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馮誠把自己放在書房的畫材拿了出來, 顏料幹得七七八八, 他打理出來能用的, 其餘直接丢掉。周婷回家還奇怪他怎麽把這些東西都架出來了,年後馮誠就摔出了個重磅炸彈。

“我想學畫畫。”

飯桌一片寧靜。石蘿月和周婷一起把頭轉向馮忠,馮忠臉色不佳。

只是單純選文還好解決, 但是選特長,馮誠付不起那麽多錢, 所以他只能去征求馮忠的同意。

而馮忠的态度就像是沉默的反對。

“一中重理, 你也知道阿實在特長班過的什麽日子。”周婷都忍不住說了兩句。孫實久病, 孫家到處求醫,連所謂大師說得留長發保命都信, 孫實膚白,又瘦,背影看來跟女孩子一樣,時常受欺負, 馮誠知道這事沒少跟隔壁打架。

“媽,不是一時興起,我想好了,考T大美院。”

周婷一愣, 道:“你想上T大?你知不知道涼城出T大的學生還是前年…”

馮誠把成績單拿出來, 道:“文化課過線,加上美術成績, 我覺得可以的。”

周婷上次看到成績單還是期中考,這次期末馮誠的分數确實亮眼。馮誠看到周婷眉頭松動了, 再看馮忠,他還是老樣子,一言不發。

“先吃飯吧。”周婷把成績單放下,“再說。”

馮誠不喜歡廢話和死纏爛打。周婷動心了,他不怕攻不下馮忠,即使他不同意,馮誠也鐵了心要學美術。

這是他能走T大的唯一一條路了。

何況那天,書案上的動畫手稿讓他想起來他曾經一心想做的事情。

他瞥瞥石蘿月,小丫頭悶頭吃飯,和馮忠一樣,兩人反倒像親生父女。

夫妻倆留到初七早晨,臨走頭,馮誠給馮忠遞過去一件棉大衣,馮忠聲音很低,只有他們父子倆能聽到。

“多想想怎麽走人間正路。”

馮誠的手頓了一下,他看着馮忠,目光冷了下來。

“随你吧。”馮誠垂着眼睛,松開手,把門關上了。

“小叔,電話響了。”石蘿月把他的手機遞給他,他拿過來,是孫實。

“阿誠,你有沒有時間?”孫實咳嗽着,說話也斷斷續續,最近天冷,怕是病了。

“有。幾點,我去陪你。”

“把小月放家麽?”

馮誠道:“我天黑前會回來。她白天要做家教。”

石蘿月搓搓手,是周婷托她幫着給一個三中的孩子補習,也是高一,但成績一塌糊塗,孩子的母親跟周婷是一個樂團的,推脫不開,所以把任務分配給石蘿月,石蘿月當然不會拒絕。

馮誠出發去孫實家的時候,與過來的補習同學撞了個正着。是個一米七的女生,穿衣打扮像個小太妹。

馮誠有些不放心。

“馮誠哥。”周穎欣跟他打招呼。

馮誠嗯了一下,便道:“老實些,家裏有監控,我會看。”當然這是騙人的。

周穎欣咧嘴一笑,答應下來,“好的。”孫實有些犯咳嗽,窩在沙發裏,兩個保姆圍着轉。馮誠撂下衣服,坐在他身前,道:“還行嗎?”

孫實擺擺手,“我沒事,就是有些犯懶,前幾天接了個模型活,我聞不得顏料味,想讓你幫我上個顏色,工錢咱倆對半。”

“小事。”馮誠扶着他躺到工作室的沙發裏,看了看設計圖,是房地産商需要的一些房子和風景的小模型,孫實的材料整齊,就差上色和最終拼湊整理,一天能搞定。

孫實從小喜歡畫畫,孫家從不阻攔他做什麽,還改裝了閣樓做工作室,這裏工具一應俱全,馮誠調好顏色就開始了。

他手不生,顏色掌握的不錯,時不時閑聊兩句。石蘿月那邊就沒有那麽輕松,周穎欣小動作多,翻翻這裏弄弄那裏,也不專心聽講。

“我聽我媽說,你在一中能排第二,怎麽沒拿第一啊?”

“因為我比第一差。”石蘿月輕輕道。

周穎欣沒想到是這樣的回答,她看看石蘿月整齊的數學筆記,又道:“那你挺刻苦啊,學習有意思嗎?”

“沒意思,學習本來就不是快樂的事。”

“你挺有意思的。”周穎欣的尾指蹭蹭唇角,口紅都有些暈,“那你幹嘛這麽努力學習?”

“為了理想和偉大中國夢。”她認真地說,然後把例題推到她的面前,“我看你的卷子和成績,覺得你邏輯思維很好,可以重點看理科,先做做這個。”

“馮誠哥有對象嗎?”周穎欣沒理題,繼續聊天。

石蘿月胸口一緊,她道:“你寫完這個題,我告訴你。”

不是什麽難題,周穎欣也不是完全沒有聽講,所以能做出來。

“沒有。”石蘿月接着講解一節的重點題型,周穎欣戳着腮幫子聽着她,然後又問道,“馮誠哥平時喜歡幹什麽啊?追他的多不?”

“聽完,做完這個練習,我告訴你。”周穎欣只好耐着性子聽,石蘿月講解清晰,而且很容易聽進去,即便是她這種“不學無術”的也能聽得懂,練習題也能解出大半。

“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追的很多。”石蘿月在講完題後,回答了她的問題。

周穎欣吐着泡泡糖道:“那他……”

“一個小時了。”石蘿月道,“休息十分鐘,一會進行物理。”

周穎欣差點跳起來,“讓我看看馮誠哥的卧室呗!”

“不行!”石蘿月皺着眉頭,“除了廁所,哪也不能去。”

物理結束後,周穎欣就被石蘿月打發回家,下午再來補化學英語。

馮誠回家的時候,就看到石蘿月躺在沙發上,手裏捧着一大袋薯片,頹然地吃着。

“周穎欣沒為難你吧?”他有些擔心,揉了揉她的頭發。

石蘿月直起身子,搖搖頭,“就是讓她好好學有些累。”

“吃披薩麽?”馮誠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是點餐的界面,“你選吧,我去換衣服。”他穿得沒用的工作服去的孫實家,弄得都是顏料。

石蘿月捧着他的手機,挑了一個喜歡的口味,然後放在了一邊。手機界面還是魔法少女,換做別人誰也想不到這是馮誠的手機吧。

書房夠大,馮誠在一邊學習,副業盯着周穎欣。馮誠一出去,周穎欣都要戀戀不舍地追着他看,石蘿月憋着一股悶氣,道:“你要是那麽喜歡他就去讓他教你。”

“行嗎?”

“不行!”石蘿月敲敲她的練習冊,“快寫。”

周穎欣只要聽進去還是會點東西的,一邊悶頭寫題一邊道:“你生什麽氣啊?怕我追他啊?你拜托我我就不追他。”

“那我拜托你。”石蘿月有些無奈,馮誠可以說是她來這裏學習的唯一動力,每天只要聊馮誠就能讓她學下去,以至于到最後一天還是賊心不改。

“你真拜托我啊,你不會喜歡他吧,他不是你叔麽?”周穎欣不太了解馮家的情況,以為石蘿月跟馮誠是真親戚。

石蘿月沒有回複她。

馮誠進來,給石蘿月帶了一杯熱熱的紅茶,周穎欣眼巴眼望,沒有她的份。

“喝水廚房有。”馮誠摔下一句話,回去接着學習。

“反正你沒辦法追馮誠,全國這麽多十幾歲的女孩子,只有你沒法追馮誠。”周穎欣戳着腮幫,洩憤一樣在卷子上重重地寫下一個又一個答案。

石蘿月被這句話說得一哽。她看向馮誠,少年的側臉被橘紅的燈光照得明亮,只是他本身的冷漠與疏離感,使得沒什麽溫暖感。

他擡頭,與她視線相對的時候,才融化了那種疏離。石蘿月知道自己是特殊的,再深她不敢肖想。

周穎欣走後,馮誠給她準備了一頓大餐,只是石蘿月看起來還是蔫蔫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被她偏頭躲過去,也不讓摸頭了。

石蘿月低着頭,跟他說:“我不是小寵物,我也是個女孩子。”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這樣對我,這樣疼我,這樣觸碰我,我很容易有不該有的想法。

馮誠聞言愣了。他覺得自己是有些不夠收斂,于是道歉道:“是小叔錯了。”

石蘿月抹抹眼淚,乖巧地把飯吃完,一點一點把這種憋死人的感覺消化着。

周穎欣上了半個寒假的補習課,成績拔到七十分,周婷的同事給了兩千塊作為補課費,周婷偷偷加了五百給了石蘿月。

馮誠也沒管馮忠的想法,直接報了藝術生。石蘿月給馮誠買了一套新顏料當做新年禮物,硬塞給了他,不接不行,礙于之前讓她不高興,馮誠只好收了下來。

涼城一中只有高三才會把藝術生集中到兩個藝術班,剩下的時間跟随普通生聽文化課,一中領導認為這樣他們還能安分一些。

石蘿月這屆分班後,文科班設了一個重點班。她在看到成績單就理解了校方這樣做的原因了——一班一號也選了文。

加上石蘿月,有三個同學有上頂級學府的希望,這才設了重點班吧。

理所當然,馮誠也同班,成了二十一班唯一一個藝術生。因為陳佳妮也選了文,她又和石蘿月愉快地做了同桌。

只是馮誠比原來忙碌了。

一中的畫室比不上外面一些好的畫室,這種水平是難以達到T大美院的要求。孫實就是在外學的美術,推薦給了馮誠,學費不低,正巧孫實接到的活,兩人對半分能夠馮誠半年的學費。除此之外的錢,馮誠就在沒有練習的晚上去酒吧打工掙。

所以石蘿月只能每天自己走回家,随着放學的大隊伍一起,到不至于顯得孤單。

這次她得去入手一些文具,在岔路口跟同學告別之後,石蘿月轉向了另一個街道。文具店開在比較僻靜的路口,石蘿月得跨過一條馬路才能抵達,因為過于專注通行的車輛,石蘿月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抱歉…”石蘿月一擡頭,是個社會打扮的疤頭大哥。旁邊也有幾個人,一看都不是善茬。石蘿月下意識躲開,沒想到這位疤頭大哥沒打算輕易放過她。

“站住!”疤頭大哥一把拎過石蘿月的小書包,把她堵在小巷裏。

石蘿月沒想到自己這麽點兒背,她搓搓手,道:“大哥,對不起。”

疤頭大哥上下打量她,道:“一中的?”

石蘿月點點頭。

旁邊一瘦子窩在疤頭耳朵邊嚼了兩句,疤頭若有所思,拽着石蘿月的胳膊就要往沒人的地方走,衣服都被他扯壞了。石蘿月心一沉,扒住牆根,大聲道:“這是法制社會,你們不能随便拉人!”

“小丫頭學傻了。”疤頭大哥想要捂住她的小嘴,被石蘿月一口咬到了手腕,立刻泛了一圈血紅的牙印,石蘿月趁機掙脫,一腳踢中要害,疤頭痛得直不住腰,石蘿月再度補刀,把他踢趴下了。

旁邊的小弟看傻了眼,想要一塊制服她,石蘿月再厲害也打不過這麽多大男人,先錘倒幾個,然後跑出去好幾十米遠,躲在商店裏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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