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上六點過十分，楚弦笙開着保時捷到別墅門口，接上了柳溪。

天氣挺冷，柳溪穿了米白色羊絨大衣，裏面是同款的羊絨毛衣，配藍灰色闊腿褲，顯得比平時多了一點輕熟感。

這一身也是之前跟楚弦笙出去買的，今天還是第一次上身，楚弦笙自然認得出來，邊開車邊打量她兩眼，輕笑着問：

“怎麽樣，這身穿着舒服嗎？”

“還行，挺好的。”

柳溪矜持地點點頭。

自從下午那會兒，她自以為發現了楚弦笙的不良居心後，她就想明白了，以後對待楚弦笙就要用這種冷淡高雅而又矜持的态度！

拿出以前富二代同學們的那些風氣，吃最貴的菜，擺最大的譜！

總而言之，要學一學那些刁蠻大小姐，讓楚弦笙知道自己不是那麽好拿捏的女人！

正在拼力擺譜的柳溪霸占了整個後座，故意讓自己坐了個東倒西歪，沒骨頭似的，彰顯自己的霸氣。

不過她這樣子，在楚弦笙眼裏，就仿佛放化了的一坨香草味冰淇淋，毫無威脅性，反而顯得可愛。

楚弦笙笑道：

“怎麽啦，在家裏還沒躺夠，到車上還躺？”

柳溪把臉貼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哈了口氣，哈出一片白霧。

“哼唧。”

她沒回答，一邊用手在窗戶上畫了個圈圈，一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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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不能直說自己是為了顯得更“大小姐”一點吧？

“今天想吃點什麽？燒鴨燒鵝，海鮮合蒸，還是簡單的炒牛河？這些都是這家店的特色。”

楚弦笙換了個話題，說起吃的來。

這個話題一來，柳溪立刻兩眼放光，注意力從車窗迅速轉到了楚弦笙身上。

她伸手扒着前面的座位靠背，想象着那些美食的滋味，口裏開始大量分泌口水：

“能不能每樣菜都點個半份啊？我吃不了那麽多，可是我什麽都想嘗一嘗。”

“沒問題，我到了以後跟他們說。”

楚弦笙帶着笑意點頭。

柳溪沉浸在幻想的美食裏，慢慢坐直了，完全忘記自己還要裝大小姐的事，而楚弦笙只是意味深長地微笑。

粵菜館的裝修，總是富麗堂皇得讓人目眩，領班将兩個人帶進華麗的包廂裏，拿出電子菜單給兩人各一份，垂手站在一邊。

“三燒拼盤，炒牛河，元貝蝦球蒸，瑤柱百合，流沙包……還要什麽呀？”

柳溪看着精美的菜單內容，舉棋不定，每一樣看起來都好好吃的樣子，可惜只有兩個人，要是三五個好友一起來就好了，可以點好多道菜。

“你想點什麽都可以，可以帶回去給蔣叔跟張姨吃。”

楚弦笙貼心地提醒。

“那……再加一道碧綠雙脆，還有芋絲蒸排骨吧。”

“不夠再加。”

楚弦笙擡頭對服務員說。

柳溪贊許地點點頭，很識相嘛。

等待上菜的間隙，楚弦笙跟柳溪聊到兩個人留學時候的趣事，聊得興起時，柳溪直接站起身來給她比劃：

“當時那個黑人大哥就站在旁邊，我就伸手說‘wait，what happened？’結果黑人大哥回頭給我來了一句正宗上海話‘侬伐曉得（你不知道’，吓得我差點跌倒！當時真是萬萬沒想到，黑人大哥說上海話的樣子真是太嬌羞了，可惜當時沒跟他合個影……”

滔滔不絕的說完，柳溪還要問問楚弦笙：

“怎麽樣，好笑吧？哈哈哈哈哈！”

楚弦笙覺得沒那麽好笑，不過捧場力度永遠是百分之百，立刻鼓起掌來，大笑着說：

“你這個水平已經可以去說脫口秀了，聽你說的我都有畫面感了。”

柳溪得意地笑完坐下來，忽然想起自己還要裝矜持大小姐，連忙咳嗽兩聲，表情強行冷淡。

剛好這時上菜了，楚弦笙把菜往她那邊挪了挪，笑眯眯地說：

“好啦，吃飯了。”

芋絲蒸排骨，芋頭切得很細，一絲絲香甜融入肥瘦恰好的排骨之中，蒸出來的排骨絲毫不油膩，身上裹着琥珀色濃稠又鮮香的醬汁，咬一口，香甜的肉塊就從骨頭上直接掉進嘴裏，滿口鮮香。

三燒拼盤是黑叉燒、豉油雞、燒鴨拼盤，叉燒表皮上帶着用火焰噴槍專門制作的焦黑小塊兒，皮脆肉酥，雞肉爽滑而自帶鮮味。

燒鴨的皮、脂肪層、瘦肉層，層次分明，每一層都有完全不同的口感和滋味，一起送進嘴裏時，卻能彼此融合，中和油膩感，帶來奇妙的感覺享受。

其他菜品，每一樣柳溪都嘗過一點，各有千秋，每一道都很美味。

“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哇，這個真的超絕好吃。”

柳溪夾菜的動作很優雅，但吃菜速度卻很快，吃的極其專注。

楚弦笙很會照顧人，觀察柳溪的眼神往哪裏飄，就把那裏放着的菜給她轉到眼前去。

柳溪吃了一會兒才發現這個規律，好像楚弦笙會讀心術一樣，她全靠眼神指揮，就能第一時間吃到自己想吃的菜。

“唔，謝謝。”

柳溪埋頭吃排骨，含糊地道了一句謝。

要做到這樣，楚弦笙自己肯定是沒吃多少的，全程都在照顧柳溪，幫柳溪轉桌子，柳溪雖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但也知道這是楚弦笙讨好自己的表現，就很機智地沒吭聲。

說好了，要“吃幹抹淨不給錢”的，她無論怎麽照顧自己都是她願意，跟自己沒有關系，不需要良心不安，嗯，就是這樣。

點了那麽多道菜，兩個人是肯定吃不完的，最後打包了兩三盒。

柳溪摸着滾圓滾圓的肚子，憂愁地半癱在座位上，嘆了口氣。這好不容易瘦下去的幾斤，看來馬上又要吹氣球一樣胖回去了，小肚子上的贅肉又要回來了，不行，回家得去健身房魔鬼訓練一下。

當然了，明天再魔鬼，今天先天使一下，回家泡澡睡覺。

“吃飽了？我們走吧，賬已經結過了。”

楚弦笙站在旁邊對她笑，很小媳婦樣地拎起打包盒。

“啊，什麽時候結的？你是不是怕我搶着付錢？”

柳溪摸着肚皮，仰頭問。

“說好的我請客嘛，這邊可以電子結賬的，你又用不慣各種支付工具。”

楚弦笙揶揄地壞笑了下，明顯是在說柳溪落伍。

“哼，我已經學會了！你看，這是微信支付，這是支付寶，我還充了餘額寶和花呗呢，我的螞蟻森林都開通了！”

柳溪氣呼呼地掏出手機給她點開各種軟件，讓她看自己的小樹苗。

“哦對，說到螞蟻森林……”

楚弦笙拿出手機，按了兩下給柳溪看。

只見界面上顯示：楚弦笙已經獲得27個環保證書，排行榜第一名。

“天哪，你這是種了幾年了？羨慕……”

柳溪對着人家的地圖星星眼。

楚弦笙微笑着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戳戳柳溪的胳膊：

“看看你手機。”

柳溪拿起自己手機一看：好友楚弦笙邀請您參與合種。

合種的是好友樹，樹的名字是“小溪和小笙”。

柳溪很高興地直接同意邀請，看着兩個人一起種的小樹苗在屏幕上顯示出來，綠油油的，充滿生機。

“哈哈，國內商家真會玩，我也去邀請別人合種。”

楚弦笙看着手機上的小樹苗，又看看興高采烈的柳溪，嘴角的笑意再也掩蓋不住。

等柳溪終于玩的差不多了，兩人一起走出粵菜館，向車庫走去。

這個點路上行人不多，柳溪來了興致，幹脆領着楚弦笙在周圍散步。

走到背陰的一處路口時，忽然傳來女人的哭聲，還夾雜着男人的呼喝聲。

柳溪：“我的媽呀，不會這麽刺激吧，難道是那個？”

楚弦笙：“應該不會，我陽氣重，我過去看看。”

柳溪：“你沒看恐怖片裏，只要落單必立flag，我們千萬別拆，一起過去。”

楚弦笙嘴角一勾，伸出胳膊，讓柳溪抱住自己的手臂。

往前走了一段，眼前的情景，驚得柳溪睜大眼睛，楚弦笙也是眉頭一皺。

陰暗的、垃圾遍地的髒臭角落裏，一個五大三粗的醉酒中年男人，正在毆打一個少女。

少女看着大約十二三歲，個子極其瘦小，這麽冷的天還穿着單衣。她抱着腦袋，一邊躲避男人缽子大的拳頭，一邊試圖往外跑，嘴裏發出求饒的哭泣聲。

“爸你別打了……爸……我……我明天就去打工……嗚嗚嗚……我再也不要學費了……嗚……別打了……”

聽得柳溪心尖都揪了起來。

作為溫室裏的花朵，柳溪簡直不敢想象，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聽少女話裏的意思，這男人居然是她爸，怎麽可能會這麽兇殘？

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感覺楚弦笙掙脫了自己的手。

楚弦笙跑了起來，還穿着高跟鞋。

一邊跑，一邊從路邊的垃圾堆裏，眼疾手快地拾起一樣看不清是什麽的東西。

然後，“砰”地一聲，快準狠地，砸在中年男人頭上。

中年男人宛如一頭被激怒的黑熊，兇惡地挺起脖子大吼起來：

“什麽遭災玩意，敢打老子！”

他伸出大手，想抓人，卻根本抓不住。

楚弦笙往後退了兩步，回過頭，臉上依然帶着燦爛的笑容，像在做什麽體育運動一樣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對柳溪說：

“你往後一點，小心被髒東西濺到衣服上。”

柳溪完全被吓懵了，茫然地“啊”了一聲。

楚弦笙笑着說：

“退到那個路口去，乖。”

一道遠處車輛的光照過來，恰好照亮楚弦笙的唇。

“乖。”

她又說了一遍，唇瓣張開的弧度，美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