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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尋常鄉間,可以供男子讀書的家庭都不多,何況是女子?
更何況她還是個撿來的。
淩瑧問她,“你識字?”
阿蓉點頭說,“認得一些。”
見他一副意外的表情,阿蓉跟他解釋,“我應該是以前就認得一些字,阿林剛上書坊的時候,我還幫他溫習功課的。”
她雖想不起自己的姓名,家人,卻還記得以前學過的字,有時聽阿林讀書,她一邊幹活一邊還能接上幾句。
那時候,一般的女孩絕無讀書識字的可能,看來,她或許曾經是富人家的小姐。
只是平白無故的丢了孩子,倘若家中有條件,怎會不找呢,可阿蓉自己卻說,這麽多年一直未見自家親人來尋過。
淩瑧正想着這其中的蹊跷,就聽阿蓉繼續問,“這裏怎麽有本書,是你的嗎?”
他沒有隐瞞,坦誠說是。
她哦了一聲,忽然又覺得不對,“可你現在看不見,怎麽讀書啊?”
他沒答她,倒是忽然有了個主意,便問她,“能幫我個忙嗎?”
她一愣,“什麽事?”
他說,“念書給我聽。”
以為什麽難事呢,原來是這個,她點頭說,“可以啊!只是我恐怕念得不好。”
他笑笑,“不妨。只要識字就行。”
《邊域奇術》是本醫書,講的是北方邊疆地區一些疑難病症及醫治方法,所以不需要念得有多聲情并茂,只要通順就可以。
阿蓉便一口答應下來,說,“好啊!”
如此一來,這山上的兩人便有事做了。每日吃完早飯,阿蓉趁天涼先出去忙活,等到日頭高升,她便回來給淩瑧念書。她雖識得幾個字,但久未讀書,難免有些磕磕絆絆,有時遇到不認識的字,實在沒辦法,她撓頭想出來個主意,找根小樹枝在淩瑧手上寫出筆畫,淩瑧就半想半猜。憑着這樣的笨法子,阿蓉竟也能順利的把這刁鑽古怪的醫書給念了出來。
進了夏,經常能從山中找到些野果,阿蓉在溪邊順手洗了,拿回去同他分吃。由于這些果子都是野生的,淩瑧又看不見,因此并不打算吃,但阿蓉有種神奇的力量,總能讓意志堅定的人放棄原則,每當聽見她在一旁吧唧吧唧的吃,他竟也會忍不住嘴饞,幾番掙紮過後,終于繳械投降,索性也拿起這些“來歷不明”的野果,嘗起來。
嗯,大多數酸酸甜甜,有的味道有些古怪,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挺好吃的。
粗糙的湯粥吃過了,不知名的野果也吃的別有一番樂趣,那些守在山中的淩家暗衛們都覺得,他們向來挑剔的少主近來真是……越來越接地氣了。
~~
《邊域奇術》并不很厚,阿蓉每天抽空閑忙,總能念上兩頁,而且越來越通順,認的字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幾天過去後,竟也讀去近半了。
這天早起,阿蓉正準備出門,突然聽見遠遠的山路上傳來喊聲,“姐……”那聲音尚帶着些稚氣,一聽就知道是阿林來了,她忙放下手中竹筐跑出去看,果然看見小少年呼哧呼哧的跑上山來。
阿蓉很奇怪,待他一口氣來到近前,就問他,“你怎麽又上來了?夫子又給你們放假了?”
阿林顧不上滿頭的熱汗,晃晃手中的布兜,嘿嘿的笑,“給你帶了樣好東西……有沒有水,我渴了。”
瞧他着急的樣子,一路這樣跑上來,不渴才怪,阿蓉趕緊給他舀水。以前的主人留下的水缸依然完整,阿蓉也勤快的打來山泉水存着,山泉甘甜,阿林接過碗來,不由分說先喝了精光,擱下碗一抹嘴,才要開口,目光掃到院子裏,不禁目瞪口呆,一臉驚訝的指着榆樹下問,“他還在這兒啊?”
阿蓉回頭,瞧見正安坐吃粥的淩瑧,很坦然的點頭:“是啊!”
阿林急得撓頭,“他怎麽還不走?”
阿蓉反問他,“叫他去哪兒啊?這四處都是荒山,他又看不見。”
阿林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那他要一直住在這兒嗎?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嗎?”
阿蓉一下皺起眉來,冷着聲兒說,“沒有,他跟我一樣,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喂,你問完了嗎?”
這副模樣,明顯生氣了,阿林很害怕姐姐生氣,忙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姐,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然後使勁谄媚的笑。
阿蓉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只是怕阿林問東問西會勾起“阿啓”的傷心事,才吓唬吓唬他罷了。見他有了自知之明,也重又露出笑來,好奇問,“是什麽?”
阿林笑嘻嘻的打開小布袋,阿蓉也伸長脖子看,忽然一下驚喜。
小布袋裏露出個毛茸茸的小東西,竟是只小貓!
阿蓉“啊”了一聲,趕緊将小貓放在手心裏,小心翼翼的捧着去看。阿林湊在旁邊說,“上回我不是說,好幾天沒看見阿歡嗎,原來它躲起來生崽去了,昨天把小貓都叼回了家,我才發現的,這不今天就給你送來了!”說完邀功似的瞧着阿蓉。
可阿蓉的目光現在全在小貓身上呢。
小家夥通體雪白,窩在人手上,簡直像個雪球,知道有人在看它,縮着小腦袋喵喵叫,叫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阿蓉輕聲暗嘆,“長得真漂亮!”唯恐大聲會吓着它。
見她喜歡,阿林很得意,“一共有四只貓崽,別的都帶點花,只有它最白,我特地挑了這只……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喜歡喜歡!”阿蓉視線一直不離小貓,也沒忘了跟阿林道聲謝,“辛苦你了!”
阿林自然得意,圓臉上一直喜滋滋的。
阿蓉邊輕輕撫摸邊感嘆,“沒想到阿歡也能生出這樣純白的崽……”
阿林一旁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姐弟倆癡癡的看了會兒貓崽,阿蓉忽然想起一事,挪開目光,問他道:“你今天不去念書了?”
阿林道,“念啊,今兒起得早,等會兒下山還能趕上。”
阿蓉唔了一聲,馬上催他,“那就快回去吧,路上走慢些,小心摔跟頭。”
阿林有些不情願,不過夫子的戒尺也實在不好挨,只好跟她告別準備下山了,阿蓉想起一件事,把他一攔,“等一下。”轉身跑到牆角,從竹筐裏捧出一把果子給他,“昨天采的,還不太熟,不過能吃了,你回去慢慢吃啊。”
阿林定睛一看,原來是覆盆子,這是他最愛吃的果子了,小少年頓時歡喜起來,高興地應了聲好,還不忘跟淩瑧打了聲招呼,下山去了。
阿蓉往前送了幾步,待看不見人影,便又捧着小貓崽回了來。
一進門,見淩瑧剛好擱下碗,忙湊過去,向他介紹新來的小成員,“阿啓,阿林剛給我送上來一只貓崽,白白的,可漂亮了,你要不要摸一下?”
他一直在旁,能聽出阿林是為什麽上山,也知道阿蓉手裏的是一只貓,不過他覺得自己并沒什麽興趣要去摸一摸這只貓崽。
但沒等他拒絕,阿蓉已經把小東西放在了他面前,怕他不知道,還特意往他手邊推了推,小貓崽見有人,張嘴又喵喵兩聲,還主動往前挪了挪步子,于是淩瑧毫無防備的感受到了小東西柔軟的絨毛與體溫。
阿蓉呀了一聲,高興說,“它喜歡你呢!”
淩少主原本堅硬的心忽然一動,鬼使神差的張開手掌,阿蓉怕他看不見,主動教他,“你從頭往下,順着毛摸,它會喜歡的。”
真的嗎?從沒養過什麽寵物的淩少主試了試,果然,聽見小東西發出黏糊糊的兩聲叫,跟着小身體竟然微微抖動起來。
阿蓉高興地說,“它在打呼嚕呢,說明它很舒服。怎麽樣,它是不是很軟很可愛?”
很軟是真的,但他看不見,從前更是沒有接觸過貓,根本無從想象它是怎麽可愛法,只好問阿蓉,“它是什麽樣子?”
呃,什麽樣子?不就是貓的樣子喽!
阿蓉想了想,覺得不會形容,于是幹脆抓起他的手放在貓身上,從頭開始介紹,“這是它的腦袋,現在還很小,但是什麽都長全了,也已經睜開眼睛了,唔,它的眼睛是綠色的……這是它的耳朵,你可以輕輕捏一下,很薄很軟,貓都很喜歡人輕輕撓它們耳朵;這是前爪,這是後爪,上面有肉墊,所以走起路來沒聲音,但上面有小鈎子,很尖,要小心被它抓傷……哦不過放心,貓咪一般不會抓自己的主人……”
一通介紹過後,她奇怪的問,“阿啓,你以前沒養過貓狗嗎?”
淩瑧說是,她又奇怪,“不是說大戶人家都喜歡養些貓貓狗狗做寵物嗎?”
淩瑧坦誠的說,“我家裏沒有這個習慣。”
小時候不是不想養,亦有人曾送過名貴的貓狗或者雀鳥給他,但是父親說,玩物喪志,他不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東西上,所以他只好将那些寵物都送給別人了,後來長大後,父親離家,淩家重擔一下落在他身上,他更是沒了小時候的心思。
阿蓉以為他很遺憾,安慰他,“沒關系,以後你可以跟它玩,貓很通人性,還可以抓老鼠……嗯,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她将小貓握起來查看一下,說,“是只母貓,該取個女孩的名字。”她很認真地想了想,“它這麽白,不如就叫棉花吧。”
淩瑧無語,“棉花”?可真接地氣。
他提點她說,“雪也是白的。”
阿蓉又想了想,“那叫‘雪花’?”
淩瑧更無語,非得叫什麽‘花’麽?他幹脆直接說,“叫賽雪吧,傲霜賽雪,形容美人的。”
“賽雪?”阿蓉眼睛一亮,覺得甚好,低頭跟貓說:“賽雪,以後你就叫賽雪了,多好聽的名字啊,是阿啓給你取的哦!”
小貓喵喵叫了兩聲,像是回應。
如此,貓的名字就定下了,阿蓉找了兩只舊碗,一只裝水,一只裝了一點粥,把小貓放過去,讓它聞了聞,淩瑧在旁問,“它吃了嗎?”
阿蓉搖頭,“還沒有,不過不用擔心,它餓了自然會吃。”
淩瑧覺得她很有經驗,問她說,“你養過貓?”
她笑起來,“它的娘就是我養大的,是一只黃花貍貓,叫阿歡。阿歡生了幾窩貓崽了,就它最漂亮。”
說完看了看天,她趕緊去拿竹筐,“我要出門了,昨天放了個魚簍,不知能不能捉到魚,如果捉到了,給你們打牙祭!”語罷哼着小曲兒出了門。
淩瑧待在原地,越想越覺得她的話有問題。
“你們”?
是指他和這只貓崽嗎?
……好吧,他堂堂淩少主,居然淪落到跟一只奶貓相提并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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