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尋芳草
承平六年十月十四,經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鬥,雙方相持局面以大陳一方的一次勝利被成功打破,必勒格戰略失誤致使草原精兵強将損失過半慌忙逃竄,累累若喪家之犬。三日後即十月十七,大陳軍隊一鼓作氣将蒙古大營團團包圍起來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此時必勒格一方如同甕中之鼈,或拼死一戰或束手就擒,只在一念之間。
十日後,草原兵士幾乎彈盡糧絕,必勒格抱着必死之心傳信過去殊死一戰,劉坪早就整兵以備随時上陣殺敵,因此應戰決心下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既然已然應戰便不能消極怠戰,一早軍中點過卯,劉坪便親自走進軍中鼓舞士氣。陸知恩大病初愈正是身體虛弱,卻也在他人攙扶之下随軍往戰場上去督戰,此時只是費力地挺直身體不顯病态。陸國公近些日子以來一改其在士兵心目中的病弱公子形象,熱血男兒見他病體羸弱不堪仍然有勇氣上陣殺敵,也更加士氣高漲胸有成竹,此一戰是志在必得。
“大哥身體還好嗎?大夫怎麽說?”大軍開拔之前,劉坪湊近陸知恩說幾句話表示關切問候,見他咳嗽幾聲,本來放下的一顆心重新揪起來。
陸知恩揉揉悶痛的胸口壓制住一陣急促的咳喘笑道:“不礙事的,你且放心就好。”
“今日這天氣雖然放晴,卻也是透心寒冷,這一路颠簸最是疲乏,大哥本來可以歇着不用親自過來的。”
“坪弟又在說笑,往日我總是仗着自己生病躲懶,今日确是不同過往,我若再不來豈不是要被壯士們恥笑了?”
“誰敢恥笑?大哥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才分,他們若是敢于恥笑便是目無軍紀,該當處分。”
看到兄弟較真的模樣,陸知恩蒼白的容顏上綻出一絲微笑,多年來随着身體漸漸走下坡路,整個人都看淡了許多:“坪弟說什麽處分不處分的?都是自家兄弟便不要說這些話了吧。我今日不能騎馬,前方且是去不了,你一定穩住心神莫要被他人捉住把柄。”
“大哥所說極是,你心思細些不似我粗人一個,萬事還望大哥提點。”
劉坪拱手一拜告辭而去,陸知恩也回身登車,腿上氣力不支速度也慢了很多。陸知恩自嘲,原本登車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将人累得夠嗆,這身體終究是不中用了。
大軍開始向西南方向挺進,陸知恩接過何時了手中激發體力的丸藥,就水吞服下去。雪後初晴天氣和暖,他膝蓋腳踝因病水腫,因而蓋着毯子仍然冰涼。陸公子掀開車簾觀望外面蒼涼到驚心的北境雪景,一時思緒混亂起來,清兮那個可愛的小女孩還是兩歲的樣子,咯咯笑着奶聲奶氣地叫他爹爹,一聲聲直直打在人心上揮之不去。那是發妻阿蠻留給他唯一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可他怎麽就把這寶貝弄丢了呢?
胸口悶痛得難受,陸知恩脫了力一般地倚在車壁上粗喘幾口氣,濕漉漉的眸子還含着水光,也同時阖上。
“公子還好嗎?我去叫大夫。”
“時了莫忙,我無事的。”
他這半生忙忙碌碌卻碌碌無為,終是辜負了太多人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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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後幾日陽光極好,草木之間的雪珠已經有融化的跡象。如纓小姑娘尋了一塊還算幹爽的草地坐下,擡起素手遮擋眼前的和暖日光,眼睛眯成一條迷離的縫兒。她低下頭去仔細擦拭着古樸華貴的九霄環佩,太奶奶當年手把手教授自己琴藝,又忍痛割愛将一生摯愛的古琴交到她手中,如纓也一直奉為珍寶帶在身邊。小婦人輕攏慢撚,那多年不曾發聲的古物,依舊有十幾年前淳王府大殿上的綽約風姿。
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小纓兒的琴聲逐漸急促起來,一首古樸的《楚漢》在她纖細白皙的指間流淌而出,秦朝末年楚漢相争金戈鐵馬,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大陳軍隊兵分兩路包抄蒙古大軍,前方還未開始迎戰,後方軍士便已經陸續倒下勢如排山倒海。必勒格見漢軍人多勢衆己方敗勢已是不可挽回,便帶一隊人馬向西北方向突圍,此時正到這邊山頭之下。衆将士昂首聽得琴聲紛紛泣涕不止,彈琴女子容顏憔悴,坐在山谷之間倘若天人。
“丫頭你快回來...”必勒格不曾想到妻子真的會出現在兩軍陣前,忙高聲呼喚着他的小丫頭回身邊去,心裏卻是沒來由地忐忑不安起來。于是想要下馬去迎她回來,卻被一旁的戰友勒住缰繩。馬兒在原地打着轉轉不肯停下,自然不能給這汗王絲毫下馬的機會。
“纓兒你回去,這裏沒有你的事情,”劉坪在戰場另一側同時開口,“必勒格你我之間較量,拉上婦孺算什麽英雄好漢?”
“我是否英雄好漢自有公論,靖邊将軍不必管我必勒格的家事。”
兩側親人們無不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她的丈夫在很努力地叫自己回去,而她的坪哥哥,那個已經許多年不曾相見的骨肉至親,也用他最誠摯的神色望着這邊。争吵之聲不絕于耳,不再年輕的蒙古王妃唇邊綻開一個淺淡的微笑不作應答,眉目間觀望四周脈脈含情。
不甘和委屈一齊湧上來,不覺間手下琴弦嘈嘈切切愈發急促,已是淚水漣漣不可抑制,生辰已過,徐娘半老,淚光沾污了早間仔細描畫過的精致妝容,一時顯露再不能遮蓋的老态縱橫。
山路縱橫車馬行走緩慢終于到達目的地,陸知恩由人攙扶着走下車駕來,見到這邊情景身體晃了一下随即穩穩立在原處。他的小姑娘就這樣席地而坐于天地之間,柔弱的身軀宛若高山。
“國公爺,可以了。”
“放箭...”
随着陸知恩一聲令下,千百支箭矢齊齊自山坡上射下,必勒格周圍被射中的蒙古軍士紛紛倒地不起。這幾百人皆是陸知恩自長安城便着意挑選出的弓箭手,從來箭無虛發,一旦出手必然百發百中。必勒格再怎樣都是天家貴婿,皇帝劉煥本來的計劃即是生擒豫北汗王逼其就範,這樣也算是對得起如纓的一片心。
陸知恩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着,然而心下已是有數,當日必勒格的一番話已經透露出他必死的心志。他一生驕傲從不願意受任何屈辱,許多事情很久以前就已經注定,陸知恩即使通天手段,也是無法挽回。
孤軍無援,劉坪揮手讓後面軍士保留實力不再前行,自己只帶領一支軍隊漸漸接近必勒格身邊。這蒙古汗王已經是寡不敵衆,他一瞬間仰天大笑不止,鷹目朝陸知恩這邊投過來,随即于萬人目光之下拔劍刺透了自己的胸膛,縱使劉坪一力保護卻再也無濟于事。他的身子在馬上晃了三下,一頭栽倒在地再也不動彈。
恍惚中他的丫頭哭喊着奔過來,身上臉上皆被他的鮮血浸染得沒了原來顏色。必勒格伸出手去撫着她臉龐,說話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丫頭別哭...哭花了妝不好看了...”
如纓一直都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任性恣意,聽到他這樣說哭得更加厲害。必勒格,蒙語的意思乃是智者,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他曾經說過,熟讀漢家典籍的母親當時給他起這名字,乃是此意。她一遍遍呼喚着丈夫的名字想要喚他回來,二人之間這般情深意重,在場士兵遠離故土,無不觸景生情掩面涕泣。
“必勒格別丢下我一個好不好?”
“丫頭...我也不想...”
“不想就給我好好地活着,你再堅持一會兒,我去找随軍大夫,他們在戰場上見過那麽多刀傷,一定有辦法的。”
“沒用了...”
血液逐漸冷下來,這草原雄鷹的身體不聽使喚地抽搐着,如纓用自己溫暖的披風緊緊裹住他也不能增加一絲溫暖。他心中滿是糾結複雜的悔不當初,後悔自己為何一定要将他一生所愛的姑娘卷進這漩渦中來。中年汗王最後擡起胳臂來想要擦去丫頭面上血跡,她的身影卻是越來越模糊,還不曾夠到她的臉頰,手終是垂了下去。
草原上老人家曾經說過一句話,酒需六分醉,飯要七分飽,愛一個人最多用到八分力氣足矣。對于必勒格她自認自己做得不夠好,而直到今日追悔莫及時才知,那人對她已經用盡了十分的情意。
“必勒格你回來呀,你回來...”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劉坪上前去拉開已經哭到失聲的妹妹,她拔出長兄腰間佩劍便要向自己脖頸之上揮去,一旁軍士眼尖一個石子彈過去,她手中刀劍應聲而落,空留她一個人站在風中淚流成河。
佛號響起,弘明攜九華山衆僧下馬來原地打坐,雙手合十為死者誠心祈禱超度,願其肉身早日往生極樂。
承平六年十一月初五,豫北汗王必勒格薨逝,一代枭雄就此退出歷史舞臺。
同日,漢蒙雙方宣布停戰,至此,連續幾月的大戰,終于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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