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換靠山

這日清晨, 東周的卿大夫們幾乎傾巢而出,陪同顏沉從王宮前往東城門。

在東城門前,顏沉喝過東周公姬班親手敬上的踐行酒後, 一行四人迎着天邊第一道霞光輕車上路了。

東周都鞏城離韓都新鄭九十公裏, 快馬加鞭三日內即可到達。如果顏沉行事順利,七日以內就能收到從新鄭來的消息。

還要等七天嗎?

熊悅焦躁不安, 表面卻十分冷靜。他也在送行隊伍裏,目視顏沉的車隊消失在道路盡頭後, 跟着議論紛紛的卿大夫們往王宮走去。

早在一年前, 楚王熊良就給東周公來信, 說想把熊悅接回楚國。得知這個消息後熊悅喜出望外,成天期盼姬班下旨,可是二十天過去了, 一點動靜都沒有。

熊悅只好主動問起此事。姬班聽罷,恍如從美夢中初醒,對熊悅的歸心感到既驚訝又不舍,找遍所有似是而非的理由請他留下。

可是熊悅去意已決, 對此姬班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只是覺得就這樣放人有遺憾,想最後從他身上撈點什麽留下。

這就是姬班的處世之道, 熊悅一點都不感到驚訝,等着看他要如何作為。然後在某一天裏,姬班突然表露出想把愛女麗姬嫁給他的心意。

麗姬美麗端莊聰慧,因此聲名遠播, 求聘的王公侯爵絡繹不絕。可姬班一直懸而未決,難道老早就相中熊悅了?雖然熊悅是人質,但也是楚王與正夫人的小子,身份尊貴,一朝回國,萬人之上,蕞爾東周國能攀上楚公子做婿,實乃天大的幸事。只可惜熊悅對這個麗公女提不起半點興趣。

姬班對熊悅的寡情傷透了心,在後宮震怒道:“寡人有女如此,何患無夫!”從此便不在熊悅面前提起此事,但為了報複他,讓他顯出狼狽,會偶爾搬出麗姬逗弄他。此種做法熊悅覺得好氣又好笑,因為實在不像個大王,也不像個老者長輩。

求婿不成,姬班更加不放人了,随心所欲地拖延期限。直到半月個前又收到楚王書信,信上說迎接熊悅的車師已從郢都出發,再過半個月就會到達楚方城,并在此地恭候熊悅。這封書信言簡意赅,不委婉,沒有商讨餘地,由此可見楚王對姬班一年來的怠慢已沒了耐心。

姬班看罷楚王書信,手都抖了。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對此事聽之任之,畢竟楚軍來了,雖然信上說是迎迓之師,可鬼知道有多少人?若稍有不慎觸犯了楚王,說不定百萬大軍就要沖向鞏城!

可是姬班又很不甘心,因為還沒從熊悅身上撈到小利小惠。再看遍書信,還有半個月,不要緊,夠用。苦思冥想數日,終于想出一招——要熊悅把離開了沃公的顏沉聘來東周做相,辦到了就放行。

熊悅對姬班遲遲不肯放人的做法大有腹诽,但還是接下這個任務,即日出發曲陽。

自一年前接到楚王書信後,熊悅就感覺自己被東周公軟禁了起來,再也收不到從郢都傳來的任何消息。可是最近他發現姬班比往常浮躁許多,對自己變得很客氣,便料定是郢都對鞏城施壓了。等來了曲陽,經過多方打聽,終于得知迎接他的楚軍就要到達楚方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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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悅縱情兩日,酣暢淋漓,心情大好,對東周公的怨恨煙消雲散,還表示要盡心盡力完成聘請顏沉的任務。其實不認真完成姬班也不敢不放他回國,但東周對自己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于情于理對這最後的任務都要認真對待。

可是幾日後,他守株待兔的打算被洛陽來的王孫卻打破了。熊悅不擅于應付這只狐貍,才想先行一步去厲城搶占先機。

然後熊悅遇到了林琅。第一眼就覺得熟悉,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直到那夜他替顏沉連灌了三桶酒,彌留之際終于回想起是在魏宮裏,這個女人就站在帶面紗的翠姬身邊。

林琅不承認,熊悅只當是默認了,随後就猜出她攀上顏沉的用意——回大梁報仇。

對此林琅卻不否認,于是就成了熊悅手中的弱點。但是林琅不甘示弱,在王孫卻穩贏的那日,用顏沉的字跡寫了封給王孫卻的信,将與他會面的時日往後延了兩天。并以此為籌碼跟熊悅交換條件。

呵呵,真是有趣的女人。

“悅大人心情不錯嘛。”

子突不知何時也落到隊伍後面,而且就在熊悅身旁,目含嘲諷地看着偷笑的楚公子。

“我聘來的人才為大王化險為夷,當然值得高興。”熊悅昂首說道。

子突大他十歲,當年在宮城中同住過一兩年,沒培養出情意,只培養出敵意。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反正再過七日他就要回郢都。

唉,為什麽還要等七日啊!

“我還以為你在為那件事高興呢。”子突笑呵呵地說。

如果是別人,熊悅就直接問是哪件事了,但面對子突,他絕對不能勢弱。

熊悅別過臉去,趁此飛快思索:一件他不知道的事,還是能讓他高興的事。這一年裏能讓他高興的事還有什麽呢?當然是回楚國,回郢都了!

熊悅微微一笑,故弄玄虛道:“生我者郢都,養我者鞏城。在你們看來我是離開鞏城回到郢都,但就我本人而言,是離開父母身邊,又回到父母身邊,感情依舊,不會改變。”

“看來你是不知道那件事了。”子突笑得更開心。

熊悅皺起眉頭,不悅道:“子突兄就不能在我臨行前留個好印象麽?”

“好,那我告訴你。五日之後,寡君放行。”

五日之後?

雖然還是漫長,但比七日提前了,所以算是好事吧。不過可以肯定姬班想在收到韓君答複後再放他走,但是楚王逼得緊,才選了個這麽別扭的日子。

熊悅一點都不驚訝,斜睨着子突說:“不止這些吧。”

子突大笑兩聲,指着他的鼻子道:“小時候就愛故弄玄虛的臭毛病,到現在還是一點沒變。”說完又笑了兩聲,說:“好,都告訴你吧。五日之後,你老家會遣八乘馬車直接來鞏城迎迓!”

熊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看到熊悅這樣,子突心滿意足,甩起袖子闊步往前走去,最後還抛下一句嘲諷的話:“等下回宮,大王就會告訴你此事,明日就為你大排筵席。我好意提前告訴你,就是不想看你在朝堂上喜極而泣,丢你楚王父親的臉面,哈哈!”

五日後辰時,玉姐和寄生還在睡夢中,外面突然傳來非常不友好的雜亂聲。

聲音從驿館門口迅速往後院移來。其實仔細分辨,會發現只有腳步聲和膽怯謹慎的求饒聲,但因為腳步聲太過沉重繁多,就像有一大隊人馬未經允許闖入一樣。

寄生機敏,立刻穿上衣物跑出屋子,想去叫玉姐時發現她也從屋裏出來了。二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困惑,沒來得及交談一句,院門就被粗魯地推開——

六個高頭大馬的威猛軍士魚貫而入,在院徑兩邊站定,把本就不算大的前院填得滿滿當當。

之後熊悅進來了。

他看到站在屋前愣住的玉姐和寄生,立刻露出和善的笑顏。

熊悅先沒管他們,而是轉身對院門外,緊跟在後,想阻止他們七人,可是又十分害怕的驿館雜役們說:“大家不必驚慌,我不過是來取我的東西。”

熊悅氣度儒雅,聲音淳厚,只要面帶笑容好聲說話,再讨厭他的人都會安靜聆聽,更何況這些本就沒有主見的仆役呢。

他說完從腰間小口袋裏取出一張竹片,舉起來給仆役們過目。

“這是我從顏沉顏大人手裏買來的人身契,上面寫的名字是林琅,也就是顏大人的侍妾。”熊悅指着竹片中間的名字說,“這張人身契寫了,林琅歸我所有。所以我現在就是來帶她走的。各位散了吧。”

這裏除了熊悅沒人識字,就算懷疑這份人身契也看不懂。而且這兩人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但比起遠在新鄭的顏大人,眼前之位來勢洶洶的悅大人更可怕。于是衆雜役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退了下去。

站在屋前如臨大敵的玉姐和寄生也聽到熊悅剛才說的話,登時不顧身份地質問道: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林姑娘的人身契,你們也要看嗎?”熊悅嬉笑道,嘴上這樣說,手卻把竹片放回了腰間。

玉姐瞪起眼睛,已然覺得大事不好,大嗓門也控制不住了,喊道:“我家少主從來沒寫過這種東西!”

“是嗎。”

熊悅敷衍一聲,對六個士兵使了個眼色,最那頭的兩個立刻跨上臺階,将寄生和玉姐擒住。寄生反應快,但手無寸鐵,力氣又比不過這個壯漢,掙紮幾下還是被制服了。

熊悅見兩個最麻煩的人解決了,便對屋裏大聲說:“林琅,我來了!”

“今天只要我還活着,你們就休想把林琅帶走!”寄生目赤欲裂,發出了小身體很不般配的吼叫聲。

熊悅看了那二人一眼,扭頭對旁邊的軍士說:“還是把他們綁上吧。嘴也堵上。”

“這……”軍士猶豫了,他們是奉命來接楚公子熊悅的,可沒想過要綁人,而且現在還在別人地盤上,出了岔子可不好收拾。

“不要緊,等那女人出來我們就走,你說誰還追得上我們?”熊悅露出讓人安心的微笑。

“屬下明白了。”

三壯漢不付吹灰之力就把那二人綁好。熊悅很滿意,準備再喊一嗓子的時候,林琅從裏屋旖旎而來。

她看到綁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玉姐和寄生,登時駭然失色,疾步上前想救人,卻聽到熊悅不耐煩的聲音——

“那兩人不用管,等我們走了,自然會有驿館的人給他們松綁。你快點過來吧。”

林琅停下,扭頭狠瞪了熊悅一眼,然後直起身子,淡然地看着一邊扭動一邊嗚嗚亂叫的玉姐和寄生,不做任何解釋,直接輕聲道別——

“我走了,保重。”

熊悅領着林琅走出驿館,現在辰時,尚早,街上除了一些起早貪黑辛勤勞動的庶衆,見不到一個衣冠楚楚的達官貴人。可是剛才驿館裏的幾聲大吼,和門前一字排開的四輛戰車,仍舊引來不少看熱鬧的人。

“你要是快點出來就沒這麽多事,磨磨蹭蹭的以為是嫁人嗎?”

等八人乘上馬車朝西城門駛去的時候,熊悅忍不住埋怨起坐在旁邊的林琅。

林琅哼了一聲,反唇相譏說:“說了悄然行事,不要打草驚蛇,一大早卻帶這些莽漢沖進驿館。難道這就是你想的計策?我看你跟顏沉半斤八兩。”

“确實是我的計策,只是沒成。”熊悅呵呵一笑,暧昧地看了林琅一眼。

林琅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還是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西城門到了,城牆有一車半厚,那天進城時感覺走了好久,這天出城卻在眨眼間就穿了過去。

“不回頭看一眼嗎,以後可見不到了。”熊悅說得輕浮,但有不易察覺的真情。

可是他突然而至的多愁善感在林琅眼裏顯得十分可笑。林琅微微揚起下巴,傲慢且堅定地說:“我只願看着前方。”

熊悅輸得猝不及防,極不甘心,扭頭把冷冰冰的林琅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發現她還帶着顏沉買的二色珠發簪,不禁調笑道:“這顆珠子,只怕再也變不回金色了。”

林琅心中一驚,臉上終于有了波動,卻是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我喜歡朱色。”

顏沉這一路可謂晝夜馳騁,兩天半的工夫就到了新鄭。

之後與韓相國的會面也很順利,畢竟如今天下皆黑,誰不都懸着一顆心提防着誰。韓相國在得知本國要遭此橫禍後,只稍作驚訝就接受了,對顏沉的意見也表示贊同。等顏沉辦妥這樁大事,才過去了五天。

可是這五天裏他經常坐立不安,特別是一個人時,總會憂心忡忡地望向鞏城的方向。所以在得到韓相國明确的答複以後,顏沉并沒有照原計劃那樣在新鄭多留幾日,而是即日啓程回鞏城,其急切程度不亞于來時。同時還命令禦者按原路返回,不準有絲毫偏差。說不上為何要這樣做,或許是來自冥冥之中的同情。

果真,一直懸在心中的捉摸不透的擔憂成真了。

馳騁一晝夜以後,迎面駛來一輛東周戰車,車上只有一人,是甘茹。顏沉甫一看見他就知道是找自己來的,立刻叫停了車馬。

甘茹不等戰車停穩就跳下來,猛沖到顏沉面前遞上一支玉奁,玉奁內的絹布沒有卷好,字跡非常潦草,是趙遷寫來的。

顏沉的雙手已經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急急忙忙抖開一看,登時眼冒金星,差點站不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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