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顏冬青先把拖拉機開去村裏, 停在傅向國家門口,正趕着農閑的時候, 門口坐了幾個婦女在東家長西家短, 乍一瞧見兩個生面孔,都有些發愣。

“小冉啊, 咋回來了?”傅向國他媳婦王桂香起了身, 提醒其他幾個婦女:“向國他哥家的,以前養在咱農村, 你們都忘啦?”

她這麽一說,大家夥兒都想起來了。

“喲, 都長這麽大啦!”

“桂香要是不說, 誰還敢認吶, 以前黑不溜秋的,現在咋長得老幺麽俊!”

“還開拖拉機吶,哪來的?”

大家夥兒七嘴八舌的問着, 傅冉雖然不認識她們,不過她不是個別扭人, 跟誰都能說上幾句:“跟生産隊借的,過來幫我爹拉石頭。”

這才有婦女朝顏冬青身上看,擠眉弄眼的:“小夥兒哪家的?長得也俊!”

傅冉羞了臉, 低頭道:“是我對象......”

幾個婦女都是人精,早猜出來了,就等着她招認,一個個笑得露牙花子, 少不了要開幾句玩笑話。

傅冉羞答答的,像個小媳婦,被她們打趣的說不出話。

回頭看顏冬青,也好不到哪兒,微紅着臉,知道她們沒惡意,維持着禮貌淡定。

“去去去,都還是娃呢,瞎說些啥!”王桂香唾她們,把人攆走了,才對傅冉道:“你爹擱山上呢,你叔也在.等着,我喊大丫,讓她帶你們上山。”

以前王桂香跟徐蘭英妯娌關系一直不好,主要還是因為誰養賀寡婦鬧得不快活,現在賀寡婦輪到老大一家養,她自然就沒啥好再耍牢騷的,加上傅冉不咋回來,難得對她和顏悅色。

“你姐跟前那娃.咋整了?”

傅燕那事他們聽說了,同村鄰居捎帶的消息,本來傅向國要去看看,王桂香沒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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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遠的看啥看,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因為生娃死了又不是被男人給打死的,還能找人去拼命?

再說了,王桂香對傅燕老大的不喜歡,瞧不起他們一家,啥時候去城裏,對他們都愛理不理,高興了就損他們幾句。

他們咋地啦,吭她家糧啦!

“小冉,你嬸兒說話直,說難聽了你也別不高興。”王桂香壓低聲道:“你奶也是糊塗,給個外姓人養啥娃?丢了不就成了,再不然.一把鍋灰也就去了,省得糟踐糧。”

傅冉聽得眼皮子直跳,無奈看她:“馬家不願意養,一年給二十塊。”

聞言,王桂香讪笑:“這樣啊.那還成......”

正說着話,大丫擱地裏打豬草回來,見着傅冉就笑:“小冉回來啦。”

又沖顏冬青笑:“妹夫。”

顏冬青只好開口:“姐。”

其實他們三歲數都差不多,聽顏冬青叫姐,大丫臊得不好意思瞧他,黑乎乎的臉上浮現一抹暗紅,她把豬草擱院裏,領着他倆去山上。

有傅向國搭把手,傅向前磨石頭快了不少,就這兩天,磨了一堆,到底老農民出身,泥瓦匠的活兒他們都會幹,大石頭磨的平整又合貼,就差中間抹層洋灰摻水泥!

“喲,大哥,那是你小女婿吧,開拖拉機幫你幹活來了!”傅向國以前就瞧出這小子不對,粘着他侄女都粘到農村來了,就跟茅坑裏的屎殼郎似的,離不開那坨屎。

還真讓他猜中了,這不,到底是把侄女給搞到了手!

“我這女婿,孝順!貼心!又懂事!”提起顏冬青,傅向前就贊不絕口。

傅向國撇撇嘴:“咋地,不就是有個女婿.回頭我也找個一樣一樣的......”

說歸說,心裏也惱他家那棒槌似的閨女,也不知道咋想的,從去年到現在,相看好幾個大小夥兒了,就沒一個瞧上眼的,提起她,傅向國就頭疼!

兄弟兩正說着,顏冬青把拖拉機開到了跟前,多餘的話也不說,幾人合力把石頭往拖鬥上擡,連着拉了好兩趟才把石頭全拉下山。

趁着這機會,傅向前還想讓顏冬青去公社磚瓦廠拉點瓦片回來,就問:“人家生産隊,急不急着用拖拉機?”

顏冬青道:“這幾天都不急。”

傅向前放心了些:“那啥.今晚你跟小冉住一夜,明個再幫我跑趟磚瓦廠。”

顏冬青應的幹脆。

晚飯在傅向國家吃,大伯子回來拎了糧,平時就讓王桂香多添幾把柴禾多做他一碗飯,有糧好說話,王桂香沒太大意見,家裏來人,王桂香又炒了兩盤小菜,矮腿八仙桌搬出來,都坐院裏吃。

天黑的早,吃過飯,大丫打了水,招呼傅冉和顏冬青洗手臉,然後道:“小冉,晚上你跟我睡。”

那她的萬歲呢.

這麽想着,傅向前說話了:“冬青跟我睡。”

好吧,萬歲跟國丈睡了。

農村的土炕,兩個大男人躺上,還真有點擠。

無論是在大魏,還是在這兒,顏冬青都是獨睡,很少跟別人擠一塊。

眼下顏冬青幾乎貼着炕沿,仰頭望着黑洞洞的房頂,耳邊是傅向前低一陣高一陣的呼嚕聲,毫無睡意。

突然,傅向前一條腿壓到了他腿上。

“...........”

顏冬青徹底睡不下去,把傅向前腿挪開。

傅向前睡覺驚,醒了過來,砸吧砸吧嘴道:“不習慣,睡不着吶。”

顏冬青違心道:“還行。”

人年齡大了,醒一次就再難睡,就在顏冬青好不容易有點睡意的時候,傅向前來了精神,把顏冬青拽起來:“小子,陪我抽根煙。”

“您的肺。”顏冬青提醒。

“天轉暖,我好多了,只抽一根不礙事。”傅向前特想跟女婿談談天談談地,聊聊人生再聊聊他閨女。

這是顏冬青第二次抽煙,抽得還是不熟練。

傅向前呵呵笑,突然說一句:“你小子.沒往我閨女褲裆裏鑽過吧?”

顏冬青被嗆住,嗆得直咳,差不點沒蹦出一滴淚。

他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句:“沒有......”

“呵呵,沒有做好。”傅向前話音一轉:“有我打斷你腿!”

顏冬青沒說話,如果真那樣,他大概史上唯一一個被國丈打斷腿的皇帝。

有傅燕的事在,傅向前心有餘悸,免不了要多說幾句:“我就這一個閨女了,你對她好點兒,別欺負我老傅家沒人,以後聲子大了,一樣能抄家夥跟你幹仗。”

顏冬青嗯一聲:“叔,我會對她好。”

大老爺們輕易不流淚,傅向前想他大閨女了,又擔心他二閨女以後也遭罪,抹抹眼,叮囑:“以後生娃.送我閨女去醫院。”

“嗯,去醫院。”顏冬青又給他點跟煙。

“別嫌我煩,我就這一個閨女了。”

顏冬青嘆嘆氣:“不嫌,您說的對。”

絮絮叨叨到天快亮,傅向前要幹活,不睡了,直接穿衣起床,顏冬青雖然困,但要幫他幹活,也只能跟着起。

傅冉在洗臉,見顏冬青過來,把洗臉盆讓他:“三哥,您沒休息好吧?”

顏冬青撇開頭,打個哈欠,再轉回頭時,又是一本正經的帝王樣:“還行,有點認床。”

又是一天的活兒要幹。

南州城裏,礦上因為分房開會,由廠委主持,工會唱票,工人代表,提交住房申請的工友,滿滿當當擠一廠房。

梁礦長道:“勞動無貴賤,行業不分家,大家夥兒踴躍發言,把你們的困難說出來,組織上會予考慮,本着公平合理的做法分房!”

大家夥兒熱烈鼓掌,紛紛說自己困難。

“二十八了,還沒媳婦,申請公房結婚。”

“想把老娘接來住,申請換房。”

“兒子要結婚,想拿原來的房換個大點兒的。”

“我.我......”

“馬家輝,你我啥呢,你申請公房幹啥?你媳婦不是剛沒了麽?還想再娶一個吶!”

車間工友話音剛落,哄堂大笑。

梁礦長直敲桌,嚴肅道:“公房是大家的,應該留給急需的工友,你有房住,剛沒了媳婦,申請公房幹啥?這不是搗亂嗎!”

熙熙攘攘的工友裏,馬家輝朝設備科的黃梅瞅一眼,心道他是死了媳婦,又沒殺媳婦,還不能再娶啊,他才二十出頭,難不成當一輩子鳏夫?

兩人隔空視線相觸,黃梅躲開眼,抿嘴笑了笑,看得馬家輝一陣心神搖曳。

她不生他氣了?

經過一番激烈的争論和商讨,顏立本兩口子分到間稍大的公房,要搬去醫院後頭的那片蘇聯小樓,他現在住的房得騰出來讓給其他有需要的工友。

才走兩天,等傅冉再回來,就聽人說礦上分房了,還聽說顏冬青家要搬去蘇聯小樓那片公房去住,晚飯後,家屬院的人坐一塊唠嗑,傅冉不大高興,沒怎麽說話。

“小冉咋啦?”廖娟瞧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兒。

傅冉失落道:“你們搬走,以後我們見面都不方便了。”

廖娟笑呵呵的,打趣道:“那簡單,早點過來給咱家冬青當媳婦不就能天天見着了?”

聞言,傅冉仔細想了想,然後點點:“好。”

大家夥兒:“...........”

顏冬青撇開臉,忍不住彎嘴笑。

約莫是真想了,大人都不好再阻止,晚上顏立本在燈下翻報紙,看得直搖頭嘆氣:“瞅瞅.這還咋讓人念書了,上邊紅頭文件又下來了,往後去中學生都得下鄉支援!”

廖娟啊一聲:“咱家臭小子不會也得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吧?”

顏立本搖頭:“誰知道,我看要麽別念了,不然一準被弄走。”

閨女才回來,兒子再走.

廖娟道:“那還念啥?不成不成,咱家小子再走,啥時候才能回來?”

轉天一早,廖娟就把這事跟徐蘭英說了。

“這公家還沒夠啊......”徐蘭英嗓門大,老大的不滿,就怕她二閨女像顏冬雪那樣被弄到離家老遠的地方。

不止這兩家,文件一下達,多少商品糧戶敢怒不敢言,有的家幹脆直接讓家裏娃下學,還念啥念!

徐蘭英咋咋忽忽的,一早氣就不順:“小冉,咱不念了,娘準備準備,去給顏家小子做媳婦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黃桑:快點洗白白,到朕炕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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