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一顆糖16

翌日。

一大早謹德帝就下了一道震驚朝堂的旨意。

他讓瑞王前往千裏之外的蠻夷之地赈災,且是即刻啓程。

讓人震驚的并不是這個事,而是前往的人。

要知道蠻夷之地向來排外,因着天高皇帝遠,雖然是朝國的土地,那邊的官員和地方鄉紳暗中其實已經相當于自立。

沒有明面上扯旗為王,可到底怎麽回事,朝堂之中誰人不明白。只是那邊土地并不多,且靠近大海,每年都會鬧幾次災害,往往要死不少人,所以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不知道罷了。

那邊派去的官員除了少數幾個,大多熬不過兩年,基本客死他鄉。而留下的那些是什麽情況也都心中有數,比如有些入贅安家,也有一些直接做了傀儡。

到了如今,除非了平民出生考上來的官員,有點關系背景的誰都不會去那邊,哪怕丢了官也在所不辭。

畢竟,腦袋比那個帽子重要的多。

總之,被派去那邊,意味着就是被放棄。

任他們想了多少都沒想過,有朝一日瑞王居然會被放棄,且是如此不留情面。

即刻啓程,那就是完全不給他一點回旋的餘地。

每個人心中都在嘆息,瑞王這次是真的要成為過去了。

當然,也有不少人還是在偷偷關注着這件事,想要看看瑞王背後還有什麽力量,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想去那邊,在這種時候自然該用的力量都會用上。

可是,一直到瑞王的馬車啓程,他們都沒有發現瑞王就任何動靜。

沒有入宮,沒有面聖。

作為瑞王的母親,長公主那邊也同樣沒有絲毫動作,甚至在瑞王離開之前她都沒來看過一眼。

傅啓疆昨夜回到府中之後就想到了後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在聖旨到來之前就已經遣散了為數不多的家仆和侍衛。每個人都給了不少的銀子,讓他們各自回家另謀生路。

至于親衛隊這是傅啓疆自己訓練出來的,他們死活不肯走,傅啓疆也沒有勉強,在離開的時候一并帶上。

唯一一個讓他操心的就是王昌,瑞王府的總管。

這個陪伴了他十幾年的老人,他沒有子孫後輩,如今……

王昌沒有跟着瑞王走,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和年歲都經不起折騰了,自願留下來守在瑞王府給王爺看家。

哪怕心中知道也許這一去,瑞王就不會再回來。可到底心中還有幾分希冀,萬一陛下心軟了呢?

畢竟是疼愛了多年的孩子,這份感情并不是作假。

“昌叔,保重。”傅啓疆站在瑞王府的大門外看着眼前淚眼婆娑的老總管。

王昌擦了擦眼角的淚,扯起笑容,殷殷叮囑:“王爺放心,老奴定然會守好家門,等着您回來。此去千裏,路上艱難,王爺千萬要注意安全,別着急趕路,萬萬要按時用膳就寝,保重自己的身體。有空的話可否給老奴來封信報個平安?”

傅啓疆順着他點點頭。“好。”

傅啓疆看了眼天色,低頭對王昌道:“時辰不早了,該啓程了。”

“是老奴耽誤了王爺,您慢走,一定……一定要保重啊。”

傅啓疆點點頭,再次看了王昌一眼,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幹淨利落的毫無留戀。

王昌站在門前,看着車隊越走越遠的背影,眼淚不自覺的滑落眼眶。

眼前仿佛還能看到當年那個稚氣的孩子,如今他好不容易長大了,可……才剛剛長大啊,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陛下啊,您怎麽能這麽的狠心呢?

您曾說過要護他周全,如今卻怎能親手推他送命。

王昌不明白。

此刻在皇宮中的李連臣也不明白。

從早上發出聖旨那一刻開始,謹德帝就處于坐立不安的煩躁狀态。

一會兒就讓人去看看有沒有人進宮觐見。

李連臣知道他在等誰。

一直到現在……

“陛下,有探子來報。”

“進來。”謹德帝精神一震,趕忙讓人進來。

“參見陛下。”

謹德帝擺了擺手,讓他起來說話。

“瑞王呢?”

“啓禀陛下,瑞王已經啓程離開了京都。”

“什麽?”謹德帝猛地從龍椅上站起來。“你再給寡人說一次!”

來禀的探子被謹德帝氣勢壓得頭皮發麻,卻不敢停頓,趕緊再說了一次。

“啓禀陛下,瑞王已經啓程離開京都。”

謹德帝好似被人抽去了渾身的力氣,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龍椅上,李公公在旁邊手疾眼快的扶住。

“陛下,您快消消氣。太醫囑咐,您可不能動氣啊。”李公公吓得趕緊安撫,生怕謹德帝情緒激動弄出個好歹來。

謹德帝閉了閉眼睛,緩緩開口問道:“何時走的。”

探子自然明白他問的是誰,趕緊回道:“瑞王午時一過便啓程離開,如今已經出了京都。”

“這麽快……”謹德帝慘然一笑,“他走的這麽快……”

探子見謹德帝情緒不對,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不是陛下讓瑞王走的嗎?如今這是?當然這只是心中腹诽,打死他也不敢出去多說一句。

做他們這一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把看到的聽到的爛到肚子裏。

看到李公公示意他下去,趕緊悄悄退出,不多留一秒。

許久,謹德帝再次開口,聲音有些空。“阿姐有去看他嗎?”

李公公嘆口氣,低聲道:“陛下,長公主今日并未出府。”

謹德帝點了點頭,對于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喃喃道:“她還是那麽狠心。”

“陛下,公主她……”李公公話到一半,被謹德帝打斷。

“寡人知道,連臣你不必為她說話,這世上沒有人比寡人更了解她。”謹德帝雙手扶着龍案緩緩坐下,長長呼出口氣,視線望着遙遠的虛空,一字一頓的呢喃道:“那孩子到底是不肯向我低頭,哪怕……”

他未說完,李公公卻懂。

只是如今不适合他開口,只能靜靜的站在旁邊當一個聆聽着。

謹德帝今日一早就等在這裏,就為了等傅啓疆過來示弱。哪怕瑞王只是過來,不用道歉,他都會立刻把那道聖旨收回。

可是,他并沒有來。

寧願選擇去死,也不肯向他低頭。

那孩子向來倔強,他早該知道的,早該知道的……

窗外雷電轟鳴。

剎那間,豆大的雨點從天而落。

“下雨了。”

空曠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孤零零的停在路邊。

車簾被掀起,露出龍玉的半張臉來。

他微微蹙眉望着這漫天雨幕,這雨來得急怕也下不了不長時間,就是雨停之後路怕是不太好走。

只是,都秋天了,下的哪門子雷雨。

想到雨水過後的泥濘道路,龍玉就有點想念千年後的時代了。

果然是,由奢入儉難啊。

他們在這裏停了有一會兒了。

傅啓疆離開京都沒一會兒就把車停在這邊,然後把所有的親衛隊趕走,氣勢強硬的讓龍玉刮目相看。

這不剛好不容易把那群死腦筋的趕走,還沒動身呢雨就來了。

龍玉擡腳踢了踢坐在旁邊無精打采的傅啓疆,這會兒這個蔫貨完全看不出離京前的潇灑和趕人時的霸氣。

傅啓疆縮了縮腿,有氣無力的問:“幹嘛。”

龍玉彈了彈不染纖塵的衣袖,“一會兒雨停了你來趕車。”

“為什麽?”傅啓疆瞪大眼睛,難道沒看到他心情不好嗎,居然還讓他趕車!

龍玉瞥了他一眼,“你把趕車的趕走,不是你來,難道讓我去嗎?”

就是看你心情不好才讓你趕車啊,不識好人心,哼!

傅啓疆抿了抿嘴,雖然覺得他這麽說好像也沒毛病,可到底還是有些不服氣,忍不住為自己辯駁。

“我趕走他們不也是為了他們好。此去千裏,又如此匆忙,就此一去哪怕活着大概也不會再回來。他們一個個有老有小,怎麽能這麽跟着我離家不顧。更何況,活下來的幾率不到一分,一個人死總比一群人去送菜的強。”

說到後來,傅啓疆整個人的情緒再次低落。

龍玉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你後悔了嗎?”

傅啓疆擡眸,正好對上那雙好看的鳳眼,他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如果你後悔了,現在還能回去。”

“不。”傅啓疆緩緩挺起身來,脊背筆直。“離開京都我不後悔,如果有可能我早就離開那裏了。”

他望着龍玉燦然一笑,眼睛晶亮。“我也不怕死,活着有時候比死更難。以前我甚至想過……”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現在,我有了想要追求的東西,自然更加不能死,至少在完成心願之前,不可以。”

龍玉眸色沉了沉,他早已經察覺傅啓疆有求死之心。不過他現在改了主意,龍玉自然不會挑明說出來。

“年輕人,有目标是好事。既然不後悔,也不害怕,那麽就好好的活下去。出去走走,看看萬裏河山,挺好的。”

傅啓疆點點頭,“嗯,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走遍這大好河山!”

王爺如何,皇帝又怎樣。

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離開過自己出身的地方,如今有這樣的機會,确實該去看看。

龍玉見他恢複了不少精神,微微一笑。

“記得,一會兒雨停了你去趕車。”

傅啓疆:“……”

果然不能随随便便受感動。

龍玉窩在馬車中,舒舒服服的嘆了口氣。

雞湯那是白熬的嗎?喝了就得好好幹活!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猜,小王爺真的放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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