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被除籍的庶子(1)
更新時間:2016-10-25 17:00:03 字數:4794
扶桑院裏,似錦有些摸不着頭緒,眼角餘光偷觑着太夫人和李若凡之間的過度親密,但硬要挑有什麽不妥,又好像沒有,純粹是她覺得這氛圍有些不自然。
等到兩人說了好一會的話,才把重點轉移到她身上來。
“似錦。”羅氏朝她招着手。
似錦趕忙應了聲走向前,手卻無預警地被握住,害她僵了下。
“聽麗瑤說你并非奴籍?”
雖不解為何問到身世,但她還是據實以報。“是,我是江家遠房親戚,父母雙亡後進江府依親,小姐以伴侍之名将我留下,并不是江家的奴婢。”
羅氏拍了拍她的手,像是頗滿意她的說法,一會才道:“似錦,這管家娘子說簡單些,就是管着府裏的丫鬟們,給二等或三等的丫鬟發派工作,只要是關于丫鬟們的事,就是你分內的事。”
“是。”她乖巧地點着頭。
“麗瑤說了要撥梅蘭和春月給你,你盡管差使,大房那頭要是人數不足,你就自個兒算算這府裏還有沒有伶俐的二等丫鬟能差使,要是沒有再把人牙販子給叫進府。”
“是。”
“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洪嬷嬷,她待在侯府的時間就和我一樣長,沒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是。”似錦瞧了眼太夫人身邊的洪嬷嬷,只能說府裏嬷嬷級的人都是一樣的,在和藹可親的面容下藏着苛薄冷情,一個個都非善類,希望她永遠也不會有變成她們的那一天。
“洪嬷嬷,你帶似錦下去,跟她說說今天要做什麽,跟着點,別教她給人欺了。”羅氏寓意深遠地說。
“我這就帶她去熟悉熟悉。”洪嬷嬷堆起笑臉,熱絡地牽着似錦的手。“你這丫頭片子長得這般可人,得拿出點氣勢,要不怎麽服衆?”
“……是。”她想,也許該是時候在臉上劃條疤吓吓人了,要不這張臉到底是要怎麽生得出氣勢?
寒梅院裏,柳氏坐在亭中品茗,賞着遍地楓紅,楚嬷嬷端來了蘇梅糕和杏花餅,壓低聲音說:“今兒個太夫人把李若凡找去了,看來昨兒個确實是給李若凡送了禮。”
柳氏聞言,眉頭微微皺起。“侯爺把他給引進府,我還以為太夫人該是會與我同出一氣,沒想到反倒處處關照起他了。”
“就連那剛進門的媳婦也給了管家娘子的職呢。”
柳氏想起似錦那張狐媚臉,想起宋潔着魔似地盯着她,不禁哼笑了聲。“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麽本事。”
“太夫人讓洪嬷嬷跟着呢。”
柳氏撚了塊蘇梅糕就口,懶濑地睨了楚嬷嬷一眼。“你真以為太夫人是關照她?”
“太夫人怕是要利用她來對付夫人。”
柳氏嗤笑了聲。“太夫人年紀大了,腦袋不管用了,都已經讓我掌家理事,現在還想插上一手,果真是不中用了。”
“夫人。”楚嬷嬷低聲喊着,就怕隔牆有耳。
“晚一點去瞧瞧洪嬷嬷發派了什麽事給她,交代吳大管事,只要是那丫頭說的話全都不作準,一件差事也不許辦。”
“這事我已經先知會吳大管事了。”
“你倒是一樣懂我心思。”配了口茶,她微眯起眼地望向楓葉,忖着要怎麽把李若凡這礙眼的雜種趕出侯府。“晚一點把周管事叫來,我要跟他談莊子的事。”
“是。”
九年前可以趕他一回,這一回她要徹底斬草除根!
掌燈時分,李若凡回到入正閣,卻不見似錦的身影。
“三夫人呢?”他問着入門服侍的醍醐。
“……一刻鐘前還在井邊洗衣裳。”
李若凡像是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她在洗衣裳?”
“嗯。”
“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我問了梅蘭,梅蘭說三夫人心情不好。”
“所以并不是粗使丫頭把差活丢給她?”
“不是,三夫人洗的是三爺的袍子。”
李若凡洗了臉後便朝井邊走去,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似錦蹲在地上洗衣,而梅蘭和春月則是沒轍地跟在一旁,連燈都沒打上。
“李三夫人,再揉下去,上頭的繡樣就要綻線了。”李若凡沒好氣地說着。
梅蘭和春月見到他,趕緊朝他福身,然後滿臉無奈地看着充耳不聞的似錦。
李若凡朝兩人擺了擺手,蹲到了似錦身旁。“李三夫人,你這是在跟誰嘔氣?”
似錦楞了下,咦了聲。“欸,你回來啦?”再疑惑了下,看着天色,詫道:“天啊,這麽晚了!”
李若凡挑起濃眉。“洗得盡興了沒,要是盡興了,能不能陪為夫用膳?”
“喔……”似錦頹喪地垂下臉,正打算把袍子擰幹,春月已經接過手。
“三夫人,我先去端膳。”梅蘭順口改了稱謂。
“梅蘭,叫我似錦就好。”什麽三夫人的,聽起來真是別扭。
梅蘭未置一語,徑自朝廚房走去。
李若凡一把将她拉起,不急着追問,哪知等回房用過膳後正要發問時,又見她拿了衣裳往外走。
“你還要去洗衣裳?”洗他的不過瘾,連自個兒的都不放過?
“不是,我是要沐浴。”天都暗了,還要她點油燈洗衣服發洩,那真的是太奢侈了,她要真受不了,明早再去洗,反正她又沒差事做。
“熱水讓她們去備,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他一把将她揪回,讓她坐在腿上,她卻一點掙紮都沒有,像是受到重大打擊,萬念俱灰似的。
“也沒什麽事。”她不想說。
“不想說也得說,我可不允你再說什麽誰聽不懂人話之類的。”
似錦聞言,小臉緋紅,知道他是在暗指她那天的不知好歹。“我跟你道歉了嘛,我那天是氣昏頭了。”她都忘了的事他幹麽還記得,真是的。
“今天呢?”
“我……”她抿了抿嘴。“也沒什麽,只是覺得很多人都有兩個面向,人前人後不一樣,雖說是早知道的事,但就是不舒服。”
“然後?”他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麽簡單。
似錦垂着小臉。“丫鬟們根本不聽我的話。”
“一開始總是這樣的,你得要先立下威信才成。”李若凡将她的話串在一塊,便可窺知一二,無非是洪嬷嬷人前人後不一樣,再加上丫鬟們只聽幾個嬷嬷的話,自然沒将她看在眼裏了。
“怎麽立?今兒個有莊子送了府裏要用的菜,可量很多,我便問了洪嬷嬷要怎麽處置,洪嬷嬷說這要廚房的人先作成菜幹,入冬時可以食用,我到了廚房,蔚娘只說聽吳嬷嬷吩咐,可吳嬷嬷根本就……”說穿了這當頭要是不趁機刁難她,那就是錯過大好時機了。
她這根本是實銜虛職嘛,幾個婆子仗着是大主子們身邊的紅人,明着好暗着使壞,她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李若凡想了下。“我負責莊子,內院的事我不能插手,但我可以教你。”
“怎麽做?”
“這個嘛……”正要說起,外頭響起了醍醐的聲音。“進來。”
醍醐一進門就見似錦坐在李若凡的腿上,她神色不變地将手上的冊子遞出。“這是三爺要的冊子。”
李若凡接過手,使個眼色要她退下,而後便将冊子交到似錦手上。“這冊子上頭記的全是府裏下人的名字,舉凡是歸在哪一房哪一個嬷嬷底下都寫得清清楚楚,你先把上頭的人名都給記下。”
似錦一翻開,眉頭随即皺了起來,用指慢慢地劃過上頭的人名。
“難不成你不識字?”
“我識字,但……我很難把字看清楚,也很難記住人名。”她這是失讀症,一種無法解釋的病症,尤其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她的視野裏會扭曲無法辨讀。
“這般奇怪?”
“小的時候,都是我姊陪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和寫,才讓我把字給記下。”她從小就是個麻煩的小孩,所以家人分外疼寵,也許就是這樣,才會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麽一無是處。
“看來你原本的家境也算是小康之上。”
似錦頓了下,含糊地蒙混了過去。
李若凡像是未察,抱着她起身,走到與內室相通的書房裏,磨了墨,抓着她的手一筆一字的寫着,“洪嬷嬷,太夫人的陪房,兒子和媳婦都在太夫人的莊子裏,實際上沒有丫鬟歸她管,但因為太夫人的關系,府裏的丫鬟,哪怕是老夫人身邊的楚嬷嬷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似錦看着紙上寫着洪嬷嬷,字跡端正,秀麗圓潤,意外他寫得一手好字,耳邊聽着他的講解,不敢相信他竟然将姊姊教她的方式如法炮制……他完全沒有懷疑她說的話,挑了這方式幫她。
心,暖暖的,仿佛她多了個疼寵她的家人。
“楚嬷嬷是夫人的陪房,前些年太夫人身子不佳,老夫人趁機掌了權,楚嬷嬷跟着雞犬升天,在府裏作威作福,她的大兒子是府裏的買辦,大媳婦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二兒子是帳房,二媳婦替老夫人打理着香料鋪子,當然府裏的丫鬟見她就像是見到老祖宗,分外尊重。”
“可我倒覺得吳嬷嬷權力更大些。”
“因為她兒子是府裏的大管事,可也因為如此,同樣是陪房,這兩位嬷嬷私下鬥得厲害,誰都想要掌更大的權。”
“是喔……”她吶吶地道。“如果是這樣,洪嬷嬷難道就不會跟她們鬥嗎?”
“當然要鬥,要是被看扁了,這府裏也就不用待了。”李若凡邊說邊在三個嬷嬷底下寫着幾個丫鬟的名字。
“因為鬥,才能掌權,有權才有利,好比廚房就是個肥缺,買辦就更不用說了,至于帳房的話……帳面只要好看、挑不出毛病的話,那庫房就像是自家的錢莊。”
似錦微張着嘴。“難不成大夥都很習慣從中揩油?”
“算是慣例了吧。”
“什麽慣例,就因為有他們這些人,丫鬟們才會苦哈哈,玉蘭就說過,吳大管事和洪嬷嬷都喜歡假借各種借口苛扣下人月錢,府裏主子又不賞布匹,兩年該換一次的新衫也沒着落,就連丫鬟過了用膳時間要到廚房取膳都得花錢買……這些人都不怕會噎死嗎?”實在不能怪丫鬟選邊站,因為她們也想過點好日子。
“既然如此,明兒個你就跟洪嬷嬷提丫鬟們該換新衫了。”
“她又不會理我……”要是在太夫人面前說,恐怕還有點用處。
“我保證她一定理,而且會要你說個詳實。”
“真的?”
“真的。”府裏的争鬥他看得多了,太夫人好心要洪嬷嬷提點似錦,不過是要做給柳氏看的,讓柳氏對付似錦,逼得他出手,她就在一旁觀望,看準時機給柳氏下馬威再重掌大權。
真是為難這丫頭了……李若凡忍不住揉了揉似錦的頭,實在是不舍瞧她頹喪的神情。他唯一想不透的,是太夫人為何認定他一定會為了幫似錦而出手。
“三爺,謝謝你。”她突然擡眼沖着他笑。“跟你說過之後我心情好多了,明兒個我就跟洪嬷嬷說說,然後……”
然後,聲音被李若凡給吃掉了。
似錦瞪大了眼,突覺他的舌鑽入口中,吓得想退開,他卻扣住了她的後腦杓不準她逃。
唇舌挑逗厮磨着,魅眸灼灼地望着她,像是要攝住她的魂魄般,教她心跳加快,渾身發熱,甚至還不住地顫着,只能緊揪着他的袖角。
李若凡勉為其難地打住了吻,輕舔過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我認為咱們夫妻之間與其說謝,倒不如給點獎勵,你認為呢?”
似錦滿臉通紅,一丁點話都擠不出來。
“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睡了。”壓根不管她有無應答,連筆墨都不收了,直接将她抱進內室裏,才剛将她擱在床上,她立刻滾進裏頭。
李若凡不禁失笑,徑自褪去了外袍往床上一躺,見她像受到驚吓的小動物又羞又惱地縮在角落,他的笑意不禁更深。
好現象,至少不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