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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後,阿蓉興沖沖的提着魚簍回來了。
“阿啓!”
遠遠的聽見她的腳步,正在運功之中的淩瑧微微嘆息,只好暫時收功,不過還好,只是嘆息而已,若是放在以前,他早就不耐煩了。
近來他的脾氣可是越來越好了。
阿蓉當然不知道這些,進門一看見他,就興奮的說,“今天運氣真好,魚簍只放了一晚就有收獲呢!”說着從魚簍中提出一條魚,說,“沒有上次那條肥,不過也不錯了!”
說着先把魚放在一邊,問,“賽雪呢?”
新起的名字,淩瑧還沒太适應,稍稍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她是在問貓,說,“沒聽見它叫。”
阿蓉學着貓叫,自己在院子裏找,很快就發現,小家夥躲在花底下睡覺呢,她輕輕摸了摸,用溫柔的聲音說,“好好睡啊,等一下給你吃魚。”
淩瑧只覺得一激靈,她等下該不會跟自己說同樣的話吧?阿蓉卻洗洗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還沒到中午,等會做飯也不遲。
她來到他跟前,說,“我們開始念書吧。”
他說好,然後聽她翻書來讀,只是聽着聽着,他忽然問:“今天沒有果子嗎?”
她一愣,說,“覆盆子還不太熟,沒摘。”
他又問,“昨天的呢?”
她說,“全給阿林了,他最愛吃那個了。”
他哦了一聲,忽然又說,“阿林倒是很聽你的話。”
她笑笑說,“嗯,他基本是我帶大的,小時候還幫他洗澡呢!”
這話聽得淩瑧眉心一跳,她卻接着說道,“以前都是我帶他,他時時跟着我,如果磕了碰了,我還得受罰……不過還好,現在我落難了,他倒還記挂着我,還算有點良心。”
他忽然好奇她在邵家的生活,問她,“他們會罰你什麽?”
“罰我不許吃飯啊,”阿蓉說,怕他誤會,又趕緊解釋,“其實不是‘他們’,只有阿林的娘,邵爹還是挺好,不過在家裏做不了主,什麽都要聽老婆的。”
淩瑧一聲嗤笑,“這算什麽好人?縱容他人,與幫兇無異。”
阿蓉嘆息,“也不能這麽說,畢竟如果沒有邵爹,我可能早就凍死了。”
她自己惆悵片刻,忽然對他說,“阿啓,你不要跟家人賭氣,俗話說血濃于水,親的總是強一些。”
她語氣無比認真,淩瑧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跟家裏賭氣?”
她說,“如果你真是被抛棄的,怎麽還會有心思讀書啊!瞧你一點都不發愁的樣子,定是跟家裏鬧了別扭,賭氣跑出來的吧!”
還挺聰明!不過什麽叫不發愁?他只是已經度過了最初的那段狂躁期,情緒不那麽輕易顯露而已。至于眼睛何時能好,他比誰都急。
雖然被她猜出些端倪,但他暫時還不想告訴她實情,照他的計劃,知道他行蹤的人越少越好。
他咳了一聲,換了個借口來搪塞,“我……那日去雲望山游玩,不小心同家人走散了……”
“那怎麽不見他們來找你?”她問。
“也許……山路不好走,他們還未找到吧……”
“真的?”阿蓉将信将疑。
“當然。”他說,“這裏離雲望山少說也隔着好幾座山頭吧?”
“嗯,從這裏到雲望山,最快也要走上幾個時辰的。”阿蓉信了他的話,想了想,又憂慮的說,“那他們一定着急死了。”
他嗯了一聲。自那夜突襲後再也找不到他的人,有人必定是很着急的。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淩瑧卻說,“書還沒念完。”趕緊打斷了她。
阿蓉這才想起手中的書,低頭重新念了起來。
念着念着,忽然有字不認識,阿容說,“這個字……嗯,酉——曲——豆……”說着拉過他的手,用小樹枝在上面輕輕比劃,淩瑧明白過來了,說,“醴。”
阿蓉哦了一聲,點頭繼續念,“醴——泉……呃,白勒山下有……醴泉,新汲其水,可療痼……疾,調陰陽,除翳……障,清耳目。”她忽然擡頭問,“阿啓,什麽是醴泉?”
淩瑧說,“就是甘泉,傳說泉水會像酒一樣香甜。”
她眼睛一亮,“還有這樣神奇的事?那這個白勒山在哪裏?”
淩瑧想了一下,“在北疆,離這裏……大概有八千裏吧。”
阿蓉很是遺憾,“那可太遠了!”
卻聽淩瑧一笑,“這是幾十年前的記載,古書有雲,醴泉逢盛世才會噴湧,所以現在的白勒山,還有沒有醴泉,都是未知。”
阿蓉想了想,又不遺憾了,說,“我覺得這個山上的泉水就很甜呢。”
她是個知足常樂的人,淩瑧笑笑,不再說什麽。
兩人繼續念書,接下來沒了雜七雜八的廢話,不一會兒,兩頁書就念完了,那邊雪白小團子賽雪伸了個懶腰,從花叢裏慢慢爬了出來,阿蓉樂了,說,“等着啊,我去給大家做飯。”
淩少主在旁一愣,所謂“大家”,是指兩人一貓嗎?喘氣的都算是嗎?
還好還好,她很公平,把自己也算了進去,萬物平等。
~~
午飯是魚肉粥。
阿蓉很有心思,将魚頭魚尾切下,中間的魚骨剔出,先用來煮湯,等湯煮好,将魚頭魚尾并魚骨撈出,再下米進去,等到米粒軟爛,再将魚肉放進燙熟,不一會兒,一鍋鮮香濃稠的魚肉粥就煮好了。
她把魚頭夾給賽雪吃,剩下的魚尾和魚骨先存起來,打算曬幹後磨成粉給小東西拌到飯裏吃,小貓崽頭一次見葷腥,高興的不得了,一邊呼嚕一邊把美味拖到角落裏,專心致志的吃起來,阿蓉笑笑,轉身将粥分好,端給已在乖乖等待的淩瑧。
香味早就鑽進了鼻子裏,淩瑧期待的問,“是魚湯嗎?”
阿蓉說不是,又有些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只能叫你吃湯和粥。”
淩瑧忽然一頓,随後說,“該是我不好意思,叨擾這麽些天,還費了你這麽多糧食。等我‘找到’家裏人,定會加倍奉還。”
阿蓉大方一笑,“沒關系的,你若能找到家裏人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不必這麽客氣,反正……都是些野菜野果,你從前一定衣食無憂,現在這樣,我還怕虧待你了呢!”
這個姑娘……
吃過那麽的多苦,居然還能有一副柔軟心腸,簡單直率,自己都落難了還不忘幫助別人,不求回報,也不念索取……
回頭想想,他從小到大,似乎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
而且他發現自己漸漸有些享受這樣簡單的日子,除過還看不見這件煩心事,其餘的似乎還不錯!
比如面前的這碗魚粥,他試着嘗了一口,頓覺美味難以言喻,等到一碗吃光,他重又感覺到了那已經離他很遙遠的滿足感。這種滋味,就像小時候熬夜讀書時母親親自端來的一碗熱湯,只在孩童時代才有過,此後在別處,再也沒有找到過。
但現在,他又嘗到一回。
~~
鮮美無比的午飯才剛吃完,山間忽然刮起大風,阿蓉擡頭看看,北面的天空已經積了厚厚的烏雲,遠處也随之傳來沉悶的雷聲,看來這次是真的要下雨了。
她趕緊收了收院裏的東西,跟淩瑧說,“要下雨了,別在院子裏,快進屋吧!”
淩瑧聽見了風聲雷聲,自然也明白是山雨欲來,聽話的挪到屋裏,阿蓉又找到正懶洋洋晾着肚皮的賽雪,一同進了屋。
豆大的雨滴很快落下,外面頓時響起噼裏啪啦的雨聲,看來是場大雨呢!這樣看來,下午必定是出不了門了,阿蓉打了個哈欠,索性抱着小貓進屋睡覺去。
窗外黑的像是夜裏,雨水連綿不絕的沙沙聲催起人的困倦,小貓崽很會挑地方,乖乖的在阿蓉被子上窩了個圈,少女和貓在相互陪伴中入了夢。
不知過了多久,阿蓉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忽然想起了先前窩在被子上的小東西,害怕壓着它,趕緊坐起來查看。
然而床上沒有貓的蹤影。
阿蓉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看向窗外,雨似乎已經停了,沒有了沙沙聲,但天還陰着。她覺得自己應是睡了很久,便起身下床,走到外間一看,淩瑧盤腿坐在那兒,閉目不語。
他當然又是在運功,然而阿蓉卻一直誤以為他是在以這種特別的姿勢睡覺,還小聲試探喚道:“阿啓?”
淩瑧回應她,“嗯?”
原來他沒睡着,阿蓉問,“什麽時辰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淩瑧收了功,如實答她,“應該天要黑了。”
啊?阿蓉趕忙跑到屋外去看,果然,那暗色應是已經到了傍晚。
她伸了個懶腰,想起方才在找的小貓,于是張嘴喚道:“喵,喵……賽雪?”
然而并沒有回應。
她有點奇怪,走回裏屋去尋,并沒有貓的影子,又折返到外間來看,也沒有,她于是問淩瑧,“你聽到動靜了嗎,賽雪是不是出去了?”
淩瑧回想一下,如實說,“先前是聽它叫了一聲。”但他剛開始運功,無暇他顧。
阿蓉于是去院子裏找。
踏出去才發現,雨并沒有停,只是變成細小的雨絲,沒了聲音而已。她披着雨絲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也沒有賽雪的影子,這才終于慌了起來,跑回屋裏說,“外面也沒有,它該不會跑到林子裏去了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語氣焦急起來,“它那麽小,還不會爬樹,萬一遇見黃鼠狼或者老鷹就不好了……我去找找看!”
語罷沖進雨中。
山中沒有傘,平常下雨的話,阿蓉便不出門,但此時心裏惦記着那只小奶貓,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誰知雖是小雨,密密的打在身上,時間久了也能叫人全身濕透。她在附近找了一圈,始終沒見到小貓的蹤跡,于是索性沿着山路一直找了下去。
她一邊喚着貓的名字,一邊學着貓叫,聲音越飄越遠,小院裏卻是徹底安靜下來。淩瑧準備起身下地,才剛挪了挪腿,身後的被褥冷不丁動了起來。
耳邊先傳來小貓奶聲奶氣的叫聲,緊接着一個暖烘烘又毛茸茸的小身體就貼上了手背,淩瑧頓時明白了,原來這小東西一直在他身邊躲着呢。他想起剛才急匆匆出去找貓的少女,輕嘆道:“她着急成那樣,你倒睡的安穩。”
小毛球奶聲奶氣的又叫兩聲,伸出滿是小鈎子的舌頭舔了舔他。
~~
淩瑧無事可做,便擁着貓坐了一會兒,原以為找不到,她很快便會回來,誰知一會兒又一會兒,估摸過去了近一個時辰,卻始終聽不到阿蓉的聲音。他漸漸坐不住了,終于起身,決定喚人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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