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陸書亦倒是早早就收到了口風,便随便的找了個理由,不參與這次的接風洗塵的宴席。

可,陸老爺卻是躲不開的人,他還得去當這個白臉,去勸說這兩個鬧別扭的母子二人。

陸老爺無奈的看着依舊頂着夜幕在那裏靜靜地跪着,看着他就覺得心疼,畢竟他是他們疼愛有加的兒子。

他先到了他的面前站着,彎腰用手輕輕拍了拍陸書昂的肩膀,神色不明的看着他問:“你為了她值得麽?”

“值得。”因為長久沒有喝過一口水,陸書昂的聲音有些嘶啞,但對于這兩個字他還是堅定不移。

“我當這個和事佬,但你得許諾給我,答應我三個條件:要是四年後無子,那就休妻;要是因為她而仕途不順,那就休妻;要是她不許你納妾,也要休妻。”這三個條件是陸老爺苦想過後得出的條件,如果陸書昂接受了,那他娶蘇莺娘也未必不可。

“我不答應,這些對她太不公了,再說我也不想納妾。”陸書昂皺着眉,搖了搖頭,不願接受。

“這三個條件哪裏苛刻了?現在是她高攀陸家,這要求不高呀,若她真心待你,必然是會答應。”陸老爺嗤笑了一下,不以為然的說道。

“父親,這些條件若是母親,你覺得她答應麽?”陸書昂擡眼看着他,反問了一句。

“你母親本來就不想嫁我,但最後還不是依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依舊不是全心全意的對我麽?”陸老爺回想起當年的事情,還頗為得意洋洋。

“可,我……”陸書昂不願接受這三條條件,還想着反駁。

陸老爺看着陸書昂還想着反駁過不停,心裏就起火了,他半蹲在地,小聲指着陸書昂:“你這個死腦筋,你就不會靈活一下,先将那人娶回來,那你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不就從了你麽?”

“啧,白讀這麽多年的聖賢書了,這腦筋就是轉不過來。”看着陸夫人正在往這邊走來,陸老爺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故作憤怒的樣子,指着陸書昂的頭指責。

“……”父親你變得可真快。

“你怎麽來了?”陸夫人故意忽視還跪在地上的陸書昂,轉頭看着陸老爺問道。

“我,過來當和事佬。”陸老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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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沒有商議的地方,我不會輕易妥協的,這個可是關于他日後的仕途。”陸夫人忿忿不平的指着陸書昂,冷冷的說道。

看着态度不肯松懈下來的陸夫人,陸老爺腦殼疼,他也就覺得蘇莺娘的身份也沒有那麽不堪入目,只是低了一點,不過這樣的話,但那不是更好掌控住她。

“你來的剛好,我和他約法三章,若是他答應了那三章,那也不是不可以。”陸老爺嘴裏暗示着陸書昂,看到陸書昂依然沒有反應,更是着急的私下暗暗踢了一下陸書昂的腿側。

陸書昂擡眼淡淡的看了一下陸老爺,最後心裏輾轉千回百轉後,不得已點了點頭:“是。”

“什麽約法三章?”疑惑不解的陸夫人看向陸老爺。

“就是二郎兒可以娶她,但是必須答應我們這三點,一要是四年後無子,那就休妻;二要是因為她而仕途不順,那就休妻;三要是她不許納妾,也要休妻。”重複說了一遍那三條條件,陸老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陸夫人的臉色。

“哪又怎樣,日後要是二郎兒生了憐憫之心不答應,最後還不是一樣沒用?”沉思了半刻之後,陸夫人還是沒有立刻松口的意思,但隐約可見她還是有些心動。

“那還不簡單,我們白紙黑字一寫,不怕日後二郎兒他不認賬。”陸老爺立馬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已經寫滿字的白紙,雙手奉上到陸夫人的手中。

“……”父親你手挺快的。

陸書昂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跪着,他還想做最後的反抗。

陸夫人拿着那張紙走向燈火之下,仔仔細細的的看着,看完之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可以,你簽了這些條件,我可以允許你娶她。”她拿着那張紙,輕飄飄的抛到陸書昂的眼前,淡淡的說道。

陸書昂拿起那張紙,趁着星星點點的月光看了幾眼,只見上面不但有那三條,陸老爺還添了好幾條相似的條件。

“父親,這不公!”陸書昂第一次當着他父母親面前露出這樣惱怒的情緒。

陸老爺尴尬笑着摸了又摸自己的胡須,他還不是擔心陸夫人覺得條件不夠,所以臨時又添了好幾條,所以不知不覺中他又狠狠的坑了一把陸書昂。

“怎樣,你還想怎樣,現今只要你簽了,你就可以娶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陸夫人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得意的看着那張紙,紙上的條件的确很得她心意。

“我不可自己定奪,需要她同意,否則對她太不公了。”陸書昂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攥成拳,沉着氣說道。

陸夫人嗤笑着,不以為然的轉轉身離開,只留下兩個字:“随你。”

等陸夫人進屋了,坑兒子的陸老爺,忐忑不安的又拍了拍陸書昂的肩膀:“二郎兒,雖然條件是苛刻了些,但也算是你母親妥協了,日後你要是後悔了,大不了就休了重娶她就是了,不要一根筋的和你母親倔。”

“……”陸書昂淡淡的看了一眼他。

“額,我覺得現在挺餓的,那我先進去用膳了,你自己起來回靜逸軒洗漱休憩吧。”窘迫的陸老爺知道自己做法的确有點不地道,他揪着自己的下巴,頭也不敢回的快步流星的進屋了。

“……”看着陸老爺遠去的身影,陸書昂沉默着,雙手支撐着自己酸軟無力的雙腿,站了起來,剛走一步就差點跌坐在地上。

“二少爺。”旁邊一直陪着着的順子立馬跑上來想攙扶着他。

“不必。”陸書昂搖了搖頭,硬是要自己一人走路,雖然他走得搖搖晃晃,但依然沒有再跌倒過。

膽戰心驚的跟着陸書昂身後的順子,就這樣回到了靜逸軒。

回到靜逸軒的陸書昂坐在書桌前,拿着那張紙出神,一直到了深夜之時,陸書昂才嘆着氣,收起那張紙。

然後,他就看着夜幕之下窗外的那片隐隐約約的紫翎花,他看着出神了,就這樣一直看到天亮。

天露白曉,燃燒到剩下一絲的燭火,也在慢慢的熄滅,最後只剩一縷白煙還在而已。

陸書昂依舊在看着那紫翎花,一直到順子進來伺候他梳洗的時候,才驀然發現陸書昂竟然一夜未眠。

看着陸書昂眼底濃濃的青色,順子就算再不開竅,現在也開始同情他了,果然紅顏禍水,他現在都不敢找婆娘了。

“二少爺?”準備好洗漱的東西的順子小聲叫喚了一下陸書昂。

“嗯。”陸書昂這次恍然醒神,緩緩地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應道。

照着舊例,陸書昂還是依舊去小院請安。

看着一夜便憔悴了很多的陸書昂,陸夫人心裏更是大發雷霆,她憤怒的指着他,覺得自己都快喘不過氣了。

真沒想到陸書昂會這樣,陸老爺心裏也是生起了陸書昂的悶氣,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發洩自己不滿。

陸書昂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淡淡的拿出那張紙,當着他們面前撕掉。

“父親,母親,既然你們如此反對,那麽就不必去打擾她的清靜了,這些條件我實在不忍去找她。”撕掉了那張紙後,陸書昂認真的看着他們說道。

“你這是怨恨我們嗎?”陸夫人看着那張紙被撕碎,心就愈發不滿。

“不,若我不能全心全意待她,給她安樂一生,那就不要耽誤她一生。”陸書昂擡手揉了揉自己劇痛的腦殼,一邊無奈的說道。

“所以,你是答應我們不再娶她了嗎?”陸夫人聽着陸書昂的語氣像是要放棄。

“是。”陸書昂應道。

“這才是我的好二郎兒,母親現在立刻就為你相看,好姑娘家多得很吶。”喜出望外的陸夫人終于舒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正在陸夫人嘴角微揚的時候,下一刻陸書昂又狠狠的刺痛着她的心。

“不,我曾許諾與她,所以我即便不娶她,那我也不會另娶他人,孩兒願意孜然一身。”陸書昂坦然自若的撿起那些碎屑,然後握在手中。

“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陸書昂的右臉瞬間變得紅腫,可見陸夫人用的力氣有多大。

“竟然為了他,就要耽誤終生,你對得起我們的苦心積慮為你謀劃的心意麽,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陸夫人收回自己的手,捂着自己刺痛的胸口,愈發覺得自己要被活活氣死。

陸老爺連忙站起來,去小心攙扶着她坐下來,無奈的嘆着氣:“夫人,既然他這麽執意,那你?”

“不,我不信你會這樣待我,總有一天你會回心轉意的,我等得起。”趁着這一口悶氣,陸夫人并不願意就此妥協,而是放狠話。

陸書昂面無表情的靜靜地站在那裏,渾身散發着一種莫名的疏離感,無悲無喜,就像一個雕塑一般。

陸老爺看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陸夫人,心裏甚是為難。

第二日,陸書昂又來請安,身上那股冷清的氣息更濃烈了,無人敢靠近,而且眼底淤青更加顯得格外礙眼。

只因他又一夜無眠,獨自又看了一夜的紫翎花。

燭火又再一次在他眼前燃燒殆盡,依舊是那縷白煙,順子再次被不眠不休的陸書昂吓唬住了。

陸夫人心裏更是悲痛交加,表面上還是冷戰着,但其實心裏冰山一角開始軟了起來。

第三天,眼球盡是血絲的陸書昂依舊過來小院請安,身上又愈發冷清了,就連陸老爺都不忍心多看他一眼。

陸夫人強忍着悲痛,依舊對他不理不睬。

第四天,陸書昂終于休憩了幾個時辰,但醒來之後,便令下人們将他院子裏面開的正是豔麗的紫翎花全部撥走,換成種竹子。

眼球雖然不紅了,眼底的青色淡去了些許,但身上的氣息卻更加冷淡,身體也清瘦了不少,着一身素衣,宛如仙人一般,看着便像要随風而去。

沒有一點點人間煙火氣息,無悲無喜靜靜地站在那裏,親眼目睹着下人們一顆又一顆的撥走那茂盛的紫翎花。

直到一顆都沒剩下的時候,他才回書房重新拿去書來看,只是他不再打開那扇窗戶往外看了。

陸夫人時刻注意着靜逸軒的動靜,自然也在撥紫翎花的時候,便到了靜逸軒。

她也是個惜花之人,看着平日被陸書昂悉心照料的紫翎花被一一撥光,心頭也是不痛快。

她派人問了一下陸書昂,陸書昂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這花本來便是為她而種,不必再留着睹物思人了。”

陸夫人看着那一朵朵紫翎花被撥走,心疼不已,最後還是沒忍住,便讓那些下人将紫翎花移植到她的小院裏。

第五天,陸書昂來小院裏的時候也看到那些紫翎花,但卻忽視而過,并不在意陸夫人将它們移到小院。

陸夫人靜靜地坐着,看着陸書昂不說話。

陸書昂請安完後,沒聽到陸夫人的話,他也不說話,沉默的讓她看。

兩母子靜靜地你看我,我任你看,結果一個上午過去了,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最後還是陸夫人嘆着氣,揮手示意讓他走。

當天夜晚,陸夫人輾轉難眠,睜着眼睛看着屋梁,看了足足半宿有餘,最後才下了決心,才敢閉上眼睛睡着。

第六天。

陸夫人心塞塞的送走陸書昂之後,便讓人喚來兩個媒婆。

兩個媒婆,一人往東,一人往西,兩人同時出發,也同時到達。

往東走的是去富貴人家的居住的小巷,往西走的是去平民人家的居住的小巷。

同時敲門聲,但卻敲着不同的大門,同時也在影響着那戶人家的日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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