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父謀命
駱長玉一睜開眼,就立刻察覺到自己的情況很不妙。
她現在是一具嬰兒身體,卻全身赤-裸躺在床上,屋裏窗戶打開,冬季刺骨的寒風不停地吹進來,冷得她瑟瑟發抖。
被子,哪裏有被子,她努力扭動着腦袋,四下尋找着,卻發現被子被整整齊齊疊着放在桌上。看起來,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目的在于讓她活生生冷死。
過了會兒,門外忽然傳來說話聲,一個中年婦女沖了進來,火速關上門窗,又給她裹上衣服,然後将被子放回床上。
剛做好這一切的時候,門簾一掀,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進來。中年婦女沖着那年輕女人喊了聲:“太太。”
年輕女人臉色很是蒼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她脫下披風,将披風遞給中年婦女。中年婦女一邊接過披風一邊抱怨:“老太太也真是的,夫人您才剛剛生完小姐,還是堅持要你每天去請安。”
年輕女人抿了抿唇,說:“奶娘,這話你我之間說說就是了,若是被別人聽去了,恐怕老太太不會饒過你。”
宋奶娘忙輕輕自打嘴巴一下,說:“是老奴的不是。”
年輕女人并不在意這些,她湊過來,抱起駱長玉,嘴裏喃喃說着:“小乖乖,娘親的乖女兒……”
她伸手摸了摸駱長玉,忽然驚呼一聲:“奶娘,玉兒怎麽這麽燙!”
宋奶娘也做吃驚狀,忙說:“不會是冷到了吧!剛出生的嬰兒最容易着涼了!”
駱長玉心裏暗恨,原來這位奶娘明面上是忠仆,背後卻想害她被凍死,只是不知幕後主事者到底是誰。可憐這位有着拳拳愛子之心的母親根本就不知道其中陰私,看起來還十分信任這位宋奶娘。
年輕女人一下子焦急起來,忙吩咐奶娘打發人出去尋找大夫。駱長玉此時雖然恨不得一拳揍扁那宋奶娘,卻覺得頭暈腦熱,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
話說這兩日,王都郦城內一則謠言飛速流傳出來,傳說帶有鳳命的女嬰出世,出生時間為昨日子時三刻,這批語還是連皇上都十分尊崇的無上法師批出來的。那無上大師做出這些批語後,就過世了。
一個陌生嬷嬷興高采烈地跑來跟駱長玉這具身體的母親說:“夫人,小姐不正是子時三刻出生的嗎?夫人,如果這事是真的,以後您的地位牢不可動,再也不用怕柳姨娘了。”
正說着,前頭又一個消息傳來,說是皇上派人來挨家挨戶搜尋子時三刻出生的女童,已經搜到了駱家。
謝氏摸了摸女兒駱長玉的額頭,見燒已經退去了許多,這才放下心來,念了句佛說:“阿彌陀佛,總算是度過這一劫。”
駱長玉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這位陌生嬷嬷似乎是這具身體母親的陪嫁陸媽媽,忠心耿耿的,一直跟着這具身體的母親。這具身體的母親名叫謝悅岚,性格十分柔弱,總是被柳姨娘欺負,婆婆也看不上她,對她百般排擠。更糟糕的是,連丈夫都不待見她,有寵妾滅妻的傾向。
因此,剛出生的駱長玉過得十分心酸,連下仆宋奶娘都敢明目張膽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謝氏等了許久,還遲遲等不來前頭來找女兒的人,卻等來了一群兇狠的家丁。
兩個孔武有力的小厮沖了進來,不顧謝氏的阻止,粗魯地奪走了駱長玉。謝氏頓時慌了,哭喊着:“來人啊,救命——”
那小厮冷笑一聲說:“別喊了,這是老爺的意思,送走這位小姐,或者您自請被休出去,選擇一個吧!”
謝氏遲疑了下,說:“老爺為什麽……”
那小厮接着說:“皇上已經下了旨意,令老爺扶柳姨娘為平妻,柳姨娘昨日所生的小姐封為縣主。”
謝氏如覺天塌了,大驚失色道:“什麽!你說什麽?”
小厮說:“夫人,你也是個懂得看人眼色的人,老爺這是在給你臺階下,給柳姨娘鋪路呢!”
駱長玉也是被這個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驚得呆了,随後她迅速明白了其中緣故。
謝氏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哽咽得話不成句地說:“老爺、老爺他怎麽這麽心狠!他是不是拿柳姨娘那賤婢的女兒頂替了駱長玉!我的女兒才是子時三刻出生的!他這麽做,就不怕戴個欺君之罪!”
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漸漸朝着謝氏逼過來,眼露兇狠之色。
駱長玉總算是明白了,柳姨娘才是這具身體父親駱志文的真愛,為了這位真愛,他甚至甘願冒這個風險。他敢這麽做,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嗎!駱長玉心裏憤懑,卻也無可奈何。只是駱志文如此一來,恐怕要滅口的人多了去,她和這個便宜娘親此刻恐怕很危險。
昨日子時三刻,她将要出生的時候,柳姨娘突然也喊着自己要生了,愣是将謝氏這邊的産婆叫過去,只留下謝氏跟陪嫁的嬷嬷幾個人。結果,等謝氏生下她的時候,柳姨娘那邊還遲遲不生産聽說拖到了雞鳴之時才出生。
這時,謝氏似是意識到了什麽,站直腰身說:“他敢做這麽絕,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兩個小厮面面相觑後,說:“那麽過了今夜,恐怕會傳出夫人與小姐暴斃的消息了。”
“你們想殺人不成!”謝氏怒喝一聲,努力維護着身為正房夫人的威嚴,“你們就不怕皇上追究?”
小厮笑了聲:“産婆和丫鬟們都指認了,柳姨娘的那個才是子時出生的。”
謝氏臉露絕望之色,看了眼還在襁褓之中的駱長玉,她随即咬了咬牙:“我同意自請休書離去,不過我要帶走小姐。”
小厮們這才停下動作,兩人面面相觑一番後,一個小厮出去一會兒,回來說:“老爺答應你了,這是老爺給你的休書,還有十兩銀子,你就回去吧!”
謝氏接過休書和銀子,又是一場大哭。她悲傷的是,好歹夫妻一場,卻拿了十兩銀子打發自己,跟打發一個乞丐有什麽區別。
駱長玉微微合着眼,心裏卻是波濤洶湧。這具身體的父親居然這麽大膽,想要瞞天過海。不,現在不是安全的,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想來,等過了一段時間,這些丫鬟産婆會被以各種形式除去。而自己,跟這具身體的親生母親,同樣逃不過被殺死的下場。
哭了一場過後,謝氏臉露堅強之色,收拾起包袱來,她娘家沒有兄弟,只有她一個女兒。自打她出嫁、父母親雙亡之後,家裏的田地也被族人侵占了,現在想要他們吐出來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将陪嫁盡皆變賣,最後不過賣了千兩銀子。她又用所得銀子在城裏平民區買了套房子,如此一來,她身上所剩銀兩也已無幾了。
這套房子也是謝氏看便宜才買下來,不過據說當年天下動亂時,這裏還是座官老爺的府邸,只是被賊給占了,成了賊窩。當今聖上破城之時,屠盡了這裏的賊人,屍體都塞滿了階梯。此後,這裏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府,再也無人敢入住。如今,謝氏入住這裏,恐怕是被逼狠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謝氏還在準備的時候,駱志文那邊卻又在催她,讓她趕緊離開。駱長玉不禁為這個爹的心狠而感到心寒,然而,更讓她感到憂慮的還在後頭。
離開家的那天,謝氏是從家裏後院小門出去的,連個送別的人都沒有。就這樣,駱長玉在謝氏買的小屋住了下來。
接下來接連幾日,駱長玉病情反複,又發起高燒。謝氏則是憂慮過重,病倒在床。
府上的鬼哭傳聞果然不是假的,大白天的都能見到鬼,到了晚上院子裏磷火亂飛,十分可怖。只是這麽一來,謝氏的病情更是重上幾分。
因為請來的錢大夫醫術高明,且又便宜,所以駱長玉跟謝氏都是讓錢大夫看的病。只是錢大夫離家裏太遠,走路約莫要半個時辰,所以老仆陸媽媽只好自己抱着駱長玉前去找城東的錢大夫,省得錢大夫來回奔波。
駱長玉閉着眼,任陸媽媽抱着,然後讓錢大夫看診。錢大夫開了一堆藥材,然後說:“慢火煎熬一個時辰,每天喝三帖。”
陸媽媽連連應是,又說了謝氏的病情,錢大夫說:“夫人跟我前日診的情形一樣,她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得心藥醫。”
錢大夫又吩咐了些注意事項,陸媽媽連連應是,忙記在心中。然後,提着買好的藥包,背着駱長玉回家了。
陸媽媽背着駱長玉,一路跟左鄰右舍打着招呼,然後她看到了家裏的大門大開着。她也沒多想,走進大門。
等進入屋子裏的時候,陸媽媽頓時傻了,整間屋子血淋淋的一片,謝氏歪着腦袋,躺在床上,死不瞑目地睜大雙眼,兩只眼睛空洞洞地盯着屋頂。紅色的鮮血淋了整張床都是,看起來十分可怖。地上血跡斑斑的,看起來像是從兇器上滴下來的血。
駱長玉的瞳孔瞬間放大了,她忍了忍,才沒憤怒地喊出來,這一切絕對是駱志文幹的!陸媽媽則是捂住嘴,幾乎要當場尖叫出來。
陸媽媽的身體僵硬片刻後,好不容易才挪着腳步走過去,用手合上謝氏的雙眼。最後,她們在廚房裏找到了另一個丫頭小翠,小翠的胸口起伏十分微弱,一刀深入她的腹部,她已經流血過多了。
看到陸媽媽的時候,她暗淡的眼神微微亮了起來,破碎的語句從嘴裏擠出來:“老爺……追殺……我們,快、快逃……”話音未落,她的頭一垂,已經毫無聲息了。
陸媽媽驚得六神無主,等過了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忙收集了家裏值錢物件和銀子,然後帶着駱長玉沒命地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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