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沈楠跟孫實搞在一起的事情石蘿月完全不知道。

以至于沈楠跟她說的時候, 她還愣了一陣。

不過最震驚的應該是馮誠吧, 畢竟孫實是他的發小, 又不是她的。

這種略帶尴尬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孫實生日,四個人在桌子上,一言不發。

倒是馮誠說了兩句, 最後也只是随意的閑聊,直到散場馮誠才摟過孫實的肩膀, 有些擔心道:“你可以嗎?”

孫實挑挑眉, “馮少, 您說我哪不可以?”

“你自己知道。”

“你的保護過度堪比我媽。”

馮誠看看他,輕輕道:“我還想你好好活着, 做我孩子的幹爹。”

“你想得美。”孫實拍拍他的背,在門口分道揚镳。

馮誠最近總是睡不好,他有時會夢到孫實,有時會夢到馮忠。甚至于馮建國。

他從睡夢中猛地驚醒, 打開手機,周六,早晨四點,大霧。

他照常在工作室度過, 石蘿月陪在他身邊, 乖乖地在桌子上背書。

手機放在旁邊,亮起來, 是周婷打過來的電話。

“小叔,是二奶奶。”

“你接吧。”馮誠沒有擡頭, 心裏卻很緊。

石蘿月按下接聽鍵,就聽到周婷崩潰的哭聲。

“阿誠,你快回來…阿誠…”

石蘿月愣了,她趕忙把手機遞給馮誠,馮誠接過來聽後,猛地站起來。

“怎麽了?”錢剛都被他的臉色吓到了,“我回趟家。”

“回家?你家在哪?”錢剛下意識地問了,但是他也反應過來,應該是他家裏出事了,立即閉嘴。

石蘿月從衣架上拿起包,跟着他跑到了東門打車,馮誠直接給了一百現金,一路跑到售票口訂了最近的高鐵票,直到坐上車,他也一言不發。

石蘿月坐在他旁邊,輕輕問他:“怎麽了…?”

“我爸出事了。”

石蘿月心裏咯噔一下。

她想起那天,也是這樣,霧蒙蒙的,馮建國那裏下了雨,載回了他的只有一具冰冷潮濕的身體。

“在手術,能活…”馮誠的手攥的緊緊的,“但是腿…”

石蘿月忙抱住他,“沒事的…”

馮誠靠在她的頸間,石蘿月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急促且不穩定。她只能撫摸着他的脊背,溫柔的、輕輕的。

兩人馬不停蹄趕到醫院,手術已經結束,馮忠靠在床上,周婷坐在他的右手邊,披着頭發,握着他的手哭。

“哭啥哭。”馮忠拍着妻子的手,“沒啥事。”

馮誠站在門口,看到馮忠被吊起來的腿,松了一口氣。

“阿誠?”馮忠看到兒子的身影,不确定的喊了一聲,“你怎麽…”

馮誠一旁,聲音有些啞,“爸。”

“沒事。”他看看石蘿月,笑道,“怎麽把月月也帶來了。”

“二爺,您要什麽我去買…”石蘿月站在他身邊,抿着嘴唇,忍不住掉了眼淚。

馮忠的頭包裹着紗布,身上也有燙傷,腿也吊了起來,這場景真的,她從沒想象過會出現在馮忠身上。

“沒事。孩子。”馮忠又摸摸周婷的頭,又摸摸石蘿月的胳膊,“你們娘倆再哭,我就被淚水淹死了。”

周婷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紮到了,她道:“你說什麽?趕緊呸呸呸!”

“呸,我這張嘴!我不說了!”馮忠合上眼睛,看看馮誠,他站在他身邊,站的筆直,眼睛通紅。

“爸,怎麽回事?”

“飛行員試飛的時候出了問題,我去把駕駛員拖了出來。就這麽點事。”

“腿怎麽樣?”

“壓到了,不至于截肢,就是以後走路有問題。”

馮忠留在空軍部隊裏,雖然不是飛行員,但好歹也是軍官,他總不能坐視不管。

馮誠看向手邊的輪椅,沉默着。

馮誠又轉到周婷身邊,把她摟起來,“媽,吃了麽?我和小月給你拿飯。”

“她沒吃,快去給她買點。”

“成。”馮誠摟着母親的肩膀,忽然覺得它是如此的纖弱。要是馮忠沒有逃開那場爆炸,他不敢想。

“媽,我一會回來。”

周婷點點頭,她拉拉石蘿月的手,“受累了。”

石蘿月猛地搖搖頭,“怎麽會…”

她拉着馮誠趕緊去買飯,回來的時候是小跑的,把粥送到了。馮忠已經睡着,周婷撐着身子在他旁邊,不敢合眼。

“二奶奶,您吃點東西…”

“月月乖,就放下吧。”周婷握着馮忠的手,緊緊地,“一會就吃。”

“哎。”石蘿月只能放下粥,“還熱呢…”

“行。”

馮誠在門口,招呼她,她小步過去,眼睛紅紅的。在馮家這三年,雖然不常見,但是已經把兩夫婦當成了自己的父母,馮誠應當是更難受些,她悄悄關上門,在門外擁住了他。

“沒事。”他道,聲音卻有些飄渺,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馮忠拆了線便回到了家,輪椅拐杖一應俱全,馮誠陪着,用肩膀扛起了曾經偉岸的父親。馮忠年紀不大,但是已經有了白發,這次手術也是艱難,看起來老了不少,他被馮誠背着,一路送回房間。

“媽,我找了看護,在咱們門前放了無障礙通道。”馮誠把看護的電話給了周婷,她點點頭,放在了桌上。

“你們倆先回學校吧,都半個多月了,夠久的,好好學,你爸這裏有我。”周婷笑笑道,“跟樂團說好了,你爸能站起來之後再回去,我就在家陪着他。”

“媽,得照顧好自己,爸才會開心。”

馮誠有些心疼地看着周婷,她仿佛瘦了十幾斤,兩頰已經沒有肉了,顴骨高高地凸了出來。平時最注重形象的她也沒有绾發,沒有畫眉,就像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穿着寬大的長裙,安靜的站立。

“你爸是自己決定的。”周婷看向卧室,“你別怪他,怪別人。”

“怎麽會。”

馮爺爺離開讓馮誠動搖了,在馮建國離開後,馮誠便更玩世不恭了。他在那段時間,心裏有怨,他對于英雄這個稱號,完全沒有崇高之情,只有怨。

他們要是選擇了別的路,會不會一生平安,陪着自己的親生子女長大呢?

現在他已經二十多了,再那樣想,也太過幼稚。

“我去看看爸。”

“嗯。”周婷紅了眼睛,石蘿月拉過她的手,無聲安慰着。

馮忠坐着輪椅,從落地窗看向外面,他聽到馮誠進來,笑了笑。馮誠走過來,半跪在他旁邊,許久馮忠才道:“我也算做了點什麽。這些年一直奔走,現在提前退休了,也能在家多陪陪你媽。”

馮誠看看父親,輕聲道:“爸,你和哥,和爺,都是家裏的驕傲。”

“你也是。”馮忠看看他,“聽說你獲獎了。你媽媽挺開心的。”

馮誠只是笑笑。

兩人坐上回家的高鐵,馮誠沉默着,一言不發。這種情況持續到暑假,馮誠沒有留在北市,而是在假期第一天就回了家。

馮忠的腿好的差不多,自己走路是沒問題了,平時處個拐杖,在小區跟大爺們下棋,挺悠閑。

這一暑假似乎是為了彌補什麽,馮誠一直跟馮忠呆在一起,周婷都要吃醋了。

“他就小時候黏過人,上了幼兒園就不了。”周婷包着餃子,石蘿月在一邊附和着,等熟了便叫兩個男人回來吃。

馮誠在家,晚上八點以後就開始工作,生活很有規律,周婷有時會問問石蘿月,他賺了多少,怎麽每個月都會打兩千回來,石蘿月只是搖頭。

她雖然也會做些家教,一暑假拼了命也只能到八千,她不想用馮家給的生活費,每次周婷打過來就發過去,周婷拗不過,只說好幫着給學費,生活費自理。

但是馮誠每個月都會給她的卡裏充錢,出去吃飯不管石蘿月怎麽搶,都是他付錢。石蘿月就用自己的錢給他買衣服,馮誠又用不上,但她總覺得不好意思。

照這樣算,馮誠的月工資已經趕上一個社會人了,據她所知,馮誠幹過畫室當過老師,接過商稿,拼過模型,電腦上運作的她就不清楚了,有時還會接一些動畫公司分過來的一些任務。

“小叔好像挺有錢的。”石蘿月由衷道。

她給他買一件衣服,他就給她買幾根口紅。兩個人跟比賽一樣拼命對彼此好。

“孩子這麽拼命做什麽,家裏也不是沒錢。”周婷的工資就不用說了,馮忠那裏就算閑待着也會撥過來不少錢,雖然馮家沒有生意,但是馮家在涼城有個樓盤,馮忠是二兒子,也分了一棟樓,光是房租都不用愁。“你跟二奶奶說,他是不是不想回涼城了?”

石蘿月不敢說。

她雖然沒什麽眼界,但是涼城這種城市…真的屈才。

“想出國?”

“這個…”石蘿月有些為難,“小叔沒提過,不過聽說厲害的都送去日本跟美國了。”

“這孩子。出國學校和家裏都會出錢嘛。”周婷看石蘿月确實不知道什麽,就不拉着問他了,趕緊商量起來什麽時候去逛街,做什麽發型,今年出了哪些新款要囤起來。

石蘿月審美能力不錯,又長成大姑娘了,一起逛街最是高興。

石蘿月攔不住周婷,又買了四五件秋天的衣服送給她,等到石蘿月國慶和馮誠去旅游穿出去,她就有些心疼。

“這麽好的衣服,舍不得穿。”

“衣服就是穿得。”他摟摟她,“我媽買就收着吧,反正是一家人。”

聽到這句話,石蘿月忽然哽了一下。

“小叔,什麽時候跟二奶奶說…?”

“說什麽?”他帶着耳機,眯上了眼睛。

“我們兩個…”

他輕笑了一下。

“他們不傻。都知道的。”

“啊?”石蘿月愣了,她抓着馮誠的領子,還沒等問,馮誠便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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