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品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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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陳宮

作者:春夢關情

文案:

元邑曾說過,願以徐氏女為妻,一生珍而重之。

其實到最後,珍而重之的徐氏女也不過如此。

許多年後,已登後位的衛玉容獨倚高樓,登高望月,回想起那些故人時,不由感慨——這大陳禁庭中啊,才最是風月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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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四月的上京建平,陰雨連綿着,一連已下了四五日。

淅淅瀝瀝的,不大,可就是叫人覺着潮濕又陰涼。

衛玉容是最愛雨的,她常說,一場雨落下來,不知将這人世間的罪孽洗刷了多少。

一大早,她便叫宮人們撐着傘,又罩了油綢衣,一路登了望月樓。

“玲珑,你瞧——”

此時的衛玉容,登高遠望,憑欄出神,身邊也只跟着玲珑一個,其餘的宮女太監,都叫她留在了樓下。

忽而一陣清風拂面而來,夾雜着泥土伴花的香氣,衛玉容深吸一口,又覺得通體舒暢,她手往外一指,那是對面生出來的斜杈枝頭上,立着一對鵲兒鳥。

“成雙成對的,多好。”

玲珑順着手指方向看了過去,卻只瞧見了衛玉容伸出去的那只手,已然沾上了雨,水珠順着她如削蔥根的指尖兒,滑落下來。

丫頭怔了下,連忙拉了下她的胳膊,又掏了帕子來,細細的與她淨手:“主子這樣的天氣要到望月樓,給萬歲爺知道了,肯定要罵奴才們,您好歹顧念些肚子裏的小主子,真要是沾了雨,受了涼,可怎麽好?”

她口中念叨個沒完,手上的功夫卻已做好,“再過幾天就是立後的大典了,太皇太後和大長公主殿下盼了這麽些年,好容易盼來了這一天,您可別再出什麽岔子,回頭真病倒了,奴才們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原本臉上帶着笑意的衛玉容,卻為着她的這幾句話,倏爾收回了微揚起的唇角。

她一向算得上和氣,對待自己跟前服侍的奴才,更多出好些包容的心,尤其玲珑還是她帶進宮來的陪嫁。

這些年裏,多少苦,多少難,都是玲珑陪着她,熬着,撐着。

最難的那段日子,她的儲秀宮成了冷宮,堂堂的郡主,那樣高的出身,卻被禁足着。

她看盡了人間百态,也受盡了冷眼折磨。

她低下頭去,看着還沒有顯懷的肚子,玉手放在肚皮上,輕輕的撫。摸着:“其實,我有些怕。”

玲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主子,您怎麽說胡話,如今您懷着龍嗣,得立中宮,這是大喜,再過幾個月,您生下個小皇子來,小主子就是中宮嫡子,還有什麽人,能夠撼動得了您。萬歲爺是真心真意的待您,這些年,從沒有一日變過……”

“從沒一日變過……”衛玉容眼神空洞的望向遠方,不知在看些什麽,許久後,才又開了口,“元後,繼後,明康貴妃,昭嘉貴妃,甚至是文妃、祥妃還有榮嫔——這些人,這些日子,總在我眼前出現。有時候我會想,禁庭這數年間,生生死死,看過了那樣多,我真的還能夠,安然的位正中宮嗎?”

“主子!”玲珑吓壞了,提了裙擺,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腳邊,“您想她們做什麽?生死榮辱,都是她們自己的禍與福,有人不知福,有人不惜福,大禍臨頭了,跟旁人從來就沒有幹系。”

“是嗎?”衛玉容低頭,怔怔的盯着她看,手上動了動,卻在彎腰的瞬間,收住了動作,又站直起來,沒去扶她起身。

她長嘆一聲:“真的與旁人,毫無幹系嗎?元後受栽贓,被廢黜後不堪羞辱,自缢而亡。昭嘉貴妃這一生,都是受了我的連累,臨了了,萬歲與她攤牌道盡詳由,她那樣傲氣的一個人,在冷宮選擇了死亡。明康貴妃,文妃和榮嫔,哪一個不是這場争鬥中的犧牲品呢?若說無辜,連我,都不是無辜的。”

話音落下,她舉着雙手,微微的顫。抖着:“我的這雙手,何嘗不是,染滿了鮮血。”

玲珑驚愕的張大了嘴,擡着頭看她,又伏下身去連連叩首:“主子您這是怎麽了?您別吓奴才啊。”

“是啊,我是怎麽了呢——”

原以為,她終于苦盡甘來,有了第一個孩子,也很快就是元邑的皇後,能夠與他比肩而立,坐擁這錦繡河山。

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礙,沒有高太後,沒有高令儀,更沒有徐明惠和徐家,也沒有榮昌。

可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竟又生出了無限的感慨來。

身邊的人,來了走,走了來,到最後,居然只剩下了一個蕭燕華。

她有時候會想,那些年裏,若非蕭燕華一向退讓,一向無争,這個人,又是否能夠留下來呢?

大陳禁庭的這場戲,她仿佛成了最終的贏家,可實際上,她早在這些年裏,變得面目全非。

衛玉容低下頭去扶玲珑,“初入禁庭時,一切都還那麽美好,我們每一個人,都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憧憬——你覺得我是大喜嗎?有了孩子,有了後位,這就是大喜嗎?”

高令儀曾經,也有過一個孩子,可是那個孩子,還沒來得及到這人世上看一看,就沒了。

她一時覺得頭疼,竟不怎麽能夠想的起來,那年裏,高令儀是如何小産的。

還有明康貴妃最後沒能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徐明惠不足月就夭折了的那個孩子……

一時之間,玲珑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衛玉容嘴角噙着笑,眼底卻滿是凄涼,“景也好,人也好,一向都是如此的。萬歲的大選還會有,一撥又一撥的新人,還會進到這禁庭中,她們在最美好的年紀,滿心歡喜的以為自己将要過着人上人的生活,身處這大陳風景最佳處,可實際上,又是怎樣的呢?”

玲珑心中惶惶然,委實不明白,今日的主子,怎麽偏生出了這樣多的感慨來。

她已起了身,多年養出來的尊貴,儲秀宮的玲珑姑娘,放到了禦前,萬歲都不會說句重話,她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這樣跪過人了。

膝蓋有些發疼,可眼下哪裏顧得上,她欺身上前去,扶穩了衛玉容:“這都是各人的命,有的人命數好,可有的人,就是命數不濟。多少風風雨雨的走過了,多少的艱難險阻都踏平了,您熬出了頭,萬歲也盼出了頭,名正言順的正頭夫妻,這就足夠了。您不要再去想這些,想多了,心下郁結,怕傷了身子啊。”

是啊,心結,從前那些事,終歸是她心底的一個結。

她不提不說,卻并不意味着,結散事消。

衛玉容正正神色,偏過了頭來,又向之前的那枝斜生出來的樹杈看過去,哪裏還有那只鵲兒鳥的影子。

就如同董善瑤、高令儀、徐明惠、胡媛,連同着魏宜、趙姜等人,她們真切的存在過,可最後,也都是蹤跡難尋,煙消雲散。

來日史書工筆之下,也不過寥寥幾句,一筆帶過,她們的一生,再也不會有人來追憶,來回想。

她今日,真是太多愁善感了。

可如果能夠選擇,她倒是寧可回到十六歲的那一年——那是輔聖元年的二月裏,她和高令儀等人一起,住進了集清殿,是元邑禦極之初,禮聘入宮的第一批世家貴女們。

一切開始的時候,也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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