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29

新年過去, 春天很快到來。

和煦暖陽的一天,安冉拿着一張宣傳單興高采烈地找到商楚,說是有家房地産商為了宣傳某地樓盤開業,要舉辦一場圍棋比賽,冠軍獎金二十萬。

商楚拿着宣傳單蹙眉:“房地産商,為什麽要舉辦圍棋比賽?”

“聽說這家房地産商的老總喜歡圍棋。”安冉喝了一口水, 用筆圈起宣傳單上的一條規則, “管他們為什麽要舉辦圍棋比賽, 你參加就是了。你看這裏, 此次比賽為業餘棋手比賽,限18歲以下的在校生參加,冠軍獎金20萬, 當場給錢。商楚,那天你就帶上空書包, 嗯, 別忘了裝那把刀進去, 萬一半道再遇上打劫的, 20萬,一個書包就夠裝了吧。”

商楚抽了抽嘴角:“你怎麽知道冠軍就一定是我?”

安冉彎眼笑:“必須是!除了你,我看江城他誰敢贏!”

商楚:……

“我已經替你報名了, 下周末,到時候咱倆一起去。”安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自己也報名了, 我就是想檢驗一下我下棋的水平。”

“靠譜嗎這個比賽?”商楚問。

“當然靠譜,帝通國際,這麽大的房地産公司,不可能說話不算數吧,說不定那天還會有記者采訪。”安冉笑着說。

比賽為期兩天,周六初選複選,周日決賽。

周六上午八點,安冉和商楚準時到達比賽場地,安冉看着名單樂了:“江城沒落了啊,才一百多個人報名,冠軍肯定是你沒跑了。商同學,得了冠軍要請我吃飯。”

“嗯。”商楚踟蹰了會兒,說了句,“我想用自己的棋子。”

“啊?”安冉沒有聽清。

“就是咱們平時下棋用的那副棋子,我想比賽時用。”

“不都一樣?毛病。”安冉從書包裏掏出宣傳單,仔細看了看,“比賽事項裏沒有說不能用自帶的棋子,應該可以。商同學,你這樣我不得不懷疑你的別有用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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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別有用心?”

安冉笑着踮腳湊近他耳朵,說:“你離不開我。”

商楚耳朵一陣癢,耳尖一層層紅起來。

安冉把宣傳單塞到他手裏,笑着跑開:“你等我五分鐘。”

安冉拿着兩瓶水很快回來:“我問過了,舉辦方說可以用自帶的棋子,走去抽簽,看看哪個倒黴蛋會和你對局。”

抽簽很快結束,男女分組,兩個對局室。九點開始比賽,十點不到,商楚就已經結束了棋局,坐在外面石凳上等安冉出來。

十一點多時安冉終于抓着頭發出來,一臉興奮:“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

商楚看着她笑:“你贏了?”

“對對的呀,師父。”安冉湊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下,伸手捏他的耳朵,“商同學,怎麽不管我親你多少次,你耳朵都會紅,還能不能好好做我男朋友了。”

接下來的兩場比賽對商楚來說異常輕松,安冉雖然沒有挺進周日的八強,但是想想商楚即将有20萬的獎金到手,她心情好到不行,琢磨着怎麽可以讓商楚多參加幾次這樣的比賽,這樣用不了三年,欠的債應該就能還完。

就在安冉搜羅全國哪裏有圍棋賽事時,商楚已經背着一書包的錢從領獎臺出來,他伸手捏了捏安冉的臉:“想不想吃羊肉泡馍?”

“想,超級想。”安冉拍了拍他背上的書包,确定刀在裏面,心裏格外的踏實,“西瓜刀在手,天下我有,媽媽再也不擔心我們吃飯時被搶錢了。”

商楚騎單車載她去了一家羊肉泡馍飯館,吃飯的時候,安冉跟他比劃未來藍圖:“我上網查了有關圍棋賽事的新聞,業餘棋手比賽有好幾場,冠軍獎金一到五萬不等,獎金是有點兒少,但是聊勝于無。職業圍棋手參加那種國際賽事的,獎金就高很多,所以,商楚,你想過當職業棋手嗎?”

“我沒想太遠。”商楚想起書包裏的棋子縮了下瞳孔,“你想讓我當職業棋手?”

“我覺得你水平不比那些職業的差,你又那麽喜歡圍棋,職業棋手很好啊,又能掙錢,但是,”安冉往碗裏掰着馍,蹙眉說,“你如果去當職業棋手,是不是就不能上學了?我還想和你一起考大學,考同一個大學,最好還是同一個班。”

“我覺得我當不了職業棋手。”商楚看着她平靜地說。

“為什麽?”

“沒為什麽。”

“是因為我嗎?”

“你想太多。”

“反正不管你當不當職業棋手,我都會賴在你身邊,賴死你。”

“不賴不是中國人。”

短短數月後,當商楚收到安冉的最後一條短信,說她已經辦好移民不再回國時,他第一次領略到“一語成谶”的涵義。

後來回憶這幾個月,才恍然驚覺生活就像棋盤上的黑白子,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你斷我的氣,我斷你的路。

臨近暑假,期末考試關乎文理分班,安冉不再纏着商楚下棋,而是和他一起做卷子刷題。這天中午,兩人沒有回家,在學校食堂吃過飯,一起回教室的路上,看見章浩銘和一個女生在一起,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安冉看向他們時,章浩銘一把扯過女生,把她摁在牆上親。

安冉勾了下商楚的手指,紅着臉偷偷看他,商楚斜了她一眼,她再繞繞他的手心:“商同學,有道練習題我想和你做一下。”

“什麽題?”

“男女朋友都要做的題。”安冉下意識掃了下禮堂牆根的章浩銘,商楚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耳尖微微一紅,丢開她的手快步疾走。

“商~楚~~呀~~~”

商楚腳步更快。

自此以後,安冉每天逮着機會就會說上一句:商同學,有道練習題我想和你做一下。無一例外,商楚每次都會耳尖紅,像初春的櫻桃,誘着人上去咬一口。

期末考試結束,暑假迎着熱浪撲面而來。

商楚房間沒有空調,只一個搖頭風扇在呼呼扇着熱風,因為床正對着窗戶,稍稍有些風,商楚和安冉就搬到床上一張小方桌,在床上對坐着下圍棋。

一局之後,兩個人額頭都是汗,商楚跳下床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從冰箱裏拿了兩瓶冷飲回來:“屋裏太熱,要不要出去?”

安冉拿着一瓶冷飲貼在額頭上降溫:“還想和你再下一局。”

商楚盤腿坐回床上,抓了幾顆棋子猜先,安冉直接把裝白子的棋罐抱到她手邊:“不猜先了,這局我想用白子,你執黑,不過你要讓我一下,別讓我死太慘。”

“好。”黑子先行,商楚在星位擺好子,擡眼看她,“可以了。”

安冉喝了一口冷飲,彎眼笑:“你為什麽要讓我五個子?”

商楚單手支頤:“你說了算。”

“為什麽呀?商同學。”

商楚嘆氣:“你美。”

不論是下棋寫作業還是其他,只要安冉想耍賴時,她慣用的口頭禪就是我美我說了算,商楚耳朵早聽出了繭,卻也對此無可奈何,甚至有點兒樂此不疲。

安冉胳膊支在棋盤上,身體前傾,笑靥如花看着他:“我哪裏美?”

她額頭上的汗滑過眉骨,順着臉頰流下來,浸濕了腮邊的一縷頭發,發梢好巧不巧彎到嘴角,商楚看她入了迷,擡手撥開她嘴角的那縷頭發。

頭發撥開的剎那,商楚手指僵住。

安冉的嘴唇水嫩粉紅明豔。

多年以來,周遭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嘴唇顏色都是偏紫偏暗毫無血色,安冉的嘴唇以前是什麽顏色,他沒特別注意過,所以可以推論,引不起他的注意,必定是和別人的一樣,必定不是此時此刻的這種粉紅明豔。

商楚指尖輕輕劃過她的唇,聲音帶着顫:“你的嘴唇好美。”

安冉被他的眼神和聲音蘇到腎上腺發飙,她張開嘴巴,含住他的指尖,雙眼迷離地看着他,無意識地探出舌頭舔了一下。

哐哐當當噼裏啪啦一片混亂的響聲中,棋盤和方桌掉落在地上,兩個人以某種怪異的姿勢抱在了一起,男上女下。

安冉汗濕的小手扯掉了他襯衫上一粒紐扣,舌頭打起了結:“商同學,那道練習題,我們現在要來做了嗎?”

“你想做嗎?”商楚嗓音暗啞。

“不止這道練習題,”安冉看進他眼睛裏,“最後的那道大題,我也想和你試一試。”

商楚眼角發紅,顫抖着手摸上了她的腰,好軟,好細,好想就此握住一輩子不撒手。事後回憶這段時間,其實很短,前前後後不到兩分鐘,但是在當時,卻覺得恍如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他雙手在她腰間徘徊着,嘴巴去尋她的唇,将将要觸碰在一起時,卧室門被推開:“商楚,剛才是什麽聲音?”

商楚猛地從床上彈跳起來,手腳忙亂地彎腰收拾地上的方桌和棋盤棋子:“下棋的時候,桌子倒了。”

“怎麽不小心着點兒,”外婆說着就要進屋幫着收拾,忽然看見床上的安冉,她手摁在門把手上,有種多虧我來得及時的慶幸,“有同學來家裏玩了?”

安冉拽了拽身上的T恤,一個鯉魚打挺坐在床沿:“外婆好。”

……

自此以後,說不清是什麽原因,兩個人誰也沒再提那天的事情。一晃暑假過去,九月一號開學,全班三分之二的同學都選擇了理科,商楚和安冉自然都選擇了理。面臨分班,班裏氣氛略有些壓抑,安冉興趣缺缺地趴在桌上,一個上午都沒怎麽說話。

商楚翻着新領的課本,斜眼看她:“淡小銀選文科嗎?”

“理。”安冉慢吞吞吐出一個字。

“班主任說所有選理的同學都會留在七班,只有選文的會去別的班。”

“哦。”

“你怎麽了?”商楚停下來,問。

“我就是覺得這幾天家裏氣氛不太對,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像是打仗前要逃難,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詭異的靜。”安冉有氣無力地嘆氣。

商楚看着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一句能安慰她的話,他從課桌下伸出左手,勾住她的右手,輕輕捏了捏。

安冉反握住他的手,腦袋依舊枕在書上,看着他問:“咱倆以後結婚,會不會吵架離婚?”

商楚怔了怔,好半天吐出兩個字:“……不會。”

“無論我怎麽作,你都不和我離?”安冉眼眸清明。

“……我是說,不會和你結婚。”商楚幽幽道。

安冉卻不惱:“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商同學。”

商楚眼角上挑,笑容裏盡是暧昧。

第二天早上,安冉把商楚堵在學校門口,神秘兮兮把他拉到車棚一個隐蔽的角落,然後摘下背上的書包放在車座上,拉開拉鏈,扯着書包口示意商楚看。

半書包的紅鈔票。

商楚愣住。

“沒有搶銀行,”安冉示意他把書包打開,“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虧得我是個守財奴,沒有存在銀行裏,不然就搭進去了。”

商楚趕緊去拉她的書包拉鏈:“怎麽回事?”

“我媽說,家裏的銀|行卡都凍結了,昨天夜裏家裏來了好多人,翻箱倒櫃找什麽證據,連我的房間都沒放過,機智的我在他們進房間前,把這些錢塞進被窩裏,反正一統亂,他們最後什麽也沒找着。”安冉摘下他背上的書包,“錢家裏是不能放了,我偷偷帶出來,你先幫我藏着。”

商楚攥着書包帶不松手。

“這不是髒款!真的全是我的壓歲錢!”安冉急了,“你到底幫不幫?!”

“你家裏出什麽事了?”商楚擔心地問。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爸工作上面的事情。”安冉眼圈開始泛紅,“商同學,如果我爸媽真的出事,我以後跟着你混,這些嫁妝,你要不要?”

商楚心口一抽,擡手抹去她眼角的淚:“好,我幫你存着。”

******

上午第二節課時,安冉突然被班主任叫走,一直到上午放學,再也沒回來。商楚打她電話,手機鈴聲從桌兜裏傳來,她沒有帶手機。

下午依然沒來上課。

第一節課剛開始,不顧老師的訓斥,商楚拎着他和安冉的書包跑出教室,他踩着單車在大門合上的前一瞬闖出學校,以畢生最快速度向安冉家沖去。

平時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只用了半個小時。滿頭大汗襯衫半濕出現在安冉家小區門口時,好像看見安冉的臉在一輛車裏一晃而過,他咬着牙掉頭去追。

車裏,安冉拿着一把水果刀架在脖子上,紅着眼對着安母磨牙:“讓司機停車!我要下車!”

“安冉!馬上就要登機了,今天最後一個航班,不要胡鬧!”安母厲聲喝止。

“給我五分鐘時間。”安冉手裏的刀往脖子上壓了壓,隐約可見一道紅痕,“我只要五分鐘!”

安母看了看表,向她伸出手:“好好好,五分鐘就五分鐘,你把刀放下。”

“停車!”安冉又吼了一聲。

“小劉,快停車停車。”安母跟着着急道。

車靠路邊緩緩停下,安冉推開車門跳下來後才把手裏的水果刀丢進車裏,她擡起手背抹了把脖子,龇牙咧嘴低低罵了聲,看見商楚踩着單車沖過來的身影,她竭力調了個笑,向着他跑去。

商楚雙手捏閘,雙腳撐地急剎車,停在她面前:“安冉,你要去哪裏?”

“美國。”

商楚看着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安冉雙手撐在他車把上:“商同學,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要太想我。”

“你的書包,”商楚把車把上挂着的書包摘下來遞到她面前,“你手機在裏面。”

安冉接過書包:“一下飛機我就和你聯系。”

“你爸爸的事情,是因為我嗎?”商楚突然問。

“為什麽因為你?”安冉抱着書包吃驚問。

“上次圍棋比賽,我知道,與你有關。”

安冉彎眼笑:“傻吧你就,冠軍獎金才20萬,還沒我的壓歲錢多,哦,嫁妝錢多。我媽說了,不是錢的原因,我家本來就有錢,用不着貪污受賄。”

提起壓歲錢,商楚忽然想起來,着急道:“幾點的飛機?着急走嗎?你的錢我中午回家放在家裏了。”

“那些錢帶不上飛機,”安冉聲音低下去,“商楚,錢你不用放着,你拿去用吧,反正我現在也用不着,等我非用不可時再管你要。”

“安冉……”

身後汽車喇叭響起,安母探出車窗,向安冉招手。

“你還回來嗎?”商楚問。

“回。”安冉堅定地看着他,“我媽說就是出去避避風頭,過段時間應該就會回來。”

安冉回頭看了眼車裏的安母,抱着書包退後了一步:“商楚,我走了。”

“安冉!”商楚擡高音量叫了聲她的名字。

安冉看着他,眼裏蓄滿淚。

“那道練習題,我們可以現在做嗎?”商楚問。

一聲又一聲的喇叭響聲裏,安冉破涕為笑:“商同學,那道題太複雜,一時半會兒做不完,你等我回來,回來再和你一起做。”

安冉狠心扭頭,抱着書包往車的方向跑,打開車門的時候,她頓了頓身形,突然又跑回來,踮起腳尖親了下商楚的眼睛:“商同學,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那道練習題你不準和別人做。”

“好。”商楚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

轎車絕塵而去,帶走了安冉,也帶走了他的青春。

作者有話要說: 校園回憶部分結!束!了!下章開始正序,不出意外,兩周內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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