從沒有這樣認真過,從沒有這樣認真地拜托過他。

仿佛一紙之間,她變地成熟了。

她是什麽時候收的義妹?為什麽之前他半點消息都不曾收到?她又怎麽會認識韓侍郎家的一個丫頭?

願你此生,平安,喜樂。這也算是她的臨終遺言了。

小橘子站在一旁,擦了擦眼淚,勸慰道,“公子,相想必程将軍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公子您終日陷于痛苦中。”他懷念程将軍,更是心疼自家公子。

公子向來人前潇灑,朋友滿天下,真正交心的卻只有程将軍與寧王。

是啊,程霜她已經死了。

納蘭尋風終于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将信件收進小匣子裏,鎖了好,轉身對小橘子說道,“更衣。”

小橘子擦幹眼淚,忙問道,“公子換哪件?”

“金絲線繡鯉魚暗紋,嵌紅藍紫色寶石,袖口縫白色軟玉那件。”

長公主家的納蘭公子,當真是浮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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