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真相
穆玄收起血衣,命衙兵将人看好,莫再傷他,便帶着夭夭往衙內去找京兆尹孫如海。
中元之後,大小案件如雪片般飛來,孫如海鎮日忙得焦頭爛額,幾乎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今日肯騰出時間見穆玄,一是因為這位穆王世子昔日于自己有恩,二是因為南郊一案,玄牧軍的确出了不少力,省了他很多麻煩。
因而,一見穆玄過來,孫如海立刻擱下筆,親自迎了出去。兩人寒暄幾句,孫如海見穆玄身邊竟站着一個身着頭戴帷帽、身着淺碧衫子的少女,驚疑不定的問:“世子,這位是?”
穆玄道:“我的一位朋友。南郊的邪祟,就是她最先發現的。”
孫如海恍然大悟,立刻肅然起敬,對夭夭輕施一禮,說了一串致謝的話,便請兩人去書房裏坐。
房中陳設簡樸,案頭堆滿厚厚的案宗,孫如海命人備茶,自己卻從抽屜裏取出一份封存完好、蓋着朱印的卷宗,遞給穆玄道:“世子請看,這就是文昌伯與南平侯那場地皮官司的所有案卷。”
穆玄展開翻閱,星眸漸漸冷沉。孫如海看在眼中,笑道:“世子怎麽突然對這樁官司感興趣了?”
須臾,穆玄視線才從案卷上移開,看着孫如海道:“這卷宗裏的每一個字,孫大人都比我清楚。我能想到的,孫大人定也能想到。難道到了現在,孫大人還覺得南郊的案子,只是單純的邪祟害人案麽?”
頓了頓,又道:“孫大人既肯把案宗給我看,想必,也是有話要同我說。”
孫如海面上笑意慢慢散去,點頭道:“世子所言不差。文昌伯與南平侯争的那塊地皮,确實緊挨着那邪祟盤踞之處。此事是有些巧合。下官也不是沒懷疑過。可單憑這一點,并不能說明這兩者之間就一定有關系。”
穆玄這才從懷中取出那件血衣,遞了過去,道:“大人看看這個。”
孫如海驚疑不定,待展開看完,立刻遽然變色,急問:“這東西,世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穆玄便把方才在京兆府門口遇到那青年的經過說了一遍,并道:“聽他的意思,已不止一次來府衙前遞狀子,但都被某位大人斥令轟了出去。”
孫如海豈能不懂他話中深意,立刻傳來那領頭的衙兵,命他将遞血衣的人帶進來,并厲色問:“之前,是誰命你把人趕走的?”
那衙兵嗫喏半晌,才肯道:“是黃少尹的吩咐。”
孫如海拍案怒道:“立刻把黃師德給本官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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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方落,一個身穿墨綠官袍的年輕掌簿便急急奔了進來,面如土色的道:“大人,方才小人去晁鳳閣送卷宗,推開門,看、看到黃少尹七竅流血,倒在了椅背上。”
房中幾人俱是一驚。孫如海匆匆趕去查看,大約一盞茶功夫後,面色凝重的回來,道:“仵作已驗過,是吞毒而亡。”
他頹然跌入椅中,大約是沒料到消息走漏的如此快,也沒料到事态惡化的如此快。更何況,京兆府出了渎職的內鬼,他這個府尹也是在責難逃。
穆玄道:“唯今之計,大人應盡快理清案情,呈明聖上處置。”
孫如海霎時驚醒,立刻傳來那遞血衣的青年,問:“你是何人?所書之事,可句句屬實?”
青年重重磕了三個頭,悲聲道:“我乃南郊清餘嶺下餘家村村民杜阿牛,在嶺上耕種為生,自幼與老母相依為命。三月前,縣爺忽帶人來到村中,說文昌伯要買下嶺上那塊地皮,讓我等速速收割掉地裏莊稼,另謀生計。嶺上谷稻都要等到九月才能成熟,哪裏能夠收割,村民們不同意,到縣衙鬧事,縣爺非但不理會,還命官兵将村民們以宣衆鬧事的罪名毆打一頓,并把村長和幾位領頭的叔伯捕入了獄中。自始至終,半句沒提及補償之事。村民敢怒不敢言便商議着到京兆府告狀。那縣爺聽說消息,惱羞成怒,竟指使官兵縱火燒毀嶺上所有莊稼,揚言我等若敢進京告狀,便要拿村長和幾位叔伯問罪。那些莊稼,可是全村人一年的心血和全部生計!”
“那昏官為阻止村民進京告狀,專門在村口留了一隊官兵,日夜盯梢。我等顧忌村長和叔伯們的性命,也不敢再輕舉妄動。如此過了數月,村中忽來了一名衣着華麗的大老爺,自稱是南平侯府的管事。他告訴大夥兒,清餘嶺那塊地皮本是他們南平侯府先看中的,卻被文昌使計搶走。南平侯府正在和文昌伯搶這塊地皮,已經鬧到了京兆府打官司,因文昌伯咄咄逼人,現在急需村民們的支持。只要村民們肯在請願書上簽字,助南平侯府得到那塊地皮,南平侯府不僅補償村民所有損失,還願意繼續雇傭村民們到田莊上做事。”
夭夭聽得火冒三丈,正氣憤那文昌伯府仗勢欺人,聽到此處,不由道:“這麽說,這南平侯府還做了件好事。”可轉念一想,又覺事情絕非如此簡單,否則,這杜阿牛不在家裏好好陪伴老母,為何要跑到京兆府遞血書。
果然,杜阿牛雙目陡然迸出幾縷血絲,恨恨道:“起初,村民們也是這等想法,以為終于遇到了貴人,便高高興興的在請願書上簽了字。過了一陣,外面傳來消息,那塊地皮,果然判給了南平侯府。那縣爺也再沒過來找過麻煩,并将村長和幾位叔伯放了回來。大家奔走歡呼,還主動去嶺上清理被燒毀的田地,以便南平侯府能盡快建起田莊,為大家解決生計問題。可一日、兩日……整整半個月過去,南平侯府承諾之事,皆如石沉大海,再無消息。派人到縣裏去問,縣衙說這是餘家村和南平侯府訂的私約,空口無憑,又無白紙黑字作證,縣裏也管不了。又等了幾日,大家實在坐不住了,便嚷嚷着要去進京去南平侯府讨說法。村長從獄中出來後,一直卧病在床,聽到消息,将大家狠狠斥責了一頓,次日卻瞞着所有人,拉了車特産,自己悄悄進京去了。”
說到這裏,杜阿牛整個人都顫抖起來,道:“誰料,那南平侯府根本就是只披着羊皮的豺狼,翻臉不認人也就罷了,還任由府中惡仆竟将村長打成重傷。村長回來不到半日,就斷了氣。大家這才明白上了當,悲憤中,直接擡着村長的屍體到縣衙前,請縣爺做主。南平侯府得到消息,立刻派了人過來,說已嚴懲打人的惡仆,兩日內必兌現承諾,将所有補償金送來。”
杜阿牛忽然止住聲,似陷入了回憶中,嗓音也轉為黯啞:“第二日夜裏,南平侯府果然來了人,還拉着整整三輛大車。村民們還在傻傻的等着,卻不知,那車上裝的不是糧食,不是銀錢,而是一桶桶胡麻油。他們把油潑在村子四周,縱火燒村,可憐村民們毫無防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活生生被燒死在大火中。我因水性好,先背着母親從屋後的河裏逃出,又折返救其他村民,等潛回去才發現,整個餘家村已被燒為焦土。餘家村二百三十七條人命,皆淪為冤魂。”
說完,他終于控制不住,伏在地上放聲大哭。
衆人聽得心驚肉跳,沒料到,數月前那一樁像鬧劇一樣的争地案後,竟隐藏着如此駭人內幕。如今,再看那案卷上的判詞:“百姓請願,衆望所歸,清餘嶺地皮歸南平侯府所有”。只覺無限諷刺。
負責記錄的掌簿奮筆書完,将案卷遞到孫如海面前,不無激憤的道:“大人,所有證詞,皆已記錄。”
孫如海這才長出一口氣,鄭重接過來,道:“杜阿牛,你且放心,若此事屬實,本官自會禀明聖上,替餘家村二百三十七條冤魂做主。”
杜阿牛哭着叩謝。
夭夭心中恻然,忍不住問:“那你母親呢?如今可好?”
杜阿牛搖頭道:“我急着趕回村中救人,便将母親安置在了山上,等回去後,母親已不見蹤影。至今下落不明。”
夭夭隐隐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捏了捏拳,目帶懇求的望向穆玄:“世子,昨夜我已背熟了很多超度的經文,我想現在就替那個老妪渡化。”
穆玄了然,便和孫如海提起此事。孫如海點頭,道:“那邪祟極可能是餘家村冤魂所化,世子這位朋友若有辦法渡化她,也算一樁功德。”便喚來一名衙兵,命其帶穆玄和夭夭去獄中。
所有邪祟都被單獨關押在指定的牢房裏,牢外設有禁制。衙兵帶着兩人來到一間挂着“甲壹零捌”牌號的牢房外,便自覺退了下去。
夭夭往裏一看,牢內黑黢黢的,別無他物,只有正中間挂着一個符紙燈籠,散着幽幽青光。看來,那老妪已被迫凝成了鬼火之态。
想起要做的事,她偷偷望了眼穆玄,才故作鎮定的道:“那經文頗長,恐怕要費些時間。而且,我背的不算太熟,若世子站在我身邊,我可能會緊張忘詞。世子可介意在牢外等我一些
時候?”
穆玄深深望她一眼,半晌,才點了點頭。
夭夭暗呼一口氣,笑道:“多謝世子成全。我會盡量快一些!”
等進了牢內,夭夭又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見穆玄抱劍靠在牢門外,背對着自己,并未往裏看,愈發松了口氣,便迅速背對着牢門坐好,依次咬破十根手指,雙手并用,在地上畫了個十分複雜的符陣,正對着上方的符紙燈籠。
她阖目坐到符陣之上,雙手結印,默念咒決,不多時,便覺身體一輕,神識已進入另一方天地。
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山林,一個白發老妪,佝偻着身軀,正站在山道上焦急的張望,似在等待什麽人。過了很久,山道盡頭都沒有人影出現。老妪急得将拐杖敲得篤篤直響,團團轉了會兒,便柱起拐杖,往山下走去。因山路陡峭,老妪腿腳又不好使,中間摔倒了好多次。
夭夭眼前景象跟着一變,老妪已站在一條河邊,而前方火光沖天,濃煙滾滾,連片房屋都被大火燒了起來,裏面充斥着慘嚎聲與呼喊聲。忽然,一道渾身燃火的人影從火光中沖了出來,一面發出痛苦尖銳的慘叫,一面往河這邊狂奔。
“阿牛,阿牛!”老妪急切的呼喊。
不料,那人影只跑出一小段,便撲倒在地,痛苦的嘶叫着,滾來滾去,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
老妪唰得流出淚,扔了拐杖,便趟着河朝對面奔去,捶胸頓足的喚着“阿牛”。夭夭想追,卻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老妪飛蛾撲火般,奔入大火之中。
夭夭不由落淚,心如刀絞,連帶着神識也震蕩起來,三魂七魄如被巨力撕裂。混沌間,身旁忽然出現一個清俊如玉的身影,手中寒光一閃,揮劍打破幻象,而後握住她一截皓腕,将她帶了出去。
夭夭悚然驚醒,汗透衣裳,睜開眼睛一看,大吃一驚。穆玄不知何時坐到了她身邊,雙目緊閉,眉心緊鎖,額上冷汗涔涔,隐有痛苦之色。一只手,尚緊緊攥着自己的手腕。頃刻,穆玄慢慢睜開星眸,神色陰沉的望她一眼,道:“在大邺朝,凡是與鬼物邪祟通靈之術,皆是禁術。若被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那些經文,郡主以後還是不要背了。況且——”
他默了默,帶了絲沉怒道:“通靈術對修為要求極高,若修為不夠,貿然施術,非但渡化不了別人,還可能陷在幻境中走不出來。”
夭夭心跳如鼓,有些拿不準他究竟發現了多少,但一望見穆玄同樣流血的十指,便知他為了救自己出來,也動用了禁術,而且極可能是穆氏一族的禁術,立刻羞愧道:“對不起,是一時心急,太自不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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