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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這樣一說, 淩瑧倒是有些意外, 趕忙問她,“你想起什麽了嗎?”

“那倒沒有,”她搖頭說, “我還想不起有用的線索, 但我總覺得這些地方我來過,還有這個味道,”她舉起手中點心給他看,“這個味道我從前也吃過。”

怕他誤會, 她特地解釋說,“我去邵家之後,最遠只到過鎮上, 從來沒有來過臨安城。”

這一點他倒并不懷疑,想了想,安慰她說,“既然是這樣, 那你先不要着急, 我安排人去查一查,你可曾記得具體是何時到的邵家?”

“嗯。”她點頭說, “六年前,是冬天。”

“好。”他答應下來,重複一遍給她聽,“六年前的冬天……我叫人去查,看那時臨安是否走失過女孩, 倘若你的家就在臨安城,那官府一定會有記錄的。”

她點頭道,“謝謝你。”然後又露出笑來,忽然覺得充滿了希望,“說不定我的家就在這裏,不知爹娘還在不在……就算不在了,能有個親人也不錯啊……”

他見她如此期盼,忽然迫切想找到教授自己醫術的師父鹿十七,他不得不承認,阿蓉的失憶症對自己來說有些棘手,但或許神醫鹿十七有把握。

因為提到了邵家,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林,便問淩瑧,“對了,你知不知道阿林現在怎麽樣了,那天分開後就沒了他的消息,他頭一次離開家,不知道習不習慣。”

他想了想,說,“他在城南的銀號,離這裏有些距離,你若想去看他,大約需要找個早一點的時間,現在天有些晚了。”

“不用現在去,”她笑着搖搖頭,“不用那麽麻煩,我只要知道他平安就行了,既然都是你安排的,我很放心。”

淩瑧卻忽然有了個主意,跟她提議說,“每個月的月中,臨安各處銀號掌櫃都會到府裏來見我,我可以提前發個信給城南那邊,叫他們下次來人的時候帶上阿林,到時候你也過來,正好可以跟他見一見面。”

這個主意不錯,淩府在中間,這樣她跟阿林誰也不用跑太遠,她猶豫了一下,欣然點頭,“這樣也好,那就謝謝你了!”

一陣涼風吹過來,夾帶着碎小的桂花屑,正好落在她肩上,她顧着跟他說話,渾然不覺。他笑了笑,順手拂去幫她拂了去。

上次的那二百兩銀子,清了她與阿林的關系,她再也不是什麽鄉下的“養媳婦”,他心裏的那個疙瘩終于解開了,也很樂意叫這姐弟兩人相見。

他其實明白,阿林是一片赤誠之心,倘若當初沒有這小少年偷偷給她往山上送糧食,她現在不一定會在這裏跟自己吃點心了。

這繁華的臨安城總是不缺游人,雖是秋夕夜,街上依然熙熙攘攘,淩少主的長相實在不俗,即便穿了家常的袍子,也依然太過招搖,路邊對他側目的人已經越來越多,阿蓉善解人意,主動說,“天晚了,我該回去了,否則還要叫人給我等門,很不好意思。”

他有些惋惜,卻也怕被人認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答應下來,說,“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兩人便從街上折返,回了玲珑坊。

路邊一輛馬車裏,穿戴華麗的小姐問同車的丫鬟,“瞧清楚了嗎,真的是淩少主?”

丫鬟點頭肯定,“這樣的人物,整個臨安城挑不出第二個,不會有錯的。”

小姐點頭說,“我覺得也是。”忽然想到什麽,掩嘴一笑,“改天我親自問一問李蔓兒,她心心念念的表哥,怎麽會跟別人來街上逛?還有,那個姑娘是誰,有說有笑舉止還那麽親密,看看她怎麽說……”

丫鬟也掩嘴笑起來,馬車搖搖晃晃的回了周府。

~~

江南天暖,過完了中秋,依然還有花色可尋,例如重陽前,正是菊花盛放的時候,臨安城中貴女們通常都會在此時互傳帖子,相邀去戶外賞花。

李蔓兒雖說才回臨安城沒幾年,在貴女圈裏卻也十分有名,淩家這一輩沒有女子,她算是半個淩家小姐了,城中的貴女們都想跟她結交,所以她的交際圈十分迅速的建立起來了。

這日,輪到李蔓兒做東,她特意挑了城郊的雁落山,那裏秋意盎然,正适合賞景,邀上一些貴女們,在山上賞花品茗。

貴女們三五成群,或賞景或聊天,好生熱鬧,而周家二小姐周甯,便趁着諸位貴女都在時,告訴了她一件新鮮事。

“蔓兒你猜,前兩天秋夕的時候,我在街上瞧見誰了?”

“誰啊?”李蔓兒漫不經心的問。

周甯雖長得并不十分出色,琴棋書畫上也資質平平,卻在八卦這一途極有造詣,見李蔓兒并不知情,她立刻眉飛色舞的開始描繪,“你表哥,淩瑧少主啊!他可奇怪了,那天身邊一個下人都沒帶,穿了一身常服,還親自跑到知味齋去買點心呢!”

“我表哥?”李蔓兒精神一振,立刻盯着她問,“你沒看錯吧?”

“怎麽會認錯呢,你不是常常說,臨安城找不出第二個能比得上你表哥的人嗎!”周甯一臉得意,繼續道:“不過……他可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着一個姑娘呢。”

“姑娘?”

李蔓兒一下警惕起來,問道,“是誰?”

周甯搖着團扇,“我也不曉得,以前沒見過。”她又故意道:“看穿着,頂多算個小家碧玉,樣嘛貌……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應該不比你差。”說着看看周圍紛紛側目過來的姑娘們,再跟李蔓兒感嘆,“原來你表哥喜歡這樣的。”

李蔓兒明顯被周甯的話刺激到了,暗着臉說,“什麽這樣那樣,別胡說!興許只是他的婢女罷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她心裏卻很明白,淩瑧近身伺候的都是男子,他怎麽會帶着丫鬟出去游玩?

還有,秋夕的時候,母親淩慕蘭想邀淩瑧一同過節,他卻說有要事婉拒了。

他的要事……是去買點心嗎?

這樣一想,心裏就愈發暗沉沉的,偏那個多嘴周甯還在說,“不太可能是丫鬟吧,哪有丫鬟能跟主子那樣說笑啊?不過話說回來,你表哥那樣的人物,身邊有個合心的丫鬟也不算什麽……”

她這樣一起哄,周圍的姑娘都拿玩味的目光來看她,李蔓兒裝作看不見,僵硬的把話題換到別的地方,然心裏卻是疑惑又着急,若不是母親在另一邊跟人閑話,她說不定會馬上起身去淩府問淩瑧。

等聚會結束回到自己家中,她終于又冷靜了一些,直接問表哥是無用的,倘若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用什麽法子也知道不了,所以她只好旁敲側擊,找淩府的下人們下手了。

淩府最近未進新的婢女,現有的那些,她已經逐一排查過,不可能是周甯說的那個人,所以若周甯所說為真,那夜表哥身邊的,肯定不是淩府裏的婢女。

可是會是誰呢?

雖然表哥身邊的人嘴都很嚴,但架不住她連日來锲而不舍的打聽,終于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中秋那夜,她的少主表哥果然并未在淩府過節,且是微服出去,似乎是去了西湖邊上的玲珑坊。

玲珑坊?

李蔓兒知道這個地方,這是臨安頂有名的繡莊,由自己已經過世的舅母開辦的,她回來後,也曾去過許多次。

這就奇怪了,大過節的,玲珑坊不曾開門營業,表哥一個人去做什麽?她可不相信,他只是去辦公的。

貼身丫鬟采青幫她想了一會兒,猜測道:“小姐,你說周二小姐所說的那個女子,該不會是玲珑坊裏的繡娘吧?”

“繡娘?怎麽可能……”李蔓兒不太相信。

采青撓撓頭道,“那奴婢可想不出來了,玲珑坊除了繡娘,就是幾個掌櫃夥計,表公子來這裏能見着誰啊?”

這麽說來,難道真的是繡娘?

起了這個猜測,李蔓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個千金小姐,哪裏會比不上一個繡娘,表哥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

由于表小姐的怒火日益強盛,玲珑坊終于在所難免的迎來這位客人。

家主唯一的外甥女莅臨,陳掌櫃自然親自出門迎客,從李蔓兒下馬車開始,就低頭哈腰陪着笑,只可惜,今日特意盛裝打扮的表小姐不太給面子,不僅繃着臉,而且看上去,心思似乎并不在前廳裏展示的那些精美刺繡上。

李蔓兒假意翻檢了一遍繡品,問道:“怎麽最近也沒些新花樣,不是聽說後面新來了幾位巧手繡娘嗎?”

“新來的繡娘?”陳掌櫃一頭霧水,“咱們店近半年都未曾招過新人了,表姑娘是不是聽錯了?”

李蔓兒與采青互看一眼,顯然有些驚訝,明明打聽過的,難道會有錯?

李蔓兒不信,又問道:“未曾招過新人?陳掌櫃怕是記性不好吧,不是前兩天我表哥還來過……”

話沒說完,采青趕緊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袖子打斷問話。李蔓兒還是太年輕,話說的太直白可不好,萬一陳掌櫃如實去彙報給淩瑧,淩瑧原本就有意瞞着,如此一來,更會避着她們的。

玲珑坊做的是女人生意,陳掌櫃作為這裏的老掌櫃,最拿手的就是猜女人心思了,李蔓兒未說完的話落在耳朵裏,他當下就明白了她的來意。

這是聽到了風聲,前來找人的吧!

不過既然她要費盡心思到這裏找,顯然少主沒有告訴她,而少主既然自己都不願說,他就更不能說了!陳掌櫃笑道:“哦,是在下記性不好,一下竟沒想起來……月初的時候,是來了幾個燒火的丫頭,廚房忙不過來,這是請來幫工的。這幾個丫頭手拙,平日只管洗菜燒火,都是粗使的,哪裏能拿針線做繡活兒呢,咱們這裏可是玲珑坊啊!”

見這主仆倆臉上仍存着疑,他又道:“表小姐莫急,才過完中秋,新的樣品還沒出來,等出來了好的,我派人送到府上便是,哪敢勞累表小姐親自跑一趟?對了,上回姑奶奶着我們繡的披風,昨日剛好完工了,在下這就派去取人,待會跟着姑娘一道,給姑奶奶送過去。”

這一通話說完,陳掌櫃面不改色心不跳,主仆倆皆是一愣,李蔓兒問道:“真的?月初來的,只是燒火丫頭?”

“我怎麽敢騙表小姐?”陳掌櫃呵呵笑,“這人就在後頭廚房裏,你若想見,我派人去叫就是了,只是都灰頭土臉,不敢髒了您的眼罷了。”說完拿着請示的眼神看她,一副立刻就能從廚房裏叫出人來的樣子。

他都這樣說了,李蔓兒便是再不懂事,還真能叫幾個燒火丫頭到跟前來麽,只好勉強笑了笑,一時沒了什麽好說。主仆倆又在前廳逛了一會兒,挑了幾塊新出的料子走了。

只是回去的馬車上,還是難免狐疑,李蔓兒想了想,半是自我安慰道:“好個周甯,居然編排到表哥頭上了!”

采青猶疑道:“可是小姐,周二小姐好端端的,幹嘛要編排表公子呢……”

李蔓兒想了想,又說,“說不定真是他府上的丫鬟罷了……”

采青于是便沒再多嘴。

看這情形她們也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小姐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

重陽緊接着中秋,一天涼過一天,眼看着日子就到了九月中。

上回跟淩瑧說好了,月中要去淩府見阿林,阿蓉一直記着這個日子,中秋那夜後,還趁着練習刺繡的功夫順手給阿林繡了幾樣小物件,打算當做見面的小禮物。

晚彤看見了,不忘提醒她,“姐姐記得給少主繡腰帶啊,難得去一趟淩府,空着手多不好啊!”

她無奈笑笑,應了一聲好。這小丫頭,人不大,心眼不少。不過有她陪着說話,日子好過多了。

淩瑧前幾天派人來給她遞消息說,已經替她仔細查過了六年前的事,那個冬天臨安城中并沒有十歲左右的女孩走失,所以她大概并不是臨安人。

也就是說,尋親的希望,又落空了。

當然很失望,那幾天她難過的想哭,覺得自己就像大海裏的孤舟,無依無靠。晚彤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只好也跟着沉默了幾天。不過好在她吃過的苦不少,緩了一陣,便又自己想通了,雖然不是臨安人,但她也有可能來過臨安,用排除法也不錯,她可以一處一處的找,一處一處的排除,總之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找到自己的家。

更何況還有他,他總能幫她解決難題,他出現後,自己倒黴的人生也終于一步步好轉了起來。

想到他,阿蓉就不自覺的彎起唇角,要送給他的禮物快要完工了,她小心翼翼的仔細繡着,生怕會留下什麽瑕疵。之前晚彤曾建議她繡個香囊,可香囊是什麽意思,她雖然年輕,也略略知道些,便斷然拒絕了。

她記得他說過的那句話,“救命之恩,傾身相報”,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報答,人家是知恩圖報的正人君子,她怎麽能抱有非分之想呢?

不讓自己抱有希望,将來就不會失望。

~~

九月十六這日,淩瑧特意從淩府派了馬車來接她,晚彤身為淩家的丫鬟,從前都一直在別處,現在才終于能去家主住的地方開眼界,一早就很興奮,自己早早穿戴整齊,還特意幫阿蓉挑好了衣裳。

在玲珑坊裏住了一陣,整日面對着精美的衣料和繡品,兩個人的品味都提升不少,阿蓉換好衣裳,晚彤在旁驚呼,“姐姐真美,比起那些小姐夫人們一點都不差,我覺得您一定是臨安最美的姑娘!”

阿蓉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偷偷看看鏡中,确實比從前好看了很多,她的心思雖并不在裝扮上,但去到去到那樣的府邸,她當然得好好準備準備。

馬車到了後門,陳掌櫃的徒弟容德親自過來通知她,阿蓉帶上給阿林和淩瑧的禮物,跟晚彤一起出了門。

馬車穿過半個臨安城,終于停下,兩人下了車,跟着來引路的丫鬟進到府中,兩人一路走,一路忍不住悄悄打量,這就是江南聞名的第一世家,這就是淩家家主住的地方。并沒有耀眼的金碧輝煌,而是沉靜在骨子裏的從容大氣。府中陳式布局,皆見奢華,精致到每個角落,都是匠人用心打造的。

兩人被震撼的幾乎不敢說話,跟着人曲曲繞繞的走了好一會兒,終于到了後院的一間花廳,引路的丫鬟道:“請姑娘在此稍候,您等的人一會兒就到。”

語罷還為她上了茶,低着頭退到外面去等,自始至終,十分有規矩的樣子。

晚彤悄悄扯阿蓉的袖子,“姐姐,這裏好大好美啊!”

阿蓉點了點頭,也悄悄回話,“是啊,走了好幾個花園和連廊,我都迷路了。”

晚彤附和說,“是啊是啊,還好我不在這裏當差呢!”

阿蓉有些奇怪,“昨天你不是還十分向往這裏嗎,說這裏是家主住的地方,到這來最有前途,現在怎麽又反悔了?”

晚彤悄悄指指外面,小聲跟她說,“現在我才知道,家主住的地方規矩也最嚴,你瞧她們,說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擡,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多辛苦啊,還是跟着姐姐好!”

“真是個小人兒精!”阿蓉忍不住抿嘴笑,小聲道,“就你最會說話了”。

晚彤也笑笑,打量了一圈廳中陳設,還想再跟她說幾句話,阿林就過來了。

丫鬟把人領過來,阿蓉看見他,驚喜喚道:“阿林。”

阿林也很是驚喜,高興的叫姐姐,發覺聲音有點大,趕緊又閉上嘴笑笑。

離家一個多月,阿林也變了不少,換上了銀號統一的衣裳,又跟着掌櫃夥計們長了許多見識,從前那個憨憨愣愣的鄉下小子,正在變成聰明能幹的小夥計。

這一笑還是叫人覺得親切,阿蓉高興迎上去,好好打量他一番,感嘆道:“模樣都變了。”

阿林看看她,也說一樣的話,“姐你也變了好多……變得更好看了。”

晚彤在旁偷偷笑,阿林察覺了,臉又紅了。

阿蓉笑着給他介紹,“這是晚彤,這些天都是她陪着我的。”

阿林沖晚彤點點頭,趕緊來問她,“姐你過得好嗎?”

她說很好,又問他,“那你呢,銀號裏待着如何,都習慣嗎?”

阿林說,“銀號跟書坊裏教的學問不一樣,要學許多新的東西,但都是很有用處的。雖然很忙,但是很開心。”

“這樣就好了!”阿蓉很欣慰,看來阿林的選擇是對的,她将準備好的繡品送給他,又問,“給你家去過信嗎?”

他有些不好意思,說,“秋夕前去過一封,我娘還托人給我送了些吃的,還有給你的,只是我當時不知道你在哪,所以沒法給你送,也怕你還生她的氣……。”

阿蓉扁扁嘴,嘆息道,“生不生氣反正都過去了,算了。”

她再怎麽痛恨,那夫妻倆也曾在天寒地凍的時候救了她,收養了她……

她說,“你好好用功,別辜負這樣的好機會。”

“嗯!”阿林使勁點頭。

阿林是跟掌櫃出來的,因此不能久留,掌櫃那邊辦完正事,就要回城南的鋪子去了,姐弟倆只好不舍的告別。阿蓉叮囑他,“現在天冷了,你自己想着多穿衣裳,過冬的厚衣準備好了嗎?”

阿林點頭,“前些天我娘一并給我送來了,姐你放心。”

阿蓉說好,擡頭看了看天,說,“今天天不太好,恐怕要下雨,你快回去吧,小心路上淋着,下回有機會,我們再見。”

阿林嗯了一聲,伸手跟她揮別。

阿林走了,阿蓉目送着人走出視線,晚彤提醒她,“好了,姐姐,現在該做正事了。”

“正事?”她一愣。

“是啊!”小丫頭指指手中的包袱,“您不是給少主準備了禮物嗎?該親自送給人家啊!”

她卻顯得有些猶豫,“不知道他有沒有空?天好像要下雨,我們也得早點回去才好。”

今天可不止一處銀號的掌櫃過來,他肯定忙着呢。

晚彤可不在意,這麽遠跑來,不就是想讓姐姐和少主見上一面嗎,下雨怎麽了,下雨才好,雨天留客啊!她道,“不問問怎麽知道,我們這麽遠的過來呢!”說完自己去問一個丫鬟,“我們姑娘給少主帶了些東西,想親自送給他,不知少主有沒有空,這位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通傳一聲?”

丫鬟今早就得了上面的知會,知道這位姑娘跟少主關系匪淺,并不敢怠慢,便點頭道,請姑娘稍等,我去前院禀報。”

阿蓉親自道了聲謝,見那丫鬟離開了花廳。

不一會兒,人就來到了淩瑧所在的前院,此時諸位大掌櫃齊聚,都在向淩瑧彙報本月內銀號的要務,淩瑧正應接不暇,小丫鬟不敢直接邁進少主的書房,便在門外候着,時不時往書房裏瞧上幾眼,看看少主可有空閑。

淩文恰巧來到,見這丫鬟這副樣子,便問,“有什麽急事嗎?”

淩文是府中外務管家,能在少主面前說上話,丫鬟便直接禀報給了他,“文叔,玲珑坊來的那位姑娘,說給少主帶了禮物,想親自面見少主,差奴婢前來請示。”

玲珑坊來的姑娘?

淩文一頓,大約猜到了是誰,便點頭道:“知道了,我去問一問,你先等着。”

“是。”小丫鬟乖乖等在一旁,淩文敲了敲少主的門,得了允許,邁了進去。

淩文是父親的親信,父親歸隐後但有消息往來,也都是通過淩文來傳遞,因此淩瑧對他極其信任,從前才接管大權之時,都是淩文在旁輔佐,也因此,他可以出入淩瑧的書房,有時也會參與大事的定奪,但近兩年,他多數時候只充當旁聽者,因為少主已經做得很好了。

進去等了不多時,淩瑧終于暫時得了些空閑,房中沒有外人,淩文道:“少主,聽說有位玲珑坊來的姑娘,有禮物想親自送給您,不知您可有時間?”

“阿蓉?”淩瑧一頓,扶額道:“忙的差點忘了……”想了想,他道:“還有兩個人要見,這樣吧,叫她再等我一會兒,等我忙完,馬上過去。”

淩文微笑着道了聲是,出去叫候着的小丫鬟傳話去了。淩瑧則連口茶也顧不上喝,急着招下面的人進來,他得趕緊把手頭上的事情解決,好多留出些時間來見阿蓉。

她給自己帶了禮物?真是難得。淩少主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為他準備了什麽樣的禮物了。

再說那小丫鬟得了令,也趕緊回去給阿蓉傳話,可誰知才走到半路,便遇見一位不速之客。

李蔓兒正帶着丫鬟采青往書房這裏來。見這丫鬟是從前院方向過來的,便攔住問道:“你是不是從書房來的?我表哥忙完了嗎?”

丫鬟只好道:“少主好像還沒有忙完。”

采青捧着湯盅,勸道:“小姐,咱們再回去等等吧,表公子這樣忙,定是沒什麽時間喝湯的,不如等晚飯的時候再過來……”

李蔓兒顯然不願意,說,“都等了大半天了,他連午飯都在書房用的,再等下去,這湯又得重新熬……”

經歷過上次周甯的事,她往淩府跑的愈加勤快了,她覺得既然表哥這樣忙,她更應該關心他,沒準能趁虛而入呢……

但來了幾次,始終沒能随她的心願,淩瑧總是在忙,要麽根本見不到他,要麽見一面,也只是匆匆說幾句話……

眼看今天又要白等了,李蔓兒很是失望,正想再回芝蘭院,瞥見小丫鬟有些着急,便問道:“你要做什麽去?表哥吩咐你什麽事了嗎?”

小丫鬟也曉得李蔓兒的脾氣,知道她不好糊弄,便實話實說道:“玲珑坊來了一位姑娘,有事要見少主,奴婢回了少主,正要回去傳話。”

“玲珑坊?”

李蔓兒頓時瞪大了眼睛,問道,“是從玲珑坊裏來的?快說,是什麽人?”

~~

李蔓兒有些激動,問話的聲音陡然變大,小丫鬟吓了一跳,不知該怎麽回她了,支支吾吾地說,“是,是個年輕的姑娘,看起來,跟表小姐差不多年紀……”

玲珑坊裏的繡娘都是百裏挑一的高手,要練成精湛的繡技,根本不可能太年輕,李蔓兒聯想到周甯的話,心中頓時狐疑的厲害,難道周甯說的都是真的,中秋那夜,淩瑧果真跟一個女子一同出游了麽?

這簡直不得了,李蔓兒一下抓住丫鬟道:“她在哪兒?”

小丫鬟抖抖索索的指着後院,說,“在如意軒,花,花廳裏。”

李蔓兒蹙起眉來,看了眼采青,“走,過去看看。”

采青趕緊道是,緊跟着姑娘,一同往如意軒去了。

如意軒裏,因為等了好一會兒,待客的婢女怕阿蓉無聊,便說,“不如奴婢先帶姑娘四處走走,這裏景色也不錯的。”

晚彤眼睛一亮,征求的看着阿蓉,阿蓉也想轉轉,只是知禮的問道,“會不會擾到別人?”

這婢女稍年長一些,做事很有分寸,大方一笑道:“少主在前院,姑娘只在如意軒裏走走,不會有影響的。”

“那……好吧。”她看看晚彤,欣然在院子裏逛了起來。

院子裏放着不少奇石盆景,這時節,亦有許多盛放的秋菊,确實很值得一看。年輕的女孩子家,對造型古怪的石頭不太感興趣,便專注的去賞菊。

這裏有許許多多姿态各異的花,阿蓉幾乎都是頭一次見,晚彤從前在田莊裏待了許久,田莊有專門的的花圃,是為家主養花的,所以小丫頭還算有些見識,逐一指着給她介紹。

“姐姐你瞧,這一盆叫做胭脂點雪,是不是很像姑娘臉上勻的胭脂?”

阿蓉瞧了瞧,點頭道:“嗯,白中有點點胭脂色,很漂亮。”

晚彤不以為然:“這可不算最漂亮的,您瞧那一盆,那是紫龍卧雪,顏色是不是很稀罕?”

阿蓉很驚豔,“的确是,這樣的顏色,花中少見呢!”

晚彤道:“是很少見的,所以才很名貴。”視線轉過一旁,又叫阿蓉看,“姐姐,那朵雪白雪白的花球,叫做瑤臺玉鳳。”

阿蓉把視線轉過去,贊嘆了幾句,看了看,忽然又笑道:“你說,賽雪跟這朵花,誰更白一些?”

賽雪去了玲珑坊後,跟晚彤混得不錯,晚彤也捂嘴笑道:“好像還是我們的賽雪更好看一些……”

兩人俱都開心的笑,愉悅的聲音飄散,卻惹來了不得了的怒火。

李蔓兒火急火燎的趕了一路,已在腦中描繪出許多張“情敵”的臉,來到門口,果不其然就聽到了女子的笑聲,她沿聲音尋去,果然看見了兩個姑娘。

一個個子矮些,一身丫鬟打扮,明顯不會是周甯所說的那個人,而另一個……

李蔓兒看了看阿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這姑娘瞧着果真是跟自己一般年紀,但個子卻要高一些,單單側臉,就已經很好看了。

李蔓兒悄悄走過去,想看清正臉,卻被如意軒的婢女瞧見了,驚呼道:“表小姐?您怎麽過來了?”

這句話一出,把阿蓉和晚彤也驚得回過了頭來,李蔓兒便終于清清楚楚看見了她的樣子,攥着帕子的手驟然一緊。

她果然很不一般,不似常見的江南女子溫柔婉約的樣子,她鼻梁高挺,櫻唇小巧,一雙靈巧的杏眼,極其別致的樣貌,不得不承認,她不是簡單的好看,那種長相,是一眼就能讓人記在心裏,過目不忘的。

從京城回到臨安,自以為見過世面的李蔓兒原本對周圍的姑娘們都很不屑一顧,卻沒想到,原來這裏也能有這樣的人物。

心高氣傲的表小姐忽然生出一種危機感,她隐約覺得,這個女孩一定能把表哥搶走……

好在也是在京城長大的官家小姐,李蔓兒強迫自己定下來,又看了看阿蓉的打扮,斷定她不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心裏也終于相信,周甯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了。

兩個姑娘這樣相見,彼此都不認識,都怔愣一下,婢女們先給李蔓兒行禮,再給阿蓉介紹,“這位是我們表小姐。”

人家沾親,算是主家了,雖然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但阿蓉還是先見了個禮,道:“見過表小姐。”

晚彤也跟着福了一禮,心中有點奇怪,今天這位表小姐是跟誰生氣了麽,瞧着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采青已經追了過來,看情形,也确定了阿蓉的身份,便替主子開口道:“這位姑娘是?”

那位年長些的婢女回話,“阿蓉姑娘是少主的客人。”

客人?

先前好不容易捋平的疙瘩又擰了起來,李蔓兒寒着臉問,“客人?我怎麽不知道,表哥還有這樣的客人?是從哪裏來的?”

阿蓉一愣,這表小姐的語氣怎麽這樣奇怪,什麽叫“這樣的客人”?

晚彤也覺得不大對勁,便替阿蓉說,“阿蓉姐姐是從玲珑坊來的,今日是接到少主的邀請,來這裏的……”

話還沒說完,被李蔓兒堵了一句,“你又是誰?”

晚彤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嗫喏道:“奴婢,奴婢奉少主之命,伺候阿蓉姐姐。”

這下果真能确定了,這女子果然是玲珑坊的那個,來歷不明,居然還有丫鬟伺候,表哥想的還真是周到啊!

李蔓兒恨得牙癢癢,故意從鼻尖哼出一絲十分不善的笑來,“哦?居然還有丫鬟伺候?”她眼睛刀子似的在阿蓉身上剜,故意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麽會住在玲珑坊?哪裏不是繡莊嗎,什麽時候多出來一位小姐了?”

被這位淩府表小姐不善的目光剜疼了,阿蓉心一緊,道:“我沒有家,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只是暫住在玲珑坊罷了。”

李蔓兒哦了一聲,故意跟采青道:“真奇怪,玲珑坊不是舅母的心血嗎?舅父還曾經發話,叫人好生看着,表哥這是怎麽了,轉眼把舅父的話給忘了麽,怎麽什麽人都往那裏領呢?”

這下不管阿蓉心裏怎麽想,四周的婢女們都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不妥,這話實在太失禮,怎麽會從表小姐口中說出來?

采青當然明白主子的想法,這是源自嫉妒的怒氣,她當然得幫着主子把怒氣發出來,于是也附和道:“奴婢也覺得奇怪,小姐回頭不如跟夫人說說,叫夫人提醒下表公子吧。”

說完輕蔑的看向阿蓉,瞧,人家是親的不能再親的親人,你算什麽東西!

這話雖然沒有說出聲來,阿蓉也清楚的感受到了,來臨安後的日子一直很順遂,周圍的人待她都是客氣有加,現在冷不防收到這樣的敵意,她有些不知所措。

實在不知所措,她們說的應該都是事實的,玲珑坊的确是淩瑧母親創辦的,而她自己的确算是來歷不明的人……

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晚彤也愣了,緩了一陣,才道:“表小姐誤……誤會了,阿蓉姐姐跟少主是好朋友,不是……”

“朋友?”話沒說完,又被李蔓兒冷笑一聲打斷,“真是奇怪,表哥怎麽會有這樣的朋友?一個未婚的女子,竟也能跟外男做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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