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也是我的事!”顧簡信也把音量提高。
“那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一旦你瘸了一只腳,那以後受苦受連累的就是你的家人。”胡老師吼回去。
“我不會。”顧簡信這句話說得有些洩氣,便不再說話了。
“無論怎麽樣,下個學期,你都不要再來訓練了。”胡老師扔下這句話,便用蠟黃蠟黃的手拍了拍桌子,不在說話。
顧簡信頹廢地靠在椅背上,不答他的話。
楊池肖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下覺得有些口幹,他慢慢地移到門邊,偷偷地溜了出去。
他跑到運動場,找到黎昔。
黎昔還在看書,全神貫注于那本小小的物理輔導書。
他慢慢走到黎昔身邊,坐下。
黎昔感覺到有人坐到了自己的身邊,但是卻不是顧簡信。她轉過頭,看到楊池肖正一臉愁緒地看着她。
“好久不見。”黎昔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自從上次發生了那些事之後,顧簡信就嚴令禁止自己和楊池肖再有過深的交往,而楊池肖也像躲着她一樣,就算見到她也從不主動和她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見。”楊池肖傻笑着撓了撓頭,“诶,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說一下,等會兒你可勸着老顧點。”
黎昔放下書:“怎麽了?”
“就是……他可能以後都練不了體育了,他可能有點接受不了。”
“因為他的腿傷?”
“是。”
“他的上,有那麽嚴重嗎?”
“很嚴重,所以老師都不讓他繼續練了。”
黎昔低斂下睫毛:“我知道了。”
“那麽平靜?”楊池肖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你不應該緊張或者心疼一下嗎?”
“這樣,有幫助嗎?”
“……沒。”
“你知道就好。”
楊池肖有些無語凝噎,他站起來,雙手插着校服褲口袋:“好吧!既然皇上不急那我這太監……啊!呸呸呸,那我也不急。”
黎昔拿起書,低下頭繼續看。
楊池肖走下樓梯:“我終于知道老顧為什麽選你了,你們在某些時候某些方面的性格實在太像了,是一路人。”
黎昔皺了一下眉頭:“是嗎?那謝謝你的誇獎。”
楊池肖:……
黎昔随便翻了幾頁書,有些看不進去。
她把書收回書包,快步走出體育館。
待她走到體育辦公室門口時,就聽到辦公室裏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還有胡老師的一聲怒吼:“顧簡信你還給我橫上了是吧!我告訴你,想繼續練,不可能!”
“我要繼續練,誰都攔不住。”顧簡信的聲音很失控。
“你媽已經在你中止體育訓練的文件上簽字了,你沒機會了。”
“你們憑什麽決定我的事情!”就算隔着一扇門,黎昔也能感受到顧簡信此刻不可抑止的憤怒。
“憑什麽?就憑我是老師,你是學生!你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嫩蛋子還想跟我說不!”
“媽的!”顧簡信還是控制不住爆了粗口。
“顧簡信你幹什麽!你他媽的把椅子放下。”丁老師的聲音很大,有些顫抖。
“篤、篤、篤”清脆的敲門聲暫時中斷了房間裏将近白熱化的對峙。
黎昔打開門,平靜地看着屋內衆人各色的表情。
“顧簡信,你要砸東西嗎?”她的聲音清脆。
顧簡信別過臉,不讓她看到此刻自己狼狽的樣子。
黎昔走過去,把椅子從顧簡信手上拿下來,放到地上,這椅子還挺重的。
黎昔不顧顧簡信的抗拒牽起他的手,在屋內幾個老師驚訝的目光下,向他們微微鞠了鞠躬:“對不起,老師,顧簡信我先帶走。”
說完就拉着他往外走。
胡老師又點了支煙,恢複了淡定,說:“去吧!你多開導開導他。”
黎昔偏了偏頭:“抱歉,我不會安慰也不會開導。”
胡老師一下子被她這句話給噎住了,随後無奈一笑,也只有這樣的丫頭才能制住自己這個性格古怪的徒弟啊!
顧簡信任由黎昔拉着走了一段路,然後停住腳步,喚道:“黎昔。”
黎昔也停住,顧簡信很少直接叫她全名。
“嗯?”黎昔轉頭看她。
顧簡信挪開眼神:“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可我想陪着你。”黎昔還在看着他。
“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尊嚴嗎?”顧簡信的音量突然提高,把黎昔吓得一顫。
他在看到黎昔顫抖的那刻就後悔了。
黎昔上前抱住他:“如果,我們能走得更遠,那你更沒尊嚴更狼狽的樣子我都可能會看到。我想陪你,不是想你提防着我,怕我看到你不堪的模樣。”
顧簡信一下子回抱住她,緊緊地,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一般。
他像只受傷的小獸,用頭不停地蹭着黎昔的頸窩,難過地呢喃:“昔昔,昔昔,昔昔……”
黎昔努力地去承受他的力氣,手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慰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我在的,我在的。”
“我不想放棄,不想中斷訓練……”顧簡信委屈地撒嬌。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站在你這邊,你做什麽決定我都不反對。但是我希望你能理智地做出決定,理智地想明白,不要用沖動和憤怒去解決問題。”
“好。”顧簡信無力地應道。
顧簡信當晚就去到體育辦公室和體育老師們道了歉。
“你想好了?”胡老師嘴上叼着根煙。
“沒有。我只是為了我今天下午的無禮和不尊重老師們的行為道歉。”顧簡信面無表情地回答。
“诶……我就随你去吧!你慢慢想清楚。”胡老師玩了玩手中的打火機,向顧簡信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胡老師知道,顧簡信此刻能那麽平靜地來道歉,就說明他差不多該放下了。顧簡信是他帶過的跳遠跳得最好的學生,如果不看他的腳傷,他的其他素質也是絕對頂尖的。
顧簡信出去後,關上門,然後靠在門上,腦海中浮現出一張慈祥的臉。
他的外公,曾經也是一名體育老師,也是他學習跳遠的啓蒙老師,他從小就是跟在外公身邊,直到上到小學六年級,在外地工作的爸媽回到A市,他才回到爸媽身邊生活。
之後,他便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看望獨自居住的外公。沒想到,他最後一次見到外公時,他已經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了。
外公去世後,舅舅們就按照他的遺囑把他火葬,連骨灰都沒留,全撒到大海裏去了。外公說,大海寬敞舒服,還能随着洋流滿世界地走走看看,比困在一隅之地舒服多了。
外公之前一直住着的老房子也被政府征收,拆掉重建了。
跳遠,算是外公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了,他一直想好好地保存着它。他本想着越深入學習跳遠和田徑,他就能把外公記得更深刻一些。
這是他的執念,也許該放下了,逝者已矣,生者要往前看。
第二天,黎昔在下午休息課前便又見到了那個穿着一身訓練服的顧簡信。
“昔昔,我們去體育場吧!”顧簡信所說的話也一如往常。
“好。”黎昔也不問他什麽,微笑着回答。
雖然黎昔不問,但是顧簡信還是會主動地告訴她:“昔昔,我決定好了,既然我再去掙紮也沒有什麽改變,還不如去接受。坦然一點,好看一點。剩下的半個學期,會是我最後的專業體育訓練。”
“你想清楚,決定了就好。”黎昔溫柔地看着他。
顧簡信攬過她的頭靠近自己的頭,用力揉了揉她的頭發。
“頭發都要被你揉亂了。”黎昔拍開他的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也就是你敢這樣動不動就揉我頭發,要是是其他人敢動它,早就被打了。”
聽她這樣說着,顧簡信又笑着再揉了揉。
黎昔被氣得想打他的頭,但是顧簡信比她高了很多,只要他往後躲,黎昔就碰不到他的頭頂,最多也只能打到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黎昔果然一巴掌拍到他的臉上。
顧簡信委屈地捂着臉:“你打我臉~都說打人不打臉的……”
“好了,好了,我給摸摸啊!摸摸就沒事了啊!”黎昔拿開他捂着臉的手,踮起腳,輕輕地摸了摸。
“長了顆小痘痘。”黎昔摸着摸着,小小地呢喃了一句。
“你嫌棄我了?”顧簡信看着她光潔得如剝殼的雞蛋一般的臉蛋,別說痘痘了,連一顆粉刺都沒有,真的好好看。
“沒有啊!沒有嫌棄啊!”黎昔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臉。
“你還捏我~”
“好了好了,小朋友,你乖啊!我們要去體育場了,不然你的訓練要遲到了。”黎昔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
“好吧~”顧簡信拖着撒嬌的尾音跟在黎昔背後。
都在樓梯拐角的楊池肖和大斧慢慢走出來。
大斧面有菜色:“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認識老顧那麽多年,我知道現在才知道他是個,呃,小可愛。”大斧伸出兩個手指,彎了彎。
“其實,也不是。老顧可能本就是這樣一個悶騷的人,只是他騷的這一面只會給黎昔看。”楊池肖捏着下巴,點着頭說。
“怎麽辦,阿池,我有點惡心。”
“惡心也要忍着,再怎麽也是咱們的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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