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要說顧春真不是個嬌氣的姑娘,前幾日還病得糊裏糊塗,清醒過來的次日便就跟沒事人似的了。

次日一大早她就過到涼雲水榭,皮厚兮兮地同李崇琰讨價還價,央着他先帶她上白石樓,之後再補杏子糖。

原本李崇琰今日也打算上白石樓一趟的,在她忍氣吞聲的再三哀求下心情舒暢,便滿臉“就勉強給你個面子妥協這一回”的模樣,帶着她一同上了白石樓。

顯然李崇琰執司家家主令牌一事已傳達到位,今日負責守衛白石樓正門的兩個年輕人只随意過一眼令牌,便放了兩人入內。

見守衛如此松懈,李崇琰好笑地挑眉對顧春道:“你自小在這裏長大,理當知道一些不需要令牌就能進來的邪門歪道才對吧?”

顧春見鬼似的瞥了他一眼,心情複雜地癟了嘴輕嚷:“我又不欠揍!你光瞧着正門只有兩個守衛,可沒見還有個冷面門神領着一隊人繞着圈在牆外巡防呢。诶,說起來你運氣真不錯,來兩回都沒碰上那尊冷面門神。”

想起自己從前的悲慘遭遇,她忍不住打了個顫,趕緊晃晃腦袋将那些可怕的往事甩開,直奔樓上而去。

莫名被丢下的李崇琰淡蹙眉頭,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頭拾級而上。

顧春輕車熟路的上了二樓,噔噔噔自雕花回廊上一溜煙跑過去,徑自推開了那間存放畫像、卷軸的房間。

房中并無什麽裝飾,就只齊整陳列着十數排高高的書架,每一列書架的最外側都貼了簽紙,簡單歸類了這列架上堆着的畫像、卷軸所涉及的範圍。

顧春的目光一路掃過那些簽紙,陸續自“團山風物”、“戰将圖譜”兩個書架上取了幾個卷軸後,一臉犯難地盯着近旁一個書架的最頂層。

四下打量一圈後,她嘆了口氣将懷中的卷軸先放下,撸了袖子就踮起腳,手臂伸到直得不能再直,卻連頂層的邊都沒摸到。

于是她皺着一張俏臉,輕咬着下唇試着跳起來——

也只是指尖堪堪觸及某個卷軸的邊緣而已。

又接連蹦了幾回,卻始終夠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卷。

顧春心中起了急惱,回頭見李崇琰居然一臉閑适地抱着手斜倚在門邊,眼睜睜看着自己宛如一只傻猴子般蹦了半晌,便遷怒一般脫口嗔道:“你說你,跟都跟來了,就不能舉手之勞日行一善?”

李崇琰聞言挑眉,似是想了想,才笑着徐徐點頭道:“嗯,是該日行一善。”

敞開的房門處大張旗鼓潑進來滿地陽光,颀長而碩的身影披一身金燦燦的光悠然而來,自兩列書架之間從容漸近。

四下極靜,能聽到院中隐有微弱蟬鳴,甚至……能聽到有誰的心音驟然大噪。

“你要的是哪一幅?”

李崇琰皺眉,瞧着顧春自以為不着痕跡地僵着手腳退開了半步,頓時覺着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其實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放着緊要的事不去做,偏要跟在她身後讨人嫌。只是這些日子每每瞧着她歡蹦亂跳、顧盼神飛的模樣近在眼前,他就會覺得這團山上的時光好似多了蓬勃生機。

但此刻他忽然又覺着,雖然面前這個眉眼飛揚的顧春漂亮又神氣,可,還是生病時的顧春更可愛。

至少,生病時的顧春一直軟軟膩膩地黏着他,根本不會躲他的。

真是……生氣。

顧春讪讪揚睫,擡手指向書架頂端的一處,“那個。”

從頭到尾沒再瞧他一眼,真是欺人太甚。

心情愈發惡劣的李崇琰無聲冷哼,發狠似的長臂一展就攬了她的腰肢,在她猝不及防的低聲驚呼中将她托起……穩穩放在自己右肩上坐好。

“喏,應該夠得着了。”語畢,唇角莫名其妙地偷偷咧出個笑來。

驚魂未定的顧春慌張地伸出手,死死扣住書架的邊緣,甜嗓微顫如垂死的蝶翼,“你這家夥……腦子怎麽長的!”

她原本的意思是請他幫忙拿一下而已,這人不按套路來啊!

李崇琰忍笑,繃着滿臉的無辜,側仰起頭承住她惱怒的瞪視:“是你沒說清楚。”

顧春心中明知這家夥是在混淆視聽,卻也沒忘記此刻自己的安危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能認命地伸出顫抖的手,将原本想要的那卷畫軸取出來抱在懷裏。

終于雙腳落地後,顧春丢下一句“你要找什麽就慢慢找,我去門房等你”,便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李崇琰目送着她發窘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唇角止不住上揚。

那種得意到近乎惡劣的開懷,宛如一個成功捉弄了心儀小姑娘的……混賬小子。

****

本寨人多,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自難免會有遠近親疏之分。不過同輩人之間便是再不親近,終究打小一同長大,見着面時總能熱絡的搭上幾句話。

顧春是十年前到的團山,那時她雖年紀小,卻很明白自己算是外來者,因此一向廣結善緣,萬般行事全以“不要讨人嫌”為宗旨,如此花了小半年時間便與夥伴們混成一團,順利地被接納為自己人。

這些年顧春在本寨的日子可謂如魚得水,若沒有鎮守白石樓的這尊冷面門神,她幾乎都想不起剛來時那段可堪悲催的時光了。

當一襲白衣的司鳳梧冷冷擋到面前來時,顧春頓覺手腳發僵,舌不能言,腿不能移。

“你并非屯軍在編之人,不能從白石樓中帶走任何東西。”

司鳳梧的聲線一如既往的輕、薄、寒、厲,顧春緊了緊懷中的卷軸,盡力自喉中擠出回應:“我……借殿下的令牌……”

“你拿這些卷軸是要做什麽?”司鳳梧狹長的丹鳳眼嚴厲而冷漠,盯着她被籠罩在自己身影下瑟縮微顫的肩頭。

“寫……”顧春很沒出息地哽住了,使勁清了清嗓子,才讷讷道,“寫話本子用的。”

先前被李崇琰忽然抱起來放到肩頭時,她也是渾身發抖的。可她自己分辨得出,先前那種抖法是驚慌中帶着無措的羞窘,與此刻全然不同。

面對司鳳梧,她是真的怕。她從小就怕他。

許是看出了她的驚懼,司鳳梧不着痕跡地皺了眉,指了指門房內的書桌,“既你借了殿下的令牌入內,那就去裏頭坐着看,要記什麽記下來,東西不能帶走就是了。”

見他難得網開一面,顧春飛快地點了頭,慫慫地縮着脖子進去坐好,将卷軸展開,老實的模樣跟在嚴苛夫子面前的學童一般無二。

司鳳梧面無表情地跟着進來,在書桌的另一側凳上坐下,叫人拿了出入記檔來翻閱。

被他無視對顧春來說本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剛展開卷軸就犯了難,不得不硬着頭皮偷偷擡眼觑向對面:“能……借我一支炭筆和幾張紙嗎?”

她許久不敢上白石樓,一時都忘了如今是司鳳梧這個煞星在這裏當門神,也就沒想起要帶紙筆過來。

沉默半晌後,司鳳梧才自記檔中擡起頭,冷冷道:“顧春,這是你求人幫忙的态度?”

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小刀迎面飛來。

顧春吓得一個激靈,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彈起來站到了一旁。

司鳳梧見狀愣怔片刻,繼而冷冷一哼,目光意有所指地望向牆角的紅泥小爐。

這個場面着實有些下不了臺,顧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立時有些領悟了。

趕緊過去倒了一杯水來,還先殷勤地拿手背貼着甜白瓷茶杯的外壁試了試熱度,這才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若非人在屋檐下,她心中真正想做的其實是——

端一杯開水給他潑過去,看能不能将他臉上那冷成冰的陰鸷神情給化開些!

怕顧春等太久要不耐煩,李崇琰匆匆找了幾冊自己需要的記檔與書簡後就趕到門房來,正巧撞見顧春正給人奉茶。

司鳳梧聽得門口的動靜,率先回頭看向門外,就見那位傳說中的九殿下正冷冷盯着自己。

眼下在本寨的生面孔無非就是李崇琰一行三人,雖說這是兩人第一次打照面,司鳳梧卻憑這人乍然凜冽的氣勢立刻斷定這必是那位出身南軍的殿下無疑。

于是他起身整了整衣衫,一絲不茍地見了禮:“殿下安好。”

雖說司鳳梧面上仍是一慣的冷漠,可舉止之間那份對南軍的敬重與其他團山人并無二致。

“走吧。”李崇琰目光中的冷箭嗖嗖飛向司鳳梧,話卻是對顧春說的。

顧春猶豫地看看司鳳梧,又看看李崇琰,有些為難地小聲道:“據說,這些……我好像不能帶走……只能在這裏看……”

李崇琰從容鎮定地向司鳳梧亮出令牌,唇角輕揚:“我可以帶走這裏的任何書冊,沒錯吧?”

司鳳梧一滞:“可是,家主那邊……”

李崇琰舉步進去,替顧春将桌上那幾卷畫軸收了,與自己手上那幾本書冊一并抱在懷中,空騰着的左手極其自然地提溜起顧春的衣袖,牽着她向外走去。

在與司鳳梧錯身而過時,李崇琰神色疏離地客套淺笑,輕道:“若有什麽不妥,讓司鳳池親自來跟我說。”

沒有疾言厲色,沒有大聲武氣,不過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沒來由地铮铮然如金玉相擊。

顧春扭頭偷觑着身側的李崇琰,此刻他颀長而碩的身形半沐在陽光中,周身氣勢磊落悍直,舉重若輕卻……猶如泰山壓頂。

這是相識以來,她頭一回切身領略到李崇琰骨子裏那股迫人的威儀。

人,果然都是有很多面的。

今日的李崇琰,威武!飄逸!好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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