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你很好,高珣
這真的是個再失控不過的夜晚。
到家後他們又來了兩次,第一次甚至來不及回到高珣的卧室,是在被況淮夜曾敲得大響的門上做的。況淮夜當然對高珣的主動和配合感到驚喜,但當高珣第三次把手滑下來的時候他還是按住了他,高珣的狀态不太對。
“你怎麽了?”況淮夜問。
“嗯?”高珣不解地看着他。
“這麽拼命幹什麽?又不是要完成工作指标。”
“…………我性依存啊,你忘記了。”高珣有些不高興地掙脫了他的手,還要往下伸。
“胡說什麽,跑步之後不是好多了嗎?”況淮夜不讓他動,盯着他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高珣似是敗興地撤回了手:“……沒什麽,不知道下次做是什麽時候,提前儲備一點。”
況淮夜笑了起來,沒想到高珣也會說這種話,他吻了吻他因不開心而微微皺起的眉:“你的腿都圈不住我了,先這樣吧。我會盡量找機會回來的。”
高珣抱着手臂沒說話。
“我們去睡覺了,好不好?”況淮夜幹脆地跳過了和高珣商量能不能留下來過夜的步驟,生怕一問又生變數,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賴着不走好了。
“不好。”高珣看着他馬上露出來的失望神情,不由揚起了嘴角:“肚子餓了,你去做點吃的。”
高珣這不常開火的廚房裏能利用的材料實在太少。
況淮夜非常湊合地往鍋裏扔了點東西,衣服被撕得差不多只披了個毯子倚在廚房門上監工的高珣立刻不滿道:“哎,胡蘿蔔別扔進去。”
“……你冰箱裏為什麽要擺自己不吃的東西?”況淮夜想起上回哄他喝粥裏那點胡蘿蔔碎那叫一個費勁,還以為高老師現在已經克服了,冰箱裏才大模大樣地擺着一盒胡蘿蔔。
因為想試試能不能做出像你那個粥裏一樣,一點胡蘿蔔味道都沒有的胡蘿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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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都失敗了。
但高珣才不會告訴況淮夜。
“反正不要扔進去。”
“我會切得很碎。”
“……那好吧。要吃不出來才行。”
他在和況淮夜任性。
他清楚地知道。
高老師是不該這麽做的。但高珣想這麽做。
因為只要一想到,或許他們之間,只能有這樣一個晚上,他就會像已經知道了死期的病人,想放縱的心情再也沒辦法控制。
所以不管是任性也好,撒嬌也好,鬧脾氣也好,高珣都想要做一次。
等到兩個人吃完收拾好回到床上躺着時離況淮夜要去機場的點,滿打滿算也不到八個小時了。他們應該盡快睡着,但是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顯然都不甘心就這樣睡覺的樣子。
況淮夜有些興奮地摸摸身上蓋着的被子,又拍拍腦袋下的枕頭:“今天終于睡在你旁邊了。”
高珣輕笑一聲:“是呀,要不要捏捏你的臉,看是不是在做夢啊?”
“幹嗎要捏捏啊,你親親看,我就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了。”況淮夜枕着胳膊把臉送到高珣面前。
“是不是做夢?”高珣依言在他的左右兩邊臉上各輕啄了一下。
況淮夜不說話了。
“怎麽了?不是你讓我親的?”高珣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我居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況淮夜捂了捂臉,對自己認為一直很厚的臉皮竟出現了變薄趨勢感到不可置信。
這下高珣大笑起來。
他一笑況淮夜更不好意思了,為了掩飾自己難得一見的這點不好意思拎起高珣的手腕故意大聲問:“剛才問你你還沒回答呢,為什麽不戴我送的手表?不好看嗎?”
“太招搖了,那塊手表。”
“哪裏招搖了!那你把它放哪裏了?情書呢?有好好收起來嗎?”況淮夜想到自己倍感滿意的禮物可能就被高珣塞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就很委屈。
高珣扯了扯況淮夜的衣領,又掀起自己的枕頭:“在這裏。放好了。”
況淮夜臉上多雲轉晴轉得太快,高珣不由嗤笑一聲:“小孩子。”
“是太喜歡你了才會這樣。”
于是小孩子和小孩子太喜歡了的人在黑暗裏接了一個令兩人都臉紅心跳的吻。
小孩子放着自己的枕頭不要睡,鸠占鵲巢地非要擠到高珣的枕頭上去挨着他,還迷戀地拿手指劃過高珣五官的每一處,越看越覺得,是癡了一樣的喜歡着眼前的人。撒着嬌要高珣伸手抱自己。
高珣看了一眼他因為身高關系而露出在被子外面一截的腿,悄悄把被子往下挪了一些。
“我再兩個月要生日了。”況淮夜半仰着頭親了親高珣的臉道:“問你要件禮物行不行?”
高珣嗯了一聲。
“你畫一張畫給我吧。”
“畫什麽?畫你?”
“畫我。”
高珣沉默片刻說:“我有十年沒畫過了,不一定畫得好了。”
實際上他最後的畫就都是在況淮夜收好的那本素描冊裏。
“沒關系,畫成什麽樣都可以。只有一個要求,畫上你的署名,不許是是玊,而要是珣。”況淮夜不再靠在他脖頸那裏,平視着高珣的眼睛這樣說。
他沒有問高珣為什麽十年沒畫過了。
他想起高珣曾經語氣平靜地說起自己的畫被同學攤在學校的公告欄上,想起高珣說放棄是為了堅持,想起大年初一的晚上在電話裏聽到的,高珣的眼淚……
高珣有沒能告訴他的沉重。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但他知道高珣現在還不想說。
“只有那樣落款,才算你的禮物合格。”
高珣問他:“為什麽?”
“因為這個字很襯你。最襯你。”
像聽到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高珣停頓了幾秒,随即撩着自己散在額前的碎發,冷淡地自嘲道:“你是在說一個控制不了身體欲望而勾引了比自己小八歲的學生上床的人,和這個字很相稱嗎?不是上了一回,也不是上了兩回,是直到今天,直到幾個小時前,都還在和這個學生亂搞。應該為人師表,卻做盡了荒唐自私的事情,這樣也算是和這個字最襯嗎?我看別說是這個字,就是玊字,也是配不上的,充其量不過是塊魚目混珠的綠玻璃罷了。”
況淮夜沒有打斷他的話,任他一字一句的全部說完才握過他撥着頭發的手,準确找到了那手腕上頭跳動着的脈搏,輕輕吮了一口:“不是的。是我先開始的,我幼稚,別扭,自以為是。喜歡你,又像個笨蛋一樣沒有弄清楚正确喜歡你的方式。如果要說勾引,那也是我勾引了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沒有傷害過我,你一直在避免傷害我。”
高珣手腕內側那塊原本冰涼的皮膚,還貼在他的唇上,染上了他的體溫,他不肯讓高珣把手移開,他要高珣能夠清晰地觸摸到他說的話:“你很好,高珣。不管是作為老師,還是作為你自己,你都好得讓我挪不開眼睛。你不是有瑕疵的,你是我心裏最好,最值得珍惜的。”
你很好,高珣。
況淮夜這樣說。
高珣借着月光看着他安然入睡的臉,想要伸手碰一碰他濃密的眉,過長的睫毛,又或者是令人豔羨的高挺的鼻子,可最後在距離它們還有幾公分時還是停住了。
他寧願自己是一塊石頭,因為只有是一塊石頭才可以在聽到那樣的話還能保持若無其事。
他卻是不能的。
和況淮夜相處得越深,他越發現他需要況淮夜的程度或許遠遠超過況淮夜需要他。
他不太清楚這種依賴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萌發的,他粗心地疏忽了它的存在,即便他甚至算得上是随心所欲的在況淮夜面前流過眼淚,發過脾氣。
現在他發現了,卻也早錯過了最好的,把它掐斷在土壤裏的時機,它已經長得頗像樣子,并且似乎還有想要越長越高的趨勢。
如果沒有喜歡況淮夜,那麽高珣可能可以再自私一些,不去想況淮夜的以後,不去想況淮夜還會遇到誰,不去想況淮夜要飛去的更高更廣的天空,而把他攥在自己的手心裏,像攥住一只最漂亮的閃蝶,然後冷靜地制作成标本,讓永遠他屬于自己。
可是他偏偏是喜歡況淮夜的。
喜歡況淮夜,所以他要想着況淮夜的以後,想着況淮夜還沒有遇見的人,想着況淮夜應該飛去的更高更廣的天空。
所以他只能這樣,只能帶走這樣一個失控的,兩情相悅的夜晚。
這樣也夠了吧?至少他擁有過真正兩情相悅的夜晚。
早上況淮夜要走的時候,外面下雨了。
高珣要送他,況淮夜不願意他難得一天的休息日還要趕來趕去,但又正是和他分不開的時候,加上這次出去說不好要拖上幾個月才能回來,心裏更是舍不得。想了想便說那就陪他去學校轉一下吧。
他得去教室拿上同學們給他準備的那些筆記。
昨晚他問高珣要禮物,高珣後來跟他說,班上的同學倒是給你準備了一堆,按着日期和科目,每天都沒落下的複習筆記,整整齊齊在你桌上摞着呢。
況淮夜一愣,然後對不能在高考前一周和七班的同學一起在教學樓的最高層扔書撒卷子這事感到更加遺憾了。
從教室裏出來,雨不僅沒停,還變得更大了。
他們來時是兩個人共撐的一把傘,況淮夜正想着一會兒該怎麽說服高珣別把傘讓給自己,高珣就從包裏掏出一把折傘撐開了。
“你什麽時候放進去的?”況淮夜問。
高珣笑了笑沒說話,把手上原來的長柄傘遞給他。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雨天,現在分開又是在雨天,倒也算是首尾呼應有始有終。
“借你擋雨。”高珣說。
上一次況淮夜用了十年才把擋雨的工具還到他手上,這一次會是多久呢?他們還會再見嗎?
打的車距離他們還有兩百米,況淮夜把傘略往下壓了壓,達到剛好可以遮住兩個人的腦袋的效果,随後拉過高珣,在他的唇上輕啄三下,像一個約定。
“等我回來。”
高珣摸了摸他的臉說:“小心一點,照顧自己。”
“嗯,會的。”況淮夜拉下他的手指,落下一吻。
高珣眼裏有來不及被況淮夜捕捉到的一點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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