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聲聲慢
炎炎夏日太陽毒得要命,阿蠻躺在園子陰涼處躺椅上淺淺睡着,身上卻還加了薄被。也許是身體難受,她在夢中依舊是睡得極不安穩,唇上也并無一絲血色。
自從前歲生下清兮後這小婦人身體便一直不好,起初還能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動,時間一久甚至連走路都難以做到,成日裏只能懶懶地坐着或者躺着,身體狀況也是每況愈下。母親身體不好,自然也就沒有多大精力撫養小女,采蘩雖心疼這母女兩個卻只能遠遠看着無能為力,私下裏無人知道的時候才敢請了乳母去他那邊幫忙。孫有泰過了年聽說王府這邊的事情又是一日千裏地趕到這裏,見到這小夫妻兩個時也心痛不已。
阿蠻醫者最是懂得自己身體,自知即将不久于人世,遂再不用藥只等着那一日到來,如今拖了一年的時間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即便陸知恩也能輕松抱起。這日下了幾日大雨,雨後空氣清新風和日麗,陸知恩便抱了妻子出來透透氣,也希望能減輕些病勢。
“公子幫我倒杯水吧,阿蠻渴了。”阿蠻只聞了一下陸知恩遞過來的藥汁便推開不用,覺得口幹舌燥便呼喚着她的夫君倒杯水來飲,身上卻是一丁點力氣也沒有。
陸知恩自桌上倒了杯水坐在她身邊摟着她雙肩,将她身上薄被拉高些覆住上身。阿蠻飲下水略閉眼喘息着,咳嗽起來便止不住,手中白色絲帕被鮮紅血液浸濕了一塊又一塊,好不容易咳嗽停下來,女兒家脫了力一般倒在丈夫臂彎中半眯着眼睛,這樣的身體終究是不中用了。
“良藥苦口,孫先生連夜熬的藥汁黑眼圈都出來了,阿蠻為何不喝呢?”
陸知恩将小女兒身子放在軟枕中,随着輕輕拭去妻子嘴角血痕,淚水也已經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卻見他的小妻子用盡力氣顫抖着握住他手不願放開。阿蠻心知本就是婦科的不治之症,拖到此時身體各處都開始衰竭,昨日也才剛剛止不住地吐了半盆血。這幾日常常昏睡不醒,但凡醒過來時渾身上下皆如小蟲啃噬一般地疼痛,所以清醒的時刻也是越來越少。
“我想多看看公子...咳咳...用過藥便總想要睡着,便看不到公子春晖和清兮了。若是阿蠻真的睡過去了再看不到你,阿蠻心中不甘啊。”
“你這是說什麽混話呢?阿蠻想要看我便要看一輩子,因此乖乖喝藥才是。平日裏都是我躺在這裏阿蠻放心不下,現在反過來讓我多伺候你些日子也是好的。”
“阿蠻只怕大限就在這幾日...咳咳咳...公子和師父又何必再為我費心思?”阿蠻胸口一痛雙眉間瞬間皺起,便又咳了幾聲帶出一溜血絲。原來她的公子幾年來一直纏綿的舊疾,竟是這樣子折磨人。
陸知恩不忍再聽下去遂緊緊握着她手掌覆在自己胸口,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吃着妻子吩咐下的藥膳身體沒有大的病痛,因此心跳雖不規則但穩健有力。他雙目含淚道:“如若我的阿蠻離我而去,我獨活于世還有什麽意思呢?我的妻子賢良德惠将我照顧得這樣好,我活那麽久又是何必,還不如随你去了。”
“不能的,”女兒家最後以手撫着他胸口上畢現的傷口輕輕揉着,“公子還有那樣多的大事不曾完成,父王還未能榮登大位,你又怎能這時便撒手不管?再者說,春晖這孩子命苦已經沒了親生父母,我不能讓我們的小清兮再成為孤兒...”
“父王自知形勢不妙才将你我送出王府來,然清兮健健康康能吃能睡的一切都好,好阿蠻有什麽話便告訴我吧,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不會再讓你失望了。”
七年餘朝夕共處,三年舉案齊眉,山上幾個從小長到大的小姐妹姐姐姐姐的叫的歡快,要她好好保重早點回去的囑托猶在耳邊。學堂先生說自己是從河流上游漂到他們寨子裏的娃娃,她是吃着百家飯長到大的姑娘,先生一生治學卻異常清貧,也只能提供給她一個容身之所。寨子裏所有人對她都很好,先生又教她讀書識字采藥行醫,讓她去醫館裏幫忙好有份飯吃。然後遇見師父教授醫道,來到長安見到公子,王府上下對她也是從無苛待,又有幸成為公子結發妻子生下清兮。前生是在佛前積攢下多大的功德,今生才能遇見這樣多好人,想來這一生也是功德圓滿,又有什麽可不知足的。阿蠻從來沒有什麽求不得放不下,只是這将要離去的時候,還是想家了啊。
“阿蠻畢生所願只有一點,惟求身後公子能将我送回大巴山去,我生在山上,也将魂歸故裏...”
“再有...公子一定要找到纓兒妹妹,告訴她...即便不能在一起也要告訴她...我将她的先生養得好好的,讓她放心...”阿蠻說着話已經喘的厲害,胸口一起一伏幾近喘不上氣來,天色漸晚空氣間的寒冷也籠罩下來,陸知恩抱起妻子瘦弱的身子回到房內去讓她平躺下,他的小妻子已經是氣若游絲。雨前冷風驟起草木皆傾,春晖抱着剛會說話的妹妹進到裏間來接近娘親床前,拉着她素手撫在小清兮臉頰上,阿蠻對視着女兒面上甜甜的笑容指了指腰間銀環,春晖會意取下戴在妹妹手腕處。母女連心,粉嘟嘟的小清兮意識到母親即将離去,雖說不懂事,面上也收斂了笑容流下幾滴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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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後的一周時間裏阿蠻一直昏迷不醒,陸知恩也只日夜守着妻子茶飯不思,幾天內竟是清減了許多,孫有泰看過脈象,便知他身體狀況也并不是很好。陸知恩怕驚到妻子好夢只努力壓制着咳嗽,實在難忍便行至園子裏壓着胸口用盡全力咳出來,眼看着心疾便要發作,他卻擺擺手拒絕了所有人要他卧床休息的好意,只坐在床邊握着阿蠻的手不肯離開,至少一覺醒來這手還是溫暖的,便知道她還活着。
景運十六年六月初十深夜,阿蠻自夢中醒轉過來渾身抽搐着喘不上氣,陸知恩緊緊抱着妻子,努力拭去她嘴角因抽搐而溢出的血沫和口水。随着甜甜睡着的清兮一聲突如其來的啼哭,她的娘親微笑着在了一生摯愛的丈夫懷中沒了呼吸,雙目阖着嘴角猶帶笑意。老山羊聽說這邊情況汲汲皇皇趕過來的時候,阿蠻早已經斷氣多時。今年夏天的雨水格外多,屋外一時雷聲大作,天地為之悲泣,萬物為之哀鳴。
“逝者已矣,知恩節哀順變。”孫有泰扶起陸知恩癱倒在地的身子探上他脈門,即将昏倒的陸知恩脈象虛浮得幾乎摸不到。
“阿蠻啊...我的阿蠻啊...”
春晖抱着止不住哭泣的小清兮坐在娘親身邊,清兮見阿蠻面色猶帶紅暈猶如正在熟睡中,也是悲痛得娘親娘親地不停呼喊。陸知恩強壓了幾天的淚水如滔滔江水奔流而出,一手緊緊抓着胸口衣襟,心頭湧起的痛感仿佛那年的一箭穿心,他撕心裂肺地向天地哭喊,卻再也喚不回那個靈魂。
那個始終喚着他公子至死不曾改口的好姑娘,總在耳邊叽叽喳喳說着公子這樣不可以那樣不能夠的絮叨女孩,去世前幾個月病得昏昏沉沉還去廚房給他煲養生湯,明明燒得沒有胃口吃不下一點東西,還是掏出帕子來擦淨他嘴角上湯汁油光,只看他比平時吃的多些就能開心得像個孩子。我的好阿蠻你怎麽能放心這人世呢,你不是幾次三番地說過要給我陸知恩生好多好多孩子,等我們老了讓我給幾十上百的子孫講那些曾講給你的故事的嗎?你怎麽舍得啊?
玉鈴走了,阿蠻也走了,難道在我身邊的人都注定不能長久嗎?所以我親愛的小姑娘啊願你離我千裏萬裏再不要見面,我本就是不祥之人,再也不想讓身邊任何一個愛的人再沾上厄運。
“啊......”
如纓自夢中猛地驚醒,夢中她的先生和阿蠻兩個渾身上下都是斑斑血跡,就那麽直挺挺地倒在她面前。她一只手握成拳頭死命抵在疼得難受的胸口上久久不放開,必勒格也被小妻子驚醒忙點燃燭火,只看到他的丫頭額頭上布滿細密汗珠,牙關也是緊咬,面色蒼白得可怕。他披衣起來摟住她被冷汗浸透衣衫的身體安慰道:“丫頭這是怎麽了?要不要我叫大夫來看看?”
“無事,就是做了個噩夢,不必驚動他人一會兒就會好的。”如纓閉着眼睛擺擺手,突然的心悸也漸漸平複下來。
最近草原狼群繁殖期,年年此時牧民家牛羊財産都不少受損,白天裏小姑娘便幫丈夫跑了一趟慰問鄉民,實在是累的不行。必勒格撫着她額頭輕輕揉着:“衣裳都濕透了,我幫你換一件吧。今天可能也是忙得累了些,明天多睡一會我便不打擾你了。”
“嗯,大汗也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
小姑娘揉揉心口,這些日子總是沒來由地頭暈難受,只希望遠方的親人們都平平安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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