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審訊

根據太後娘娘的建議，六扇門裏專門騰出兩間房用來審問嫌疑人，被稱作審訊室。

審訊室有前後兩扇門，無窗。裏面只有一張桌子，三張凳子，連牆壁都透着冰冷的味道。從後門出去，便是關押犯人的地牢。

路搖帶着馬栎和大志從前門走進了一間審訊室內。

元何、大李和小胡正在審問那老乞丐。

然而，詭異的是，審訊室裏靜谧無聲。

元何環着胸坐在凳子上，沉默着。小胡站在元何身後，沉默着。連大李也端着臉，沉默着。更別說那老乞丐了，自從他癱到地上後，就沒再開口說過話，現在更是沉默着閉上了眼。

聽到前門被推開的聲音，元何、大李和小胡三人紛紛回過頭來。

元何朝他們點了下頭，便又轉回去了。

“怎麽了？”路搖做了個口型，無聲問道。

大李聳了聳肩，小胡搖了搖頭又指了指那老乞丐。

看來，無論他們怎麽問，老乞丐皆一聲不吭。

據說前朝刑罰嚴苛，殘酷到再厲害的人都受不住。太後娘娘來自現代，自然不滿于這些，于是天承國廢除了那些慘無人道的酷刑，只留下些尋常人能忍受的刑罰。

路搖想，如果這老乞丐再不開口，恐怕元何他們會對他用刑。

這麽一個老人家……路搖不太忍心，于是道：“元大人，不如讓我試試。”

元何點點頭，站起來往外走。大李撓撓腦袋，和小胡一起也往外走。

路搖有個怪癖，審問時非得一個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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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栎牽着大志的手，站着沒動。

路搖朝他揚了揚腦袋，讓他也出去。

馬栎面上沒什麽情緒，也沒說什麽，便走了出去。

路搖松了口氣，若馬栎堅持不走，她一時也不知怎麽辦好。在這個世界，無人知道她有讀心的能力。這個能力若外洩的話，恐怕會為自己招來禍端。

門被關上，房間內只剩路搖和那老乞丐。

路搖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展開微笑，拉開椅子，坐到那老乞丐面前，道：“老伯，我叫路搖。雖然這是審訊室，但我不審你，我們來聊聊天可好？”

想要順利讀心，首先得松懈他的心房。

“你肯定也聽說了，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在那個世界，有個朋友叫大海。大海家挺有錢的，但他自己有個小偷小盜的毛病，每隔一段時間便出去偷東西。偷的是小東西，也有被別人發現的時候。但他家有錢，就全都靠錢擺平了。直到後來，他有次偷東西時被一個小孩子發現了。那小孩子年紀小很天真，嚷嚷着就說要告訴警察叔叔，唔，就是告訴官府。大海頓時心慌，想都沒想地就捂住了小孩子亂叫的嘴巴，最後把他捂死了。”

說到這裏，路搖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老乞丐的神色有些變了。他似乎是聽進去了，面上有些松動。

見路搖沒有說下去，老乞丐張了張嘴，面色猶豫，終是沒有問出。

路搖笑了一下，有些悲涼，她說道：“那小孩的爹娘堅決不肯接受金錢賠償，把大海告上了官府。最終，大海被判了刑。但他受不了監獄的生活，無法忍受不能偷東西，最終自殺死了。”

老乞丐又張了張嘴，無聲地“啊”了好幾聲，終于問道：“那小孩……就這麽死了？”

路搖點點頭，沒什麽情緒地道：“就這麽死了。就像被捂死的紅袖姑娘一樣。”

老乞丐一怔，又頹然地垮下了神色。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悲怆的氣息。

路搖忽輕聲問道：“如果，那個被捂死的是你的兒子呢？”

老乞丐仿佛沒聽到一般，垂着亂糟糟的腦袋，沉默不語。

路搖嘆了口氣，看來他的防禦心比她想象得要重得多，尤其是涉及到他兒子的話題時。

正當路搖準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通過碰觸來讀心時，老乞丐突然開口了。

“我、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殺人……本來他都是三天左右過來一次問我要錢，但那天，他第二天就來了……”

老乞丐說得有些混亂，但路搖大概聽懂了。

她細細地看着老乞丐的眼神，心想，這回不用讀心也知道他沒有說謊。

她看到了一個父親的眼神。

“捕快大人，我可是全交代了……如果、如果我兒子他真的、真的殺人了……能不能讓我來受啊……”

審訊室外的長石凳上，元何、馬栎和大志坐着，大李走來走去，時不時地往審訊室裏瞟。

馬栎把視線從審訊室的門上收回來，狀似随意地問道：“路大人都是一個人審問的？”

元何點了下頭，道：“小路的怪癖。據說是有旁人在就審不出什麽。”

馬栎語氣不變，繼續問道：“沒有旁人就審得出？”

“可不是嘛！”大李搶道，“這可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

“确實挺奇怪的。”小胡也道，“不過小路也确實每次都能審出很關鍵的內容。”

馬栎淡淡地點了點頭，眼底忽地有些深幽。

審訊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路搖纖瘦的身影走了出來。

漸漸西斜的陽光柔和地打在她身上，頓時使她的身影微微虛幻了起來。即使穿着這麽一身不太美觀的男裝，此時的她也仿佛是個窈窕的仙女一般，皮膚白得發亮，蓮步輕移，有種飄渺空靈之美。

馬栎斂下眸中漸湧的異色，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大李和小胡顯然也被她這副模樣引得出了神，倒是元何絲毫不受影響，直接問道：“如何？”

路搖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聞言道：“沒有意外，兇手就是那老乞丐的兒子。”

于是，她把老者告訴她的話轉述了一遍。

老乞丐的兒子一般三天左右來找一次老乞丐要錢，可紅袖姑娘被人發現死于西山小樹林的那天，他也去找了老乞丐，明明前一日才剛去過。而且當時他神色驚慌，時不時地就環顧四周，好似有什麽人在追他一般。他什麽都沒說，只兇狠地讓老乞丐趕緊拿錢。而他拿了錢就匆匆離去了，自此沒有出現過，老乞丐也找不到他。

話落，元何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通知下去，全城搜捕老乞丐的兒子！另外，讓畫師畫張相，懸賞！”

搜捕這種事路搖一般不參與。

于是今日，她早早地便出了六扇門，準備回家。

不過她不是一個人。

馬栎離開前，把大志托給了她，美其名曰，将軍府多是男性，怕是照顧不好小孩子，故拜托她幫忙。

此時，她和大志正大眼瞪小眼。

大志一路跟着她從六扇門來到街道上，小手緊緊地扯着她的衣角不放，臉上是倔強的表情。

路搖暗暗嘆了口氣，想不明白當時自己怎麽一時沖動就答應了下來，她就不信将軍府連一個婢女都沒有！

唉唉，肯定是陽光晃眼，美色勾人啊！

停止亂想，路搖把心神重新轉到大志身上。

大志想去搜捕兇手，路搖不讓，于是這一路大志就一直用這種委屈而倔強的眼神直看着她。

想了想，路搖道：“大志，那個人他殺人了，很危險。你還是個孩子，我也不懂拳腳功夫，我們跟着大李叔叔他們，會拖累大家的。而且很有可能會讓兇手逃掉。你想讓兇手有機會逃掉麽？”

大志畢竟年紀小，聽了這話頓時懵了，下意識便道：“不想。”

路搖摸摸他的腦袋，柔聲道：“那我們就耐心等大李叔叔他們的消息好麽？”

大志抿緊了唇，低下頭，半晌後松了抓着衣角的那手，擡起頭，瞅着路搖，懂事般地點了點頭。

“大志真乖。”

路搖牽起他的手，往家走去。

據其他乞丐透露，那老乞丐的兒子名叫錢源，一般住在西街第二座橋下。但顯然，這會兒他早就不在那了。

元何帶着大李、小胡等其他捕快，在全城各個點都設了人，地毯式大掃蕩，搜捕錢源。同時，他的畫像也被貼到了各處。

路搖和大志在吃飯時，他們在搜捕。

路搖和大志睡着了後，他們還在搜捕。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日清晨，他們在西山的小樹林中找到了他。

“小胡啊，聽說這錢源是受不住餓了在樹林中摘果子時被抓到的？”

“可不是嘛，老乞丐本就沒多少錢，錢源這混小子第一天就花光了，還自以為聰明地躲在西山小樹林，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真當我們是笨蛋啊，不會再搜查小樹林了啊！所幸李爺我聰明啊！一眼就識破他的小算盤！哈哈哈哈！”

“大李啊，我怎麽聽說是殷大人先想到的……”

邊說邊走，路搖牽着大志，來到了審訊室外。

裏面，錢源被看押着。

路搖蹲下身，握了握大志的手，柔聲道：“大志在外面等姐姐好不好？”

大志聽話地點了點頭，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起來，知道不能給別人帶來麻煩。

路搖揚唇一笑，站起來，往審訊室走去。

手剛放到門上，“吱呀”一聲，門率先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