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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5 10:01:18 字數:5624

買了杯咖啡,蘇钰唐經過大廳時,見到前頭搭起舞臺,他不以為意地走過,視線并未多做停留。在這裏接受訓練,從住院醫師到總醫師,再到主治醫師,前後加一加,他待了近八年,醫院固定的活動他很清楚。

年終了,總會來一場歲末關懷音樂會,邀歌手演唱或音樂團體演出。部份原因為的是鼓勵病友,透過音樂傳遞希望和力量給他們及家屬;另一原因是為醫療團隊加油打氣,讓大家藉由音樂抒發情緒,最後醫院還能建立起一個好形象。

通常這個活動,病友和家屬都很捧場。

“蘇醫師,又喝咖啡呀?”經過服務臺,志工劉媽媽打了聲招呼。

他點了下頭。

“你确定要走啊?”劉媽媽坐在櫃臺內問。

他只是微扯唇角,很淡的笑容。

“有病友問起啊,還說這樣以後就少了一個好醫生幫他們割雙眼皮溜。”

聞言,他仍只是淡淡地笑。

他相信會來醫院做志工的,絕大部份都具有愛心,不過劉媽媽的兒子是科內的CR,加上她的談話總令他感覺有些誇張,曾聽幾位intern學弟說起大廳服務臺的劉媽媽不大搭理他們,他難免質疑愛心底下包藏的又是什麽?醫院文化不就這樣,拍點馬屁可以換來好一點的升遷,何樂而不為?

“診所哪時開幕啊?到時跟我講一聲,我介紹朋友過去啊。”

“還在裝潢。”預計三月初開幕,就盼裝潢師傅別拖了進度。

劉媽媽笑得親切。“出去自己開業也好啦,全部自己賺,也不用做得那麽累。我本來以為整形外科很輕松咧,幫人家做做胸部、割割雙眼皮就好,誰知道連那個什麽兔唇還是斷指的喔,都是整形外科的事,我每天看我們家耀輝沒睡飽的樣子就很心疼。”

“每個工作都很辛苦。”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在大醫院就是比自己開業還來得辛苦啊。早上報紙影劇版才又拍到那個藝人老公有沒有?開了整形診所那一個啊!你看人家又賺錢又可以跑趴還可以私會咩咩,平平是醫生,自己開業就是比較輕松嘛!在這裏上班連睡覺時間都沒有了哪還能跑趴!”

蘇钰唐傻了一秒,搖頭笑。“八卦新聞看過就好。”

“啊唷,無風不起浪啦,男人就是這樣,有錢就作怪,見到漂亮咩咩就忘了老婆,也不想想平時……啊,什麽?喔,你從這邊走,走到……”劉媽媽轉身,比劃着雙手,向來詢問診間正确位置的病患說明方向。

蘇钰唐看了劉媽媽一眼,舉步離開。

劉媽媽八卦歸八卦,說的倒也是事實。他身為男人,也不得不認同男人确實是有錢就喜歡往外發展、見了貌美的女子就忘了家裏的老婆;他聽過、看過太多,是不能一竿子打翻,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所以為什麽要結婚呢?不能保證一輩子對家庭、對妻兒忠誠,那不如就游戲人間也好過婚後讓妻兒守着少了男主人的家……

低垂的視線裏忽然映入一只女鞋,他反應迅速,身子一側,擡高拿着咖啡的手臂,是免了直接碰撞,不過擡臂時揮到了什麽,他瞧見一頂深紫色的報童帽掉落在地,一把長長發絲散落下來,柔柔地擦過他手臂。

看着那發絲,腦袋突生奇詭畫面;他想起李莫愁手裏的那把拂塵,驀地勾唇而笑,卻在發絲滑出他臂彎時,一個念頭閃過。他擡眸,欲看清那女子,她卻彎下身,拾起帽子。

她長發垂散在胸前,露出部份頸背,蘇钰唐盯着她頸背,再沿着頸背往上看向她發根間隐隐約約的頭皮,目光最後落在她發心。他深目一縮,開口道:“抱歉,應該是我揮到了你的帽子。”

拾起帽子,童玥心站起身,視線挪移至面前男子。

男子五官端正,翩然俊雅,偏長的深眸黑幽幽的,如黑夜下的海面,探不着底,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視她。

“媽咪,那個人是不是很老了?”一對母子經過,小男孩被母親牽着,圓圓眼珠子頻頻往後看。

童玥心聽聞稚嫩嗓音,将目光移了過去,對着小男孩微微一笑,恰與回首的男童母親對上視線;男童母親看着她,震愕了幾秒後,抱起兒子往前走,一面還說道:“沒有,那個阿姨不老。”

“可是她都是白頭發……”小臉趴在母親肩窩上,圓圓眼珠子正巧可以肆無忌憚地凝望她。

“可能是阿姨生病了……”那母親的聲音漸遠。

童玥心聽着漸模糊的對話,不以為意,只是張嘴将帽沿咬住,兩手探到腦後,将一頭柔順長發挽起,幾個扭轉的動作後,一手固定頭發,一手将帽子扣住腦後挽起的頭發,戴上了帽子,将長發隐入帽下。

動作流利完成戴帽子的動作後,邁步欲走,餘光瞄到那抹高大的綠色身影,才想起來那個男人,她側首,見男人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她似也習以為常,只是微微一笑,指着自個兒的帽子說:“沒關系的,不用放心上。”

說罷欲走,手腕卻被身後男人握住。她回首凝望,困惑的眼色。

很唐突,他知道,但他想留住她。

“來看病?”蘇钰唐盯着她帽沿下那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臉。

她微瞠眸,見他一雙俊眸深幽地盯着她;她看着他那身單薄的綠色刷手服,驀然間想起方才自個兒的帽子被揮掉露出頭發一事,随即意會了什麽——醫生,是敏感的。

“不是。”童玥心唇角一彎,指着自己的頭,笑靥燦爛如花,她問:“你看不出來我來做什麽的嗎?”

蘇钰唐想了兩秒,搖搖頭。

“明天平安夜,我今天是來當聖誕老公公的。”她摘下帽子,甩動雪白色的長發,笑咪咪地說:“你看,不用染也不用戴假發哦。”她尾音微微揚高,語氣便顯得嬌軟可愛。

他看着她的笑容,黑眸幽深,并未對她的言論有何反應。

把長發扭轉重新塞回帽下,童玥心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拉來他空着的那手,把糖遞到他手心。“願你平安、喜樂,聖誕快樂!”

她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鏡,鏡片後的眼瞳微紅,長睫眨動間,映在瞳心上的影像就像晶瑩剔透的淚珠。蘇钰唐深深看進她的眼,薄唇微掀,想說些什麽,一時半刻間又不知該說什麽。

“醫生很辛苦哦,要加油。”童玥心眯着眼眸笑,然後越過他,離開。

瞪着掌心上的那顆糖,蘇钰唐說不出心中滋味。什麽樣性子的人會對一個陌生人說辛苦、說加油?半晌,他微側身子,一雙深眸尋了去,哪還有她的身影。

****

走出診間時,蘇钰唐看了眼腕表,已是下午五點十七分。

慢慢踱回辦公室,脫了白長袍,挂上門後挂勾,随手整理了些私人物品後,他步出辦公室。

搭着電梯要到地下停車場取車,一個念頭不知從何而生,他在樓層燈跳到2時,長指迅速在1的按鍵上摁了下,幾秒鐘時間,他已跨出電梯門,置身一樓。

隐約的掌聲傳來,他尋思片刻,循着掌聲方向而去。

大廳果然正在進行音樂會,底下聽衆兒童占了一半以上,大概是為了兒童病房的病童舉辦的。

臺上演出者有八位,沒記錯的話是室內樂的配置。他站在人群後,兩手抱臂,望過去,一眼便見到了午後那在長廊與他差些些擦撞的女子。

他長眸微微眯起,确定她上了彩妝,眼妝特別深濃。

他沒有千裏眼的神通,确定她上彩妝是因為她天生就是個讓人注目的女子,無論注目背後原因是什麽,他很肯定她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見到的影像。

她坐在最左邊,兩腿微張着,一把曲線優美的大提琴擺在她腿間,她一手握弓,一手按弦;她演出專注,只偶爾擡眼望向前頭的樂譜,她披散的長發垂在胸前,随着她因演出而擺動的身體輕晃,有時和弓毛幾要融為一色。

蘇钰唐深深凝望,将她每一個表情都納入眼底,心裏盤算着什麽。直至掌聲再度響起,他才發覺演出已結束,他瞧見她起身,和其餘四位團員走下臺,手裏各提着一個籃子,走入底下的病友和家屬間,發送糖果。

臺上那三位有一位看得出來是肢障者,應是坐着輪椅才不方便下臺,另兩位的眼睛有些不同,他一看便知是視障,大概已經到了看不見的情況。

“我們特別感謝‘麗生’樂團帶給我們這麽美妙的音樂,他們雖然有的看不見、有的無法開口說話,有的不方便走路,可是他們沒放棄過自己,憑着堅強的意志以及他們對生命和音樂的熱愛,努力創造美麗人生,致力于……”

副院長及小兒科主任正在臺上勉勵病友們,看得出來這次邀請的這個團體應當都是殘障人士,為的也是想藉由他們“對生命的熱愛”來勉勵病患;除此,邀請殘障團體演出這點,也能為醫院博得好形象。

看,那些坐在最前頭的病童拿糖果拿得多開心……他眼眸驀地一縮,看着她一把長發被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孩童抓住。

他這角度看不見孩童的表情,只隐約看見她似是畏疼般地皺了下五官,随即揚起甜美笑容,不知和那孩童說了什麽,不一會時間,她的長發已被松開,她笑得愉悅,摸了摸那孩子的頭。

她繼續和團員們分送糖果,副院長依然在前頭鼓勵病友們。她微傾身子,低着視線,神色溫柔;她似乎沒發現他,所以當她經過身前時,他探出掌心,一把糖果就這麽從她手放到他掌心。

真的沒發現他?蘇钰唐盯着她當真上了眼影和刷上睫毛膏的眼,在她收手時,他一個施力,将她的手心與糖果包覆在自己掌間。

童玥心沒料到會有人就這樣握住她的手,身子輕地一顫後,她擡眸,眼中微露輕訝。“啊,是你!”

她看了看他掌心上的糖果,忽然彎眸笑,說:“醫生大人,我給過你糖果喽,所以這個我要收回,給其他的病童,做人不能貪心的。”話畢,将他掌心裏的糖果收回。

她已拿下眼鏡,他直勾勾望進她的眼。瞳仁是淡褐色的,應是受隐形眼鏡影響,搭上大地色系的眼影,睫毛刷得又濃又黑,還描了眼線,再往上看是淡淡刷過褐色眉彩的秀眉……很豔美,卻顯得做作。

“你偏心。”他豐唇輕掀。

“咦?”童玥心發出疑惑聲。

蘇钰唐看了看那些手中都有糖果的病友和家屬。“大家都一把,怎麽我就一顆?”

“你是醫生嘛,身體健康,頭好壯壯,長得又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人生如此美好,不用糖果來慰藉的。”

“也許我性格扭曲、黑暗,更需要什麽來安慰。”他靜深的長眸凝着她。

她訝然地凝視他。也對。誰說醫生就一定過得很快樂?誰說醫生的人生都是美好平順的?

童玥心想了想,又把糖果放回他掌間。“好吧,那這些就算是安慰你的。”放了糖果就要走。

“欸,說笑的,我不愛吃糖。”蘇钰唐拉住她手臂,将糖全部放回她提着的籃子裏。“你等等。”他兩手探入西褲口袋,摸了摸,然後掏出一顆糖。

“這是你之前給我的那一顆,也還你。”他攤開掌心。

瞅着那顆糖,她嗔了他一眼。“不吃糖還跟我要,果然是性格扭曲。”她嘻嘻笑,拿走他掌心的糖果後便又繼續分送糖果的工作。

****

一直到整個活動結束,病友和家屬差不多都走光了,她也收拾好自己的樂器時,一擡首,就見他還在原來站定的地方,兩手交抱胸前,盯着她看。

她不以為忤。從小到大那樣的注目從沒少過,醫生也是人,見着這樣的她,也許還會覺得她有研究的價值呢……莫名地,她突然想象自己被割了一塊皮膚還是拔了一根頭發或是眉毛,被拿到顯微鏡底下研究着……

噗嗤一聲,她笑了出來,随即将大提琴盒的背帶往肩上一放,将琴背在身後,拎了随身包包,移步到一旁同伴的身側,攙起她,另一手提起同伴的小提琴盒。“翠芬姐,走了。前頭有兩個階梯,要小心哦。”

“玥心,謝謝你。”因病造成一眼失明,一眼視力僅存0.2,翠芬的手搭在童玥心另一肩上,随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翠芬姐,你別老是道謝嘛,大家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小心,前面有兩個階梯……”童玥心小心翼翼地走着。

“現在的年輕人,像你這樣的少見了。現在的父母都寵孩子,寵得一點擔當都沒有,抗壓性又差,受一點小挫折就自殺,沒自殺的就跑去欺負弱勢的民衆,真搞不懂他們在想什麽,真該讓那些孩子來看看你的态度才對。你這麽積極樂觀、熱心包容,善良又體貼,如果那些孩子有你一半好,這社會就會多一點祥和安樂。”說話間,兩人已下了舞臺。

“我哪有那麽好。”童玥心笑了聲,道:“翠芬姐,你的手杖呢?”

“喔,在包裏。”翠芬停了下來,将肩上包包拿下,找出折式手杖。“你把小提琴給我,我自己來。”

“在這裏。”童玥心将小提琴背帶挂上她肩頭,肩背包也放了上去,确定她拿穩了手杖,叮咛着:“小心走哦。”

“放心啦,有你在旁邊,不用怕的。”

童玥心笑了聲。“那要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怎麽辦呀?”

“就摔在一起啊,有什麽好怕的!”

童玥心又呵呵笑兩聲,眼眸彎彎。“嗯,那就一起摔吧。當我們摔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當我們摔在……呃?”她唱着改了詞的歌,卻驀然止聲。

看着突然擋在她們面前的男人,她愣了幾秒,微勾紅唇道:“醫生大人,你要讨糖果,還是還有糖果沒還我?”

蘇钰唐不答,只是深深看着她,問:“你要回去了?”

有些意外他的提問,她慢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俏皮地回應他:“是的,醫生大人,我們要回去了。”

他看了眼她身側那位年紀較大的女子,再看向她。“你們怎麽回去?需要我送你們嗎?”

童玥心又意外他的熱心,笑道:“醫生大人,我們住臺北,你要怎麽送我們?開車嗎?我記得高雄臺北開車來回少說也要八小時以上,而且我們有八個團員和八個樂器呢,你難道都開巴士上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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