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晉封夫人(8)

這天,董偃攙着劉嫖走進了長信宮裏。

王太後聞聲從後面的卧房裏走出來,招呼劉嫖坐下。

劉嫖平日經常會來長信宮裏坐坐,一走到殿內,看見王太後,便很親熱地拉着王太後的手噓寒問暖。

董偃立在劉嫖的身後。

王太後看了,但笑不語。

劉嫖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一張臉卻細致光滑,少見皺紋。

王太後對她這幅模樣很是羨慕,連忙請教她是如何保持得這麽好的。

王太後一問完,劉嫖就說:

“把益母草采來,燒成灰,在和米粥煮在一起,捏成團,然後把這些捏好的團子放到火上烤上一烤,團子烤成石頭的硬度,再把它們細細地研磨成粉,要塗要抹都成。”她用眼睛斜斜看了王太後一眼,“其實你的臉上也沒多少皺紋,只是頭上挽了這麽一個髻,你人還沒老幹什麽要打扮得老裏老氣的?”

王太後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卻對劉嫖說道:

“我這是随便一梳,上面壓了一只紗花,怕頭發散下來,就插上了一支銅簪,這算什麽挽髻?”

劉嫖搖搖頭,說道:

“是發髻顯老,你把頭發整個梳好,彙總到頭頂上,打上發髻,再在兩鬓邊留一些頭發,這不就顯得年輕多了嗎?”

王太後說話悉悉索索地:“算了!算了!自從先帝駕崩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挽髻了,現在我再挽髻,那不是倒着活回去了。”

說到先帝劉啓,劉嫖忍不住改換了另外一個話題,只是這個話題叫劉嫖哭的很是傷心。王太後也淚流滿面地說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哭起來了?”

劉嫖對身後的董偃說道:“你出去等我。”

王太後見如此,也對身後侍立的宮人說道:“你們也都下去吧,叫你們的時候再來,我和姐姐說幾句知心話。”

董偃和衆宮人們退下去以後。

劉嫖說道:“不是我這個做丈母娘偏疼阿嬌,只是陛下這樣做太令我們娘兒倆寒心了,要不是阿嬌還在替他說好話,叫我怎麽不去老太太那裏哭上一回?”

王太後點點頭,問道:“我這幾日都在宮中,已多日未見到阿彘了,實在是不知道陛下現在做了些什麽?”

劉嫖問王太後:“妹妹真的不知道。”

王太後望着劉嫖:“姐姐快告訴我,我實在是不知。”

劉嫖對王太後說道:“那個衛子夫,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把陛下迷的,啧啧啧……”

王太後有些驚詫,對劉嫖說道:“哪個衛子夫啊?”

劉嫖壓低了聲音:

“那個衛子夫,你看她從平陽公主府中上來的,出身低賤不說,你看她,瘦的像塊幹柴,看她火一點就能燒着!”

王太後似乎聽明白了:“你說阿彘看上了她?”

劉嫖點點頭,只聽她切切地咬着牙說:

“我說這女人準是為了榮華富貴,才把咱們阿彘給迷住了!”

王太後沉聲說道:“絕不能讓她待在阿彘身邊,我們的女兒阿嬌還沒懷上孩子呢!。”

“誰說不是呢?”劉嫖壓低了聲音道,“我已經請了各地的名醫進京,相信過不了多久阿嬌就有好消息了。”

“我想還是趁早把她趕出去,免得穢亂宮廷!”王太後點點頭。

送走了劉嫖之後,王太後左思右想,吩咐宮人在劉徹下朝之後請他過來長信宮裏一敘。

果然,在快過了酉時的時候,劉徹領着韓嫣一起來到了長信宮。

王太後看了看韓嫣:“你先出去吧!”

韓嫣望着劉徹。

劉徹揮了揮手,韓嫣慢慢地退了出去。

王太後拉着劉徹的手,說道:“孩子你自從登基,我還未好好看看你。”

這天晚上,劉徹同王太後聊了很多,從懷他的時候夢見太陽落盡懷裏,到教給他取阿嬌為太子妃,再到栗姬失勢,先帝廢去劉榮而改立他為太子。說到傷心處,王太後不禁淚落兩腮,說着,王太後提到劉徹的感情生活:“兒啊,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朝堂上有衆臣輔佐,媽也很放心。不過有些事情,你現在是大漢朝的皇帝,肩擔大任,可不要小看了女人,還記得母親曾經跟你說過的嗎?”

劉徹說道,他頓了頓,看了看母親的形容,問道:“是不是長公主來過?”

王太後無奈地點點頭。

劉徹憤怒地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那麽還記得你榮哥哥為何被廢去太子之位的嗎?”王太後望着他再問。他當然明白,即使那時候不明白,但現在,他知道他如今的皇後原本是劉嫖許配給太子劉榮的,可是劉榮的母親——當時最受父皇寵愛的栗姬憎恨劉嫖常常為劉啓進獻美女,而且嫌棄阿嬌只是一個小小的千戶侯的女兒,又淘氣異常,覺得根本配不上劉榮。被栗姬拒絕之後,劉嫖便落井下石,在劉啓和窦太後面前常說栗姬的壞話,恰巧此時,劉啓又有廢太子的意思,于是順水推舟,改立太子劉徹。

劉徹不說話,望着王太後的眼睛滿是憤恨。

良久,王太後開口道:“你以為我很願意要這個兒媳?她的母親庸俗無理,她的父親以前不過是六百戶的小侯,如今她的母親和一個叫董偃的人已是滿城風雨,這樣的家庭能有多好的女兒!只是,那時,她親自來提親,母親又何必拒絕,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孩子,你說是不是?”

劉徹苦笑着說道:“說到底,長公主只不過想要她的女兒嫁給太子,以便以後可以母儀天下,她們看重的只是太子的身份,若當太子的不是我,那麽她嫁的就不會是我了。這正是她們令我憎惡的地方。”

王太後望着劉徹:“我兒,你既然明白,為娘的也無需多說了。”

劉徹一拳頭砸在桌案上,沉默良久,才道:“我是天子,遇事自可獨斷專行,無需他人多言,連納一個衛子夫,我都要瞻前顧後,去看她們的臉色嗎?畏懼後宮,屈己從人,庶人尚不為,況我天子?”

王太後嘆了一口氣:“你記得先祖文皇帝的王後是誰?是呂家女,你記得先帝原來的皇後是誰?是薄家女。你知道為什麽嗎?”

劉徹沒有說話。

王太後繼續道:“文皇帝未稱帝時,呂氏專政,先帝做太子時,又怎可忤逆薄太後?孩子,你和先帝們又有什麽不同?”

劉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所以這是我無法擺脫的宿命?大漢朝的天子在未央宮裏,整日一個人吞着苦水……”

王太後可憐地撫摸着劉徹的頭發。

劉徹忽然說道:“不,那是以前的事,我就是我,我是大漢朝新一任的天子,我要改變這種處境。”

王太後鄭重地看着他:“你剛即位不久,大臣們尚未歸附于你,之前你和趙绾、王臧商讨的那些新政措施已然惹怒了太皇太後,如今又不順從那窦太主,恐怕是招禍之道。”

劉徹的眼睛瑩着淚光:“媽,小時候的話怎麽能當真?你當真以為我娶的是她,不,我娶得根本不是她,娶得是她們的貪得無厭!如今她無子,也不許我親近其他女人,怎麽生出孩子,沒有孩子,母親知道各地流傳着關于大漢天子的怎樣的謠言嗎?”

王太後望着他,沒有說話。

劉徹接着說道:“他們說大漢的天子命中無子,死後絕戶,無人繼承,高祖的血脈每一個都會有繼承大漢皇位的權力。她們的貪得無厭使得各地的諸侯王在蠢蠢欲動,她們的貪得無厭會使得大漢江山再次陷入戰亂。媽,先帝告訴我,要是我不喜歡皇後,我可以廢了她,先帝不就是這樣立母親為皇後的嗎?”

“千萬不要有此想法。”王太後連忙道,“你聽到了最近的關于母親的閑話了嗎,你知道這代表了什麽嗎?”

劉徹沒有說話。

王太後的眼睛裏已有了淚光:“這代表着太皇太後現在已經對你很不滿了。”

劉徹握住王太後的手:“媽,您別擔心,我已經派韓嫣去尋姐姐了。”

王太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自然,只道:“孩子,你對皇後的态度,太皇太後不得不加以重視,現在要做的是去安慰她,了解她,遠離那個衛子夫。”

“媽,我不了解她,從小到大,我都不想去了解。不如讓她走吧,随便她嫁給誰。”劉徹搖了搖頭。

“說什麽傻話?”王太後責備地看着他,“你讓她走,她能走嗎?平民夫妻若是合不來,尚可休妻和離,但她是皇後,你想要讓她走,就只能廢了她!你好好想想,女人其實很容易得到滿足的。”

囑咐完了劉徹,王太後又叫田蚡進宮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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