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查找

上一秒還是陽光晴好，下一秒朵朵白雲就被風吹了過來，遮住了這日頭。

路搖和馬栎站在戶部外，等着侍衛的通報。

馬栎負手而立，鴉青色的衣袍被風吹起，又緩緩地垂落下來。明明他沒做什麽特別的動作，卻是自有一股行雲流水一般的優雅。

路搖只覺得眼前一晃，像是碧波蕩漾。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那片青色的海，在陽光下泛着一層一層的金光，迷人而暗藏洶湧。

路搖突然覺得喘不上氣，她捂着胸口，彎下腰，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呼吸急促而粗重，額頭上漸漸冒出了汗珠。

“路大人——路大人——”

一個略顯清冷的嗓音突然如利劍一般，直直射入她的腦海。路搖陡然一驚，便生生從那幻象中跳離了出來。

馬栎看着眼前的路搖，她剛剛像是突然被揪住，帶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眉頭緊皺，面色驚惶，痛苦異常。

而現在，她顯然已經脫離了那個地方，但雙眼迷離，紅唇微張，一副不知發生了什麽的表情。一顆汗珠從她的額頭滾落，沿着臉頰邊，滾到脖子處，滾進了領口中。

“你……”

路搖漸漸回了神，雙眸清晰起來。她剛剛好像是看到了一片大海？那片她熟悉的大海……

路搖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又發起了呆。馬栎猶豫再三，還是問道：“沒事吧？”

路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的視線漸漸凝固在馬栎鴉青色的衣袍上。剛剛，好像就是看了馬三公子這衣服，才看到了那片海？

“你……”

路搖又開口說了一個字，然而這時那去通報的侍衛恰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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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公子，路大人，曹大人請你們進去。”

路搖點點頭，道了聲謝，便直接進去了，不再繼續剛才未盡的話語。

馬栎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後才擡起腳步跟上去。

曹世良深得皇帝信賴，在這戶部尚書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據說長得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一看就是個正人君子。不過據路搖的小道消息，如今的曹世良已經中年發福了。

果然，一進正廳，就看到發福的曹大人坐在一把椅子上，笑容可掬。

“路大人，馬三公子。”曹世良站了起來，先後朝路搖和馬栎抱了抱拳。

“曹大人。”路搖也抱了抱拳，眼珠子卻是上下轉動，暗暗打量了一番。

這中年發福，果然發得很厲害啊！臉上倒是還好，肉也就多了那麽一點，就是那啤酒肚着實有些驚人。再配上他那笑眯眯的模樣，路搖馬上想到了彌勒佛。不過單就看臉蛋，倒是還真能依稀看出他年輕時候的俊容。

“不知馬三公子和路大人今日來戶部有何貴幹吶？”

路搖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來意，曹世良聽了點點頭，讓他們按流程，進去查戶籍之前登記一下即可。

“不過如今已近午時，馬三公子和路大人還未吃飯吧？”曹世良道，“不如一起先吃了飯，再去查？”

路搖和馬栎對視一眼，路搖微笑，對曹世良道：“那就麻煩曹大人了。”

馬栎只淡淡地點了點頭。

午飯後，路搖和馬栎來到存放京城各戶戶籍的房間。

房間很大，密密麻麻放滿了冊子。許是平日裏翻閱的人不多，那一冊冊上都沾上了灰塵。

京城各戶的戶籍是按照東西南北街四條街道分別放置的。路搖想了想，覺得那條巷子應該在南街這邊的卷子裏，于是便直接往這個方向找。

馬栎顯然和她想得一樣，倆人都站在了同一個架子前。

路搖偏頭看了他一眼，忽漫開笑意，道：“不如馬三公子從右邊開始找，我從左邊開始找。”

馬栎點了點頭。

二人便開始了分工合作。

京城人口衆多，僅僅只是南街，也有上百戶人家。

路搖做好了整個下午都泡在這裏的準備。

窗戶半開着，陽光灑落進來，時不時響起的翻頁聲是這房裏唯一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天地突然昏暗了下來，轟隆隆的雨聲響起，緊接着，一道閃電劃破了天空。

半開的窗被風吹得作響，雨水飄了進來。

路搖趕忙放下手中的冊子，過去關了窗戶。

窗戶一關，房內頓時暗了下來。

路搖左右看了一下，點上了油燈。她舒展了一下手臂，走到架子前繼續翻找。

馬栎似乎絲毫未受這小波折的影響，依舊翻着冊子，姿勢都沒變。

約莫一盞茶後，路搖把手中的冊子塞了回去，把右手放到了下一冊上。

找了這麽久，她有點困，打了個哈欠，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右手摸着的觸感怎麽不是冊子？

細膩溫暖，像是人的皮膚……路搖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路大人，你的喜好就是摸人麽？”

清清冷冷的嗓音響在耳畔，路搖放下剛掩嘴的左手，偏過頭去。

暈黃的光亮中，馬栎的瞳眸深深幽幽，似乎暗藏了一抹火光，在一團漆黑中搖曳着。他的肌膚也被照得如玉一般，整個人仿佛愈發地溫潤起來。

路搖倏地就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故意摔在他身上，因讀不了他的內心活動而多摸了他幾下。如今嘛……同第一次一樣，也是多摸了幾下，也是讀不出什麽。

不過……

路搖挑了挑眉，揚起一抹笑，略痞氣地道：“馬三公子皮膚這般好，不給人摸可惜了啊。好東西要分享嘛。”

馬栎抽出手，冷冷淡淡地道：“男女授受不親。”

“噗”的一聲，路搖瞬間笑出聲來。

她随意地倚靠在架子上，摸了摸掌心殘留的溫度，道：“我可不是什麽人都摸呢。”

路搖的言行舉止完全和大家閨秀沾不上邊，此時的站姿也頗為随意，笑得更是毫無顧忌。但馬栎卻莫名地覺得她格外地好看，格外地順眼。

他想，許是光線太溫柔。

馬栎不再言語，再次伸手抽出了那本剛剛倆人都想拿的冊子。

剛翻開一頁，路搖便湊了過來。

馬栎垂眸，定定地看了離他極近的人兒一眼，她綁在後腦的頭發垂到了她□□在外的脖子上。發絲拂動，仿佛拂在他心上一般，撩得他的心有一絲癢。

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馬栎剛想仔細看這冊子上記錄的文字，就聽到路搖泛着一絲喜悅的聲音響起：“找到了，哈哈！”

路搖探過手臂，身體半倚在他懷裏，直接翻了下一頁。

“朱阿立……王有生……唔，還在下一頁……”路搖又伸手翻了一頁，“黃來富……”

古代的文字有些繁複，路搖邊看邊念。

馬栎聽着耳邊細細柔柔的嗓音，不知怎的，覺得內心平靜了下來。他一邊聽着她的聲音，一邊往冊子上看去。

有些字和現代的簡體字長得差太多，路搖不大确定，每當這時候她就“唔”的一聲跳過去。馬栎的眼底慢慢浮現笑意，嘴角揚了揚。

黃來富就是朱大娘口中打獵為生的那人。冊子上記載，兩年前，黃來富突然去世，他娘子傷心之下便賣了這宅子，回了娘家。

宅子賣給了一個姓郭的人，名叫郭全。

“郭全……唔，原來他不是京城人士啊……長豐縣……這是哪啊……”

冊子上所記錄的都是最基本的資料。關于郭全因何來京城，來了京城後又做了些什麽營生之類，一概沒有。

唉，只能再去調查了……

“京城附近的一座小縣城，以生産鐵器為主。”

路搖正思考，乍聽到馬栎的聲音，吓了一跳，擡頭瞅他，茫然地道：“什麽？”

“長豐縣。”

“哦……”路搖眨了眨眼，眼珠子轉了一圈，忽道，“馬三公子，你作為将軍府的三公子，手上有些力量的吧？”

馬栎看着她靈動的模樣，豐富的小表情，不動聲色道：“怎麽？”

“你看我來到這個世界也才三個月，算是個新人吧。有時候想暗地裏查點什麽總是力不從心。”路搖道，“但是馬三公子你就不一樣了啊，你有力量，你有正義感，你肯定會出手幫助我這麽可愛的少女對吧？”

馬栎面無表情。

路搖又眨了眨眼，潤了潤唇，繼續說：“我覺得吧，咱們應該從長豐縣查起，先查出這個郭全的身世背景，他為什麽跑來京城啊，然後再查查他到了這京城後做了些啥呀，近期都接觸過什麽人啊，有沒有符合夏公子形象的啊……”

馬栎依舊面無表情。

路搖見他一副絲毫不想搭理她的模樣，咬了咬牙，忽綻開燦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地抓住他的手臂，撒嬌般地搖了搖：“馬三公子，你真的忍心不幫我麽？”

她心裏卻暗暗祈禱，千萬別推開啊千萬別推開……

也不知是祈禱奏效了，還是這幾天查案相處了那麽幾下有了些革命感情，總之馬栎只是極為緩慢地把手臂從她手中抽了出來，終于開口了。

“我幫你。”

路搖頓時歡呼起來，高興得差點直接撲到馬栎懷裏。

馬栎嘴角揚了揚，又開口了。

“有個條件。”

“嗯？”路搖用眼神詢問。

“到時候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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