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夢令
岳巒趕到大哥所在院落時正是淩晨時分,他身形靈巧地翻牆進去落地卻是無聲,打更的灰衫青年方看見他身影正想上前看個端詳,那身形一瞬卻已消失不見,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便作罷。岳巒自屋外便聽到岳山在屋內止不住的咳嗽,急促的咳喘一聲聲打在他心頭如芒刺在背,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岳山只能在白天稍微歇一歇,夜間就是這樣整晚整晚地咳着,日夜颠倒太久,他的身體也漸漸快要承受不住。
衆人皆知北府軍文士将軍岳巒乃九華山佛門俗家弟子,因此生活節儉,劉坪體諒兄長獨身一人,便在靖邊将軍府單辟出一處庭院供他居住。日前京城傳信至将軍府宅,說岳山突然想要見弟弟一面,岳巒得信便知大哥身體只怕不能撐過今冬,否則以他平日的習性,絕不可能突然喚他返京。
岳山已經癱了十數年,近些日子以來腰部以上本來還能活動的關節也漸漸僵硬,常常連手臂都不能擡高。雖然幾乎不出門,但岳山心思通透,已經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心知自己身體早五六年時便已經油盡燈枯,不過是太子一黨用藥物拖着用以要挾親弟弟而已。半死不活的日子已久,岳山早就失去了求生意志,只是希望死前再見至親一面。劉坪念及骨肉親情不可違,遂放了岳巒一日千裏回長安去。
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岳山回過神來看見的卻是弟弟被寒風刮得通紅的臉頰。人在重病纏身時總是小孩子脾氣,他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只湊了腦袋上前鑽在弟弟懷裏,似幾個月的小嬰兒。岳巒掏出帕子拂去他嘴角血痕,心中卻是難受至極。
佛門普度衆生,我卻渡不了至親之人擺脫百千萬劫,便縱有千萬般苦更與何人說,只念一句阿彌陀佛,願蒼生遠離颠倒夢想,少些貪嗔癡慢疑。
“大哥怎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子?”
雖然不能說話,久病無力的岳山還是費力擡筆,寫下一行字:“巒弟回京,愚兄甚慰,只怕時日無多。”
“大哥有何未了心願但說無妨,只是莫要心灰意冷才好。等岳巒忙完手頭的事情,還要帶哥哥去治腿,去看大好河山。”
岳山聽此心中沉痛,他緩緩掀開錦被露出雙腿。躺了這些年,即便身體好些被人推到院子裏去,也只能望見四方的天空。大哥的雙腿早已經萎縮得不成樣子,幾乎可以算是皮包骨,只在末端虛虛挂着佝偻的雙足,便是也沒有什麽診治的必要。
“就算腿治不好了,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也是好的,大哥可一定要活着才是。”
“愚兄已無活路但求速死,只望我身後,賢弟莫要再受他人挾持。”岳山落筆已經用了渾身力氣,歪倒在床頭的身子也是一點點向下滑,胸口起起伏伏又是一陣咳嗽,他以帕子掩了口鼻,指尖卻透出殷紅的鮮血。重病的男子随手将染紅帕子扔到床下火盆中,火苗咝的一聲竄得老高,不多大會子便将其燒成灰燼。
“哥哥若真的離我而去,卻是讓弟弟如何茍活于世?”岳巒在軍中多年歷練極少落淚,這時卻再也忍不住滿目淚水,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見面足矣,巒弟不必再停留,日後僅望薄酒一杯祭我,來世再做兄弟。”岳山顫抖着寫下這串字再無一絲力氣,遂暈厥在弟弟懷中昏迷不醒。
僅僅幾日後,景運十一年冬月初三,岳山英年早逝于長安北郊一背井巷弄,終歲三十七。岳氏兄弟皆無家室妻兒,依大哥生前願望,死後化骨揚灰無須祭奠。岳巒自此心灰決定退出毒門,再也沒了為太子一黨做事的心思。
碧雲近日來常常憂心忡忡,與陸知恩姐弟情深,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陸知恩原來身體好些的時候,偶爾會秘密來五音坊花廳坐坐,而今已經近一年未曾出現。碧雲心中忐忑不安,必是師弟那裏出了什麽不方便言說的情況,姜羽目前正在山莊無法打聽消息,卻也只能幹着急。
“雲兒快看,我給你帶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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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成爵自樓下見到窗邊神色焦急的姑娘家,還以為是等他等得心焦,便向繡樓之上揮手,接着歡呼雀躍奔上樓來。碧雲轉了神色欣喜地望着他手中食盒,金陵廣源齋不久前在長安開了店,他家糖漬烏梅入口醇香甘甜而不齁嗓子,最是适合她這種熱愛果脯蜜餞又以唱歌維生的女孩子。天氣寒冷幹燥,錢成爵額頭上卻布滿汗水,看來這單純的孩子又是排了一上午的隊才買上這些個好吃的,确實也是辛苦。
秦碧雲祖籍金陵,梅子一向由南方出産,陸知恩病痛不斷常年服那些苦藥,碧雲原本在山莊時便時常為師弟準備他家糖漬梅子緩解苦口。久而久之,陸知恩也便離不了這人間美味。
“小女子謝謝我家大少啦。”女兒家撚起一枚放入口中,神色幸福而滿足。
“雲兒說什麽謝不謝的,只要雲兒喜愛我便怎樣辛苦也是值得,”錢成爵羞澀一笑,随之轉了話鋒,“我二人說來也好了四五年的光景,父母皆知卻不願管束于我,若是雲兒不嫌,今日成爵想帶你回府上看看。”
正嘗着梅子的女兒家聽此一言一時心驚,被茶水嗆得連連咳嗽,錢成爵見狀連忙拍背緩解,緩了一會,碧雲才答話:“我這身份畢竟淪落風塵...不好的...”
“有何不好,今日父親攜母親去東宮赴宴并不在府上,母親早年陪嫁有一把琵琶,據傳已有百年之久,只是多年生養我兄弟三人,那琴也再未動過,成爵本就是想帶雲兒見見的。”
碧雲聽到此處倒是動了心思,江湖傳言京城錢夫人珍藏琵琶音色天下無雙,可與南唐大周後的燒槽琵琶媲美。姑娘家一直心動想要親眼一見,只是本身就是帶着任務接近這孩子,至于其他事情還是難以啓齒。
“那...成爵等雲兒換件衣裳便來。”
錢大少見那姑娘羞澀跑開癡癡地笑着,着實有想要随她浪跡天涯的沖動。父親早先便知自己不是承繼家業之才,便放縱了他去浪蕩,只着重培養兩個弟弟。大少私心想着,若是能與碧雲結百年之好,便是辭了那吏部的閑職也無不可吧。
姑娘家換好衣裳吩咐套車,主動牽着他手下了繡樓,又是激起外面看客一陣歡呼。門前等待的灰布馬車卻是低調,錢成爵扶碧雲上車後随之輕巧跳上去,低頭吻上姑娘家雪白的額頭。車廂內的碧雲卻顯得落落大方,回吻上他雙唇以示回應。碧雲自認這些年來僞裝得并未有破綻可尋,錢成爵也對她保持着最起碼的尊重,二人日日耳鬓厮磨卻未行雲雨之事。錢大少雖放蕩公子,但自小家教甚嚴也是君子氣質,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将風度保持得極好。
馬車低調不紮眼,二人便由此安靜入了錢府門前的巷子。中書丞相府宅大門甚高,規格僅次于親王府,進得府內碧雲卻是不好意思起來只望着滿眼的錦繡富貴不敢言語,來往府宅下人見之會意,礙于身份不明又不好稱呼,只好颔首為禮。
碧雲自小由南安山莊莊主撫養長大,山莊畢竟江湖地界規矩少些,她又是唯一女徒頗受寵愛,便如同山間百靈鳥般自由快活,此事見為官人家這些個規矩也開始束手束腳起來。錢成爵卻是輕柔地覆上她雙手,以眼神示意她莫要緊張,姑娘望見他神色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安心。
進得內堂用過茶點,大少徑直引碧雲入書房去。錢府書房藏書萬卷,架子層層疊疊令人稱羨。大少啓動機關,只見一排與其他架子無異的半舊書架向後退去,相國府最隐秘的房間就這樣出現在碧雲眼前。
“成爵,這樣不好吧...”
“許你的東西便都在這裏了,怎的碧雲懼怕做我錢府大嫂了麽?”
未出嫁的姑娘畢竟還是少女一般的脾性,秦碧雲見對面牆上懸着的琵琶一瞬間萬分激動一路小跑上前,湊近以後卻是望而卻步。琵琶本就是胡琴,進入中原千年後早就有所改良,多了些漢家陽春白雪的姿态,而這把琴雖然琴弦已經舊得看不出原本靈動之态,卻依舊保持着胡琴本來的粗犷美麗。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此琴讓人見之仿佛關山月下高鼻深目的蠻族少女随聲而舞,少女多情,顧盼生姿。
“雲兒喜歡這把琴嗎?”
“嗯,雲兒喜歡...”
只是漩渦中人日日在刀尖上行走,他也并不能置身事外。想到眼前男子日後可能的結局,碧雲滿滿的一番情意險些戰勝了理智。她秦碧雲,終究将這個心性良善的男兒郎做了棋子。
錢大少微笑看着懷裏芳華正盛的女孩,随手将手中家傳瑪瑙镯子套在她纖細手腕上,一時□□深深吻下去,卻未見姑娘眼底,早已噙滿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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