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撼庭秋

中書相國錢聲亭之前從未想過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的結局,不想一時貪念竟然将錢氏幾十年世代忠良之名葬送了個幹幹淨淨。自呂熙平等二十餘臣子貪腐窩案後多年,此案再次出現重要線索,東窗事發,皇帝想要保住太子卻無法同時保下錢氏一門。景運十四年六月,風光了三十多年祖孫四代的相國府朝夕之間被抄撿家産,甲兵自相府地窖翻查出的金銀細軟相當于國庫五至七年之收入。錢聲亭及幾子只跪地不言,阖府上下婦孺卻已經是哭成一片。

皇帝旨意傳來,錢氏府上所有親眷皆下獄候審,主人家失勢,也将下人皆遣散回家另謀出路。錢成爵被押上囚車巡街時路過五音坊繡樓處,正撞上碧雲立在樓上注視于他的眼睛,他遠遠一笑便明白了一切,這些年恩愛原來皆是一個巨大的局。碧雲見之心頭發緊一口腥甜湧上來,陸知恩慌忙扶起她身體,但見姑娘嘴角一道顯眼血痕。

碧雲擠在陸知恩懷裏哭得像個孩子,壓抑心中幾年的舊傷一朝破裂,竟是疼得肝膽俱碎。陸知恩撫着姑娘家如雲鬓發緩聲安慰于她,他的師姐已是接近不惑之年,雖一直細心保養得如同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孩,經此一事頭發也是白了一多半。

“知恩知道姐姐受委屈了。”壓得緊了胸口有些悶悶的疼,陸知恩輕輕推開懷裏的姑娘輕輕揉着胸口才好些。

碧雲見他唇色發白吓得将眼淚收了回去,随即将手覆上他心口畫着圈輕揉道:“姐姐不好竟忘了你身子,壓這麽久一定疼了不是,是姐姐的錯。”

“事已至此,姐姐想要再見錢成爵一面嗎?我想我可以安排的。”

“我想不必了吧,”碧雲擡起頭來,自衣襟內掏出一瑪瑙手镯緩緩開口,“知恩若去探望錢相國,便将此镯帶去交與他便可。”

陸知恩接過絲帕包着的瑪瑙镯子,南安山産玉因此山莊師徒皆懂玉,一般贗品入不了這些人法眼。這镯子通體彤紅高貴而不俗豔,表面已經有許多淡淡劃痕絕非做舊的古物,看這般成色該是價值連城才是。雖說相國府上從不缺少金銀珠寶,但錢成爵當時拿出這般寶貝,已見得個中誠意。

自錢聲亭被收押後的一個月時間裏,已經被提審至禦前多次,身上雖沒有多大的傷,平日裏叱咤風雲的相國大人也已經是須發皆白。炎炎夏日天牢裏依舊是陰冷難捱,淳王帶陸知恩剛行至天牢口處便凍得打了一個寒顫,淳王見那年輕人面色慘白得沒有人色遂解下身上外衣披于他肩膀上道:“這牢裏陰冷,知恩還是披上件衣服的好。”

“謝過父王,如此知恩便卻之不恭了。”

“你我早就是一家人,何須這般客氣?裏面我便不進去了,方便知恩便宜行事,牢裏陰寒傷身,你這身子骨不能逗留太久,否則回去阿蠻便要罵我了。”淳王說着将他身上外衣更緊了緊,面露一副關愛神色。

陸知恩在獄吏攙扶下走進牢裏去,雙膝灌了鉛一樣沉重而疼痛,也許是這幾日身體狀态不佳,來之前剛服下的藥物似乎也并沒有讓他身上暖和一些。獄吏恭敬打開錢聲亭所在的監室牢門,道:“這等欺君罔上的重犯,按說是不允許他人探望的,還望先生不要為難小人,動作快些便是。”

年輕人點頭致謝便行至牢中,潮濕而血腥的空氣嗆得人喉頭難受,他用力站直身子仍舊免不了一陣劇烈嗆咳。

“我道是手段高明的陸公子何等神仙人物,原來不過如此。陸公子這樣羸弱的身體卻硬撐着來這不是人待的地方,難道只為了看看老朽今日是如何慘狀?”平日裏叱咤風雲的中書省相國錢聲亭只背對着青年人,聽到他咳嗽心頭一揪。

“咳咳...手段高明...相國大人便是這樣看我的?知恩實在是誠惶誠恐啊。”

“想要落井下石者多了去了,應當不止陸公子一個人,”錢聲亭說話間轉過身子來面對席地而坐的年輕公子正色道,“錢某人自己做的事情心中有數,公子想問什麽還請開口,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莫傷了公子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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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心口螞蟻爬一般綿密的刺痛感,陸知恩萬萬不敢坐在牢房冰冷的地面上,此時只覺得渾身快要冷透,胸口卻是燒得發燙,面色想必也如鬼魅般蒼白。陸知恩清清嗓子開口說話:“錢氏先祖傾盡權力輔佐先帝即大位,平海疆,滅三苗,收蒙古,終其一生不改其初心只為天下太平海內一統,卻不知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若先祖錢梁在世見後世子孫為一己之私中飽私囊為害鄉裏,又能作何想法。”

“我錢氏先祖之名豈能是你這般宵小之輩所能随意提及?想必我祖父輩征戰南北之時,陸公子還不在這人世,又有何資格評價我錢氏一門得失功過?”

“往事已矣知恩有自知之明不敢置喙,相國大人如此行事又豈是子孫應為?歷朝歷代帝王家且知民貴君輕,故無論朝堂如何争鬥皆不搜刮民脂民膏,錢相國府上查抄出的這些東西皆記載在冊,又良心何安?”

“我聚集這些錢財難道是為了一己之私,陸公子作如此言語還真是真是看得起在下。你我侍奉本非一主,道不同不相與謀,本就殊途卻這樣說話,也不過雞同鴨講。”

陸知恩心口疼痛劇烈面色又是一白,心疾許久不曾複發,此時只怕又要發作,然不由輕嗤:“錢相國一生光明磊落到底還是折在這件事情上,世族大家與民争利之事由來已久,早已是不得不改變。若太子榮登大寶,此事不僅不得妥善處置更會變本加厲,我知相國本心并非如此,只是上了一條船只能同舟共濟。”

“公子這點倒是說得不錯,”錢聲亭方才一腔怒氣被這年輕人巧妙化解開來,“事情發展到今時今日原是我一念之差,然而公子要知我們這些人皆能動得,但有陛下在世一日太子便動不得,日後公子若一意孤行只怕會傷及淳親王全府上下,包括你自己。”

“知恩不懼損兵折将之傷,殘喘至今也不過為了這孤注一擲,是否傷及無辜便非人力所能為了,”陸知恩自袖口內掏出碧雲所給的瑪瑙镯子緩緩道,“日前成爵大少曾送我碧雲師姐的物件,如今大事已成物歸原主。”

“說到這個,我是将死之人還有何用處,本就是給我未來大兒媳的傳家之寶,碧雲姑娘便留下吧,”錢聲亭說着話鋒又轉,“抄家那日我拜托過淳王殿下,其餘一切皆可抄走,只希望留下我妻當年陪嫁古琵琶一把,如今我夫婦已是沒有用處便應當交給可用之人,現下應當在王府上,也一并送與碧雲姑娘,這也便是拙荊一番好意。”

知恩公子擡眼凝視老者,老人家眼底盡是将死之人臨行前看破一切的坦然,世事一場大夢,人間幾度秋涼,此時莫說外物,即便生命,也便是脫離了軀殼的存在。老人緊緊他身上外衣又言:“公子拖着病體到這種地方來,心意老朽已經知曉,便莫要多作逗留,生死皆是我命外物所不能移,其餘便不必多說了罷。”

陸知恩起身拱手相拜拂袖離去,淳王遠遠見到獄卒扶他出來已是迎過去。陸知恩已經凍得面無人色只是支撐着不倒下去而已,進入車廂便用力捶着胸口咳得昏天暗地。回府後阿蠻把過脈面露悲戚之色,這細心調養好不容易壓下的舊疾,還是經不住一番折騰病發了,卻是讓人心裏是如何滋味。

“阿蠻莫急,我這病只是來得急了些,躺幾天便會好,你懷着孩子自己身子才最是要緊,不必顧及我。”

“公子胸口難受便少說些話吧,以後再有這種事情莫要親力親為了,為我們孩子今後着想保重身體才是正理。”

阿蠻托着隆起的肚子上榻去同他擠在一起,炎夏時分他的身子卻不出汗冷得像冰窟窿一般,只額頭上有些不正常的發熱,裏衣松松地挂在他身上,胸口處隐約透出腫脹發紅的傷口。阿蠻默默撫上他傷口處衣襟卻引得他眉間一蹙,回回心疾發作時傷口皆是觸目驚心,他是該有多疼啊。

清晨的草尖上猶帶着昨夜雨水,碧雲松松挽起鬓發款款而至渭河邊。渭水湯湯,漸車帷裳,她疊了紙船,自袖中取出瑪瑙紅镯置于船上,粼粼波光攜帶着未消散盡的月色将船兒送向遠處去。碧雲自覺自己已是前所未有的篤定,所謂一腔愛意,不過是富貴浮雲,既然早就是不可得之物,便不必執着于一時,放眼将來才是。

王府前日已将那把古琵琶送去山莊,姑娘家半生孤苦,但還好有琵琶為伴。金陵琴師秦碧雲人琴合一,自此成為江湖坊間一個美好的傳說。

漂泊這麽多年,落葉歸根,倦鳥歸巢,師父啊雲兒已經很累了想要回去了,希望山莊依然能張開雙臂迎接我這個不孝的游子,從此再也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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