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五月初二(八)

像是指甲劃過桌面,發出尖銳的呲……聲,萦繞在崔令令耳旁,經久不息。還有嗡嗡嗡的嘈雜聲,有器皿相錯發出尖銳的呲喇聲,有轟隆隆的雷聲……在崔令令腦子裏互相叫嚣,讓她頭疼愈烈,痛不欲生。

感覺比葵水來的時候還要痛苦,崔令令差點就在地上打滾了。譚真從身後把她扶住,捏住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靜下來,別去亂想,先靜下來!”

可是崔令令看不見眼前的人是誰,白茫茫的刺眼光芒中,一個黑影子,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想要努力去看去聽的時候,腦子裏的尖銳呲聲就忽的升高,炸的崔令令耳朵快要失聰。

她緊咬着下唇,暗暗道,“不能慌不能慌,這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崔令令別被迷惑,快回來!”奈何腦子裏的雜音太多,忽強忽弱,還有那個扶住她肩膀的人,手勁兒大的吓人,捏的她雙肩疼,疼就算了,還不停搖晃。

崔令令感覺自己要死了。可是她不想死啊!她還沒同譚學遠表明心意呢!還有唐子歡,徐嬷嬷,她真的不想死啊!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左右翻轉,慢慢的白光消失,眼前漸漸的清晰過來,崔令令能看見眼前站的那個人是誰了,是那個神秘人。只是他不停的動,最後連着天地也開始旋轉起來。

電光火石間,崔令令就昏過去了。

譚真嘆了口氣,想要叫醒她,目光觸及到崔令令蒼白的面色,只好作罷,把她打橫抱起,放在床榻上,讓她好好休息一會兒。又把她緊緊皺起的眉頭撫平,還有握住的拳頭掰開,讓她松懈下來。

周遭一切慢慢恢複原樣,扭曲的門框,地面,颠倒的桌椅,茶幾都一一回歸,譚真閑的無聊,在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坐在床榻前細細的看。

崔令令醒來時,就看見了床榻前有一個人坐在那兒,經歷了剛剛的怪異景象,現下已經不再那麽恐懼了,相反,崔令令倒是更希望看見他。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徐嬷嬷和唐子歡消失的時候,崔令令心裏害怕極了。能夠看見譚真,她心裏反而踏實不少。

譚真合上書,放到一旁看她,“現在感覺怎麽樣?”

崔令令卻答非所問,“這是怎麽回事?”重複第一個五月初二時,崔令令或許會懷疑自己,是自己記錯了,恍惚了。可是現在她是絕對不會認為先前出現的那一切是自己的錯覺。

譚真愣了愣,笑道,“你是指哪一次?”

他竟然還笑!他怎麽會笑的出來?崔令令有些憤怒,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怎麽笑的出來的?不,他好像知道些什麽!他到底是誰?一激動崔令令的頭又一抽一抽的疼起來,眼前的景象又開始扭曲。

“鎮定下來!”譚真收了剛剛嬉皮笑臉的樣,一臉認真看着她,“不要去想別的,什麽都不要想。”

什麽都不想,怎麽可能呢?崔令令想甩個白眼給他,奈何頭隐隐的疼,而眼前這個人又太過嚴肅,一副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樣。崔令令只好閉了眼,不去看他。

閉了眼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崔令令感覺自己身處仙境,周圍是彌漫着的霧氣,也許待會就有一個仙人乘着坐騎到她的身前,溫煦問她想要實現什麽願望。戲折子裏,都是這麽寫的。

頭好像也沒那麽疼了,崔令令樂滋滋的想,該不會真的到仙境來了吧!

白霧之中隐約好像有個人影,霧氣缭繞難以分辨。崔令令提着裙擺小跑着過去,該不會真的有仙人吧!

譚真站在那兒黑着一張臉,崔令令小跑過來臉上的欣喜有幾分,他的臉就黑幾分。崔令令被霧氣擋了視線,還未看清這傳說中的仙人是什麽模樣,就被吼了。

“讓你不要想,什麽都不要想,聽不懂嗎?”

崔令令竟然天真的以為仙人對她說話了,待譚真的臉在霧氣中顯現出來,她才清醒過來,“你怎麽在這兒?”

“我怎麽在這?你說我怎麽在這?”譚真見她臉上竟然還有沮喪嫌棄之色,心裏愈發憤怒,要不是現在時日不同,他真想把這女人關進大理寺,所有的酷刑全都給她嘗一遍!

“你怎麽在這兒我怎麽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崔令令頂嘴的技術可謂一流,這都是長期與唐子歡鬥嘴的成果。

譚真真是要被她氣死了,伸手就鉗住崔令令的脖頸,把她拖到自己身旁。崔令令毫無防備,被逮了個正着。“你給我老實點兒!”

崔令令閉口不言,生怕這人一個不順心就把她給掐死了。看他那副标準的壞人臉,極有可能!

譚真鉗着崔令令在白霧中彎彎繞繞,也不知繞了多久,崔令令甚至不知道他要去哪,要幹什麽!

“屏住呼吸!”譚真突然甩了一句話給她。崔令令條件反射的就回嘴問他,“為什麽!”

譚真回頭瞪她一眼,崔令令被他那充滿殺氣的眼神吓到,閉了嘴不敢多言。不想,他竟然回答她了。“霧氣有毒!”

有毒?霧氣有毒?那怎麽不早說?崔令令趕緊捏住鼻子,卧槽,鬼知道她剛剛覺得是仙氣所以還猛的吸了好多,現在告訴她有毒?崔令令心裏要崩潰了,想問問那人該怎麽辦,不會死吧!可是開口說話的話,好像又會吸入更多的霧氣。崔令令吓的就不敢開口了。捂住口鼻,竟然不用譚真鉗住,自己乖乖的跟在他身旁。

譚真停下來看她,“你腦子裏現在想的是什麽?”

是什麽?崔令令指了指自己的口鼻,搖搖頭不說話。譚真忍住笑,硬是僵着臉作出嚴肅認真的模樣,“說吧,這霧毒性不大!”

不大?不大也是有毒好嗎!崔令令腹诽。“我什麽也沒想!”迅速開口說完,又閉嘴屏住呼吸。

譚真皺眉想了一會兒,問她,“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

崔令令搖頭。

“那混沌你知道吧?天地未分混沌,渺茫玄乎大亂。盤古開天辟地,混沌分造區宇。”

崔令令插嘴,“那我們是在混沌之中?”

譚真搖頭,“不是。”

崔令令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不再說話。她現在心裏煩的很,她想要回去啊!回到唐子歡身邊,哪怕是回到五月初二循環之中也好啊!比現在身處不明之地,身邊還站了個混蛋好!等崔令令一個白眼翻完,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床榻上,床頂的帷幕不是大紅色!她回來了?終于逃脫那個循環?

翻身而起,崔令令激動的心情還沒來得及展現,就看見了床榻前坐着的譚真。猶如當頭一棒,呆在了那兒。

譚真見她醒來,緩緩開口,“倘若你繼續這樣悲喜無常,情緒激動,那都不要回去了!”

“回去?”

“無論是你所說的被困于五月初二,還是混沌虛間,你要是繼續不配合。我們都不要了回去了!”譚真瞥她一眼,冷冷道。

崔令令立馬抓住重點,“你有辦法?”

“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崔令令壓下心中的欣喜,連連點頭,“配合配合,你快帶我出去吧!”

架子端夠了,譚真也開始辦正事了,“依你所言,我們是被困于五月初二這日,其實不然,并不是被困。是你心甘情願留在這兒!”

“怎麽可能!”崔令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就差跳起來。被譚真掃了一眼,頭皮發緊,垂眼喏喏,“我怎麽可能把……自己…不願回去……”

“ ‘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澤。是多冉遺之魚,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禦兇’ 這句話出自哪兒?”

崔令令搖頭,譚真用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瞥她一眼,搖了搖頭,繼續道“《山海經》如此記載,但都是些傳說,存不存在無人知曉。另有邪術苗疆□□記:擒冉遺,伺之人肉,足三年殺之,秘熬月餘,則成秘藥。其效相反,性相斥,攙酒食之,困入夢魇,無藥解。”

譚真說完,見崔令令仰頭看着他,微張着嘴,似是崇拜,一股子得意升起。卻聽她問,“什麽意思?”

“……”

“那我們不是被困,而是在夢魇?被困在夢中?”崔令令驚訝,不可能啊!都說在夢中看不清人臉,也不會感覺疼痛,吃東西時永遠都是看得到吃不進嘴裏去……怎麽可能是在夢中?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壓根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他是怎麽會到她的夢裏的?

譚真長舒一口氣,看來也沒那麽笨。“對,困于夢境!只是恰好夢境是在循環五月初二!”

崔令令被這一切“真相”給驚呆了!怎麽可能?她是确确實實的度過了這麽多天的!是真的遇見那麽多人,有血有肉的人!

“那……這麽多天都是在做夢?”

“二十又三天!不是夢!”

不是夢?崔令令感覺要被這個人繞糊塗了,腦子明顯不夠用了!

“我先前同你說的混沌還記得嗎?我們現在處于混沌虛間,每個日子是真真切切的過了的。但,這并不是我們的本體,嗯……就像是仙俠怪談裏所說的靈魂出竅吧!對于現在,我們是在度過日子,但對于現實裏的我們,只是一場夢而已。”

“靈魂出竅?”崔令令徹底被他繞暈了!“哎呀你別說了,就告訴我,該怎麽出去吧!逃離這個……混沌虛間!”

“先別急!等我說完。”譚真索性起身把崔令令從床榻上拎起來,帶着她把恢複如初的院子逛一圈兒,“看的出有什麽變化嗎?”

崔令令搖頭,“沒有變化。只是……先前……好像這院子……扭曲了……”她擡起頭來看譚真,想從他臉上看出現什麽。

“不是扭曲。”譚真随手從院子裏折了一支開的正豔的玫紅芍藥,遞到崔令令眼前,“你看它。”正說着,前一刻還怒放的芍藥竟然在譚真手裏化成了灰燼,消失不見。

“這……這是……為什麽會這樣……”崔令令被眼前發生的驚住。

“這一切不過是你所想象出來的!”

“我想象的?”

“對!你腦子裏所想的,存在潛意識裏的,它全都能給你變出來,所以你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會覺得是被困在這一天。”

“可是……如果是我想的,那我想逃離出去,為什麽沒有回到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晚上應該還會有一更,五月初二就要結束了。呼……好累啊!要被譚真這個裝逼精給繞暈了…好累(⊙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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