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重山
第二日清晨,東方還未泛出魚肚白,如纓便早早起來梳妝打扮。漱芳閣內琳琅滿目華美異常,地上堆滿了公主出嫁的全套金銀細軟。妝臺猶帶着少女時代襄陽郡主的氣息,如纓手執那枚簪子卻又放在錦盒中不舍佩戴,羊脂一樣的白玉在早晨清寒中隐隐泛着水光,也是清亮好看。小姑娘默默收在懷裏貼近心口放着,以體溫溫暖着冰涼的白玉,用盡款款深情。
小姑娘飲下送別酒,拜別父母親人而去,長安城樓高聳入雲,北方的獵獵寒風拂面而來。奴去也,莫牽連,此後蒙古那邊,将是她的另一個家,如纓不知多年以後,這裏與她熟知的錦繡長安相比,換了一朝日月,亦換了一番天地。
“咳咳咳咳咳咳...”
陸知恩本來咳疾未愈又受了些涼,夜間便持續低熱咳喘整夜,聽得阿蠻心驚膽戰不敢入眠,只好去廚房煲骨湯緩解一陣困意。天亮時分陸知恩才好不容易能沉沉睡兩個時辰,卻是被眼前小人一碗熬出骨膠的高湯香醒的。春晖小心端着湯擠上知恩叔叔床榻,将細瓷小碗湊近他鼻尖,自己卻是口水都快要流出來。
“叔叔你醒了呀,”小家夥見他幾日來精神不好沒有胃口,這時被他一驚緩緩睜開眼睛開心得不得了,“娘親做的湯好香好香,說一定要等叔叔醒過來才能去喝,春晖都要等不及了呢。”
怕他起床過猛頭暈,阿蠻聽見聲音進裏間來緩緩撐起他身子。陸知恩低熱躺了幾日又粒米未進,這剛褪下熱度去肚子便開始咕咕直叫。阿蠻聽見聲音暗暗笑了一下幫着公子洗漱更衣,陸知恩一時不好意思起來。春晖卻是特別地高興,才三歲的小娃,坐在床腳處上下踢打雙腳,鞋尖搖曳的虎頭更是一番栩栩如生。
“公子又瘦了,這衣裳去年還合體,今年卻是肥出來這些個。”
“所以說,知恩這裏這有一事相求,阿蠻可要将我喂得像去年一樣才好。”陸知恩扶着她肩膀站起來,躺得久了雙腿沒大有力氣身體也開始搖晃。姑娘慌張挽住他臂膀,正巧對上他蒼白而陽光的微笑,下意識收回了目光不敢直視。
陸知恩微喘着挺直身板,這些天仿佛一日三秋,估摸着他的小姑娘已經到了赤雲城下。春雨貴如油,這日按說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分,天氣卻略有些悶似要有雨,阿蠻不多言語只将毛絨披肩搭在他身上,陸知恩回首笑着表示感謝,他默默揉了揉因時氣與思念而脹痛的胸口,輕輕抱起小家夥便走向外間去道:“既然娘親做的湯那樣好喝,那春晖我們去喝湯了哦,叔叔躺了好久沒吃東西,也很餓了呀。”
“嗯,叔叔要吃的胖胖的,才有力氣跟去做想做的事情啊。”小家夥胖乎乎甚是有重量,昨日娘親剛剛說叔叔病着沒有勁兒抱不動他的,于是他掙紮着從他懷中下來,只牽着陸知恩袍角,眼神清亮透明。
公主出嫁的華貴車蓋抵達赤雲城下已是正午,北境春寒尤其嚴重,鐘靈先一步跳下車駕來卻是凍得一激靈,這北方的風土與京城已經是大為不同,如纓掀開棉簾向外望去,陰山綿綿橫貫東西,南坡皆是懸崖峭壁可謂險境,峭壁之下便是巍峨的赤雲城。如纓久不見她的坪哥哥,遠遠看見劉坪迎出來便跳下車駕一路狂奔過去,劉坪展開墨色披風将小姑娘緊緊攬進懷中。小纓兒長大了長高了,當年毓陽宮中漫天花影下,劉坪練劍時最讨厭他人打擾,但小纓兒一個撒嬌便能讓他乖乖去給她推秋千,實是一物降一物,而今卻已經是滄海桑田。
“纓兒不哭了啊,琢兒好生想念姑母,今天一早便不安生。你嫂嫂定是在家備好酒菜等你呢,快些去府上吧。”
“嗯嗯纓兒也想嫂嫂琢兒了。還想知道琢兒抓周抓了些什麽。”
漢人自魏晉便有周歲小兒抓周的習俗,置些日常易見之物于周歲孩童身子周圈或面前,任其抓取,以預測孩子前途未來,也是父母對子女舐犢情深。琢兒男孩子又生長于軍中,靖邊将軍夫婦便選了些紙筆弓矢等物件置于孩子面前,小小的琢兒看了半晌卻是拿起了遠處羊皮小鞭子,北府軍士見之對這孩子便是更添了千百分的喜愛。
“琢兒捉了那羊皮小鞭便舍不得放手,以後八成與他父親一樣,也是個勞碌命。”俞婉抱着粉粉嫩嫩的小家夥開口道,小家夥手中握着小鞭子給姑姑看,如纓見之卻是喜歡得不得了。
“這樣才好呢,劉家先祖都是沙場上起事,琢兒可要好好随爹爹習武,日後我們也要做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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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輕搖撥浪鼓哄着孩子,小家夥已經會走路,覺得姑母身上脂粉香氣好聞更加願意湊近些。俞婉執起妹妹雙手親切道來:“妹妹此番遠離故土而去,大嫂也沒有什麽好送給妹妹做個念想的東西,只能備足了酒菜為妹妹踐行。還望日後妹妹來歸南朝,嫂嫂我仍有機會為襄陽公主接風洗塵。”
“嫂嫂莫要再作此番言論了,纓兒走前曾受先生寄望,将不顧一切為我大陳與蒙古開創百歲太平,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只是北府軍中暗流湧動,父王形勢不利,纓兒也已經不能想法拜托父王從朝中斡旋,今歲和親去後只怕朝中很快會有旨意過軍中來,坪哥哥心性單純良善,嫂嫂你又是通透的人,還望不時提點哥哥,即使事情不能如願也莫要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妹妹但可放心,我必是一力維護你坪哥哥周全的。蒙古茫茫草原不比南朝這邊物産豐饒,先不論平日生活多少苦處,我聽說必勒格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妹妹去那邊雖貴為王妃之尊,也是要多長幾個心眼,不能再如原來刁鑽任性了。”俞婉仍是一萬個不放心,叮囑着小姑嫁人之後各種注意,生怕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語重心長起來。
“現下有了孩子,嫂嫂真是越發絮叨了。纓兒必不是那受人欺侮的女子,又有鐘靈伴我過去,萬事放心便是。”
提起鐘靈,卻揭開俞婉心底不願觸及的傷口。鐘靈已經二十多的年紀,單身的英年才俊也是見了不老少,卻封閉了心思不願再嫁人,時間一久那些人也便覺得無趣。此番如纓遠去和親,鐘靈在妹妹妹夫墳前祭奠一番後,也是執意跟上她貼身伺候着。俞婉心知,當年求娶俞家大小姐者門庭若市,若不是她執意嫁與平州郡王,也不會生生拆散了這一對苦命鴛鴦。夫君嘴上不願傷及她一片癡心,而女人總是敏感多思又怎能不知他所愛隔山海。
“鐘靈妹妹,我終是對不起她...”
世間女兒往往容易被情所困,再沒有誰能将一往情深這個詞語诠釋得如她嫂嫂這樣好了。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即使明知求不得依舊有破釜沉舟的豁然開朗,該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小姑娘暗暗想着,若是她也能拿出這樣的勇氣,究竟事情會不會完全不一樣,奈何生命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吾生不過片刻須臾,便何須羨長江之無窮無盡。
眼見天空要落下雨來,鐘靈正欲折返回去屋內,只見遠方束着皮冠的俊朗青年立于桃花樹下注目于她這邊。鐘靈迎上前去弓身一福想要就此離去,卻是如何都不能忍下心來邁開步子。劉坪日日操練又壯實了好些,鐘靈一時不注意,細痩的手腕突然扣在青年人手中,青年人借力一個旋身,二人便靠得更加近些,卻保持着正正好好的親近與疏離。
“郡王...不,軍中應當稱将軍才是。”鐘靈站在他身前,微微躬身表示恭敬,雙手不自然地絞着帕子,面上波瀾不驚。
“鐘靈莫要如此見外,便留在赤雲城好嗎?你不知我在這苦寒之地有多想你。”
劉坪說着便想要把對面年輕姑娘擁在懷中,鐘靈卻不急不緩地推開他送來的懷抱道:“鐘靈并非不想,然而我與公主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仆實則姐妹,放她一人去那舉目無親的地方也是不舍。況且王妃賢德衆所周知,郡王夫婦二人此時若有嫌隙,只怕別有用心之人又要拿此做文章。。”
“你只為別人想卻從不為自己籌謀,可知這一路山高水長不是女子能經受的,我看健壯如纓兒今日也是精神頭不太好,鐘靈若是有什麽差池,便是我劉坪的罪過。”
“郡王...鐘靈已經嘗過失去至親之痛,所以想要盡力護住可以護住的人事,這點我想郡王感同身受。你我便緣盡于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多年以後再見,既然物是人非,何必再多做眷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次日一早,如纓一行浩浩蕩蕩出城奔北方而去,劉坪作為兄長随和親車駕千裏相送。赤雲城下,襄陽公主帶領和親隊伍衆人面南行跪拜大禮,城頭軍士眼見此景皆不忍直視掩面涕泣。
願君歲歲平安,即使生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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