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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相處的人。他有什麽動機和仇恨去害一個小輩呢？

常悅繼續道：“阿海的筆記本電腦被加密，我找了幾個計算機專業的高手都無法破解。之前看他敲了不少東西在裏面，應該會有些線索。”

錢江聽着，幾乎立刻想到了年少成名的黑客，自稱能夠撼動地球的哈桑-舒可拉，也不知他回到孟買之後怎麽樣了，上次聯系還是一周前，他剛剛被法國當局驅逐出境呢。

“你再嘗試多找幾個人問問，如果實在破解不開，我認識一個朋友，他或許可以幫上忙，就是離我們有點遠。”

而且劣跡斑斑......

兩個人沒聊到太晚，常悅在網上看到她和odate的演出之後，思量再三才決定把她叫出來。能演奏出如此美妙音樂的姑娘，必定能夠沉下心來，耐得住寂寞，不為外界紛擾所惑。這樣的人死掉太可惜，更何況她是阿海的胞妹，在這個世上和他血統最接近的人。

“你接下來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錢江問道，按下車鑰匙，她的橙色攬勝極光歡快地回應。她對常悅知之甚少，她想知道她住哪裏，在做什麽。常悅似乎有意隐匿自己的存在，讓她産生一種直覺，問了也是白問。

常悅擺擺手，單手提起琴盒，細瘦的胳膊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不用了，路上小心。”眼睛卻看向她身後，若有所思，“你最近很紅啊，那輛豐田商務車裏的人一直在看你。”

錢江一回頭，豐田車裏的人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她微微皺眉，這輛車她在公司附近見過，不會是......在跟蹤她吧？

***

在拉派的實習即将告一段落，錢國濤夫婦為表感謝，在皇朝會設宴招待周銘揚一家三口。

周權他媽高美茹早就想見見錢江，照片和視頻她都看過了，挺漂亮一小姑娘，只不過這兩天瘋傳的八卦讓她有些煩躁，怎麽還搞出和明星的緋聞來？好好的姑娘幹嘛趟娛樂圈那灘子渾水。

周錢兩家是世交，周權和錢海是鐵哥們，周銘揚和錢國濤也私交甚篤。

周銘揚頗有儒商氣質，戴着無框眼鏡，玉面薄唇。高美茹身材豐腴，膚如凝脂，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太太。兩家人一見面，先把對方孩子誇獎一番。

“周權儀表堂堂，辦事妥當，要不是他，我們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小江。”

“哪裏哪裏，都是應該做的。這是兩個孩子的緣分。”高美茹拉着錢江的手，越看越喜歡。這丫頭長得，比外面亂七八糟的明星和網紅模特兒強多了，安靜又有氣質，不愧是搞高雅藝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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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江抿嘴笑着，偷眼看周權。在長輩面前他斂起驕傲和張狂，表現得恭敬又得體，大部分時間認真聽着，回答得也恰到好處。

皇朝會是京城頂級私人會所，錢氏恒澤旗下私産。一張長桌六人分坐兩邊，為首的是周銘揚和錢國濤，居中而坐的是高美茹和佟凝，最後是周權和錢江。

生意上的事簡單聊了幾句，又把國際國內大事評論一番，家長的話題開始往孩子身上引。

“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一個男人，成家之後才能真正成熟起來，事業上才能更進一步。做父母的都希望兒女幸福，這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是婚姻幸福，不管對男方還是女方都一樣。”周銘揚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高美茹見周權沒反應，壓根兒沒往他爸那邊看，放下筷子，笑道：“都說女孩子嫁人是再投一次胎，其實男人娶妻也一樣。看到好的，可心兒的，不妨先定下來。”

錢國濤心說人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必須表個态啊，出門之前他問過錢江對周權印象如何，雖然他閨女吞吞吐吐只說了三個字-挺好的，女孩子臉皮薄，從她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動感情了。“我和佟凝要求不高，只要小江喜歡就行。不知阿權有意中人了嗎？”

錢江的勺子在湯裏畫了一圈又一圈，她不敢擡頭，輕輕咬住嘴唇，莫名緊張。

只聽周權淡淡道：“伯父，還沒有。”

錢江手裏一頓，像當頭被潑了盆冷水。

高美茹忙道：“阿權他現在沒有交往的對象。”

佟凝一直在觀察周權和錢江的反應，和她女兒相比，周權的表情和動作自然得多。是他情緒內斂，還是對錢江沒特別的感覺呢？戀愛這件事，雖不分先後，只看結果，先喜歡上的總會辛苦些。

她伸手輕握錢江纖細的手臂，錢江轉過頭，故作輕松地笑笑，眼中流露出的失落讓她心疼。

“我們錢江年紀尚小，明年還要讀大學呢。”

“哦？準備讀哪所大學？”

“伯克利音樂學院。”

“名校啊。小江真棒！這去美國留學，你們可別舍不得。”

“希望能考上喽。舍不得也沒辦法，孩子想要做的我們都支持。”

周權後知後覺，也感覺到錢江情緒突然低落，偶爾擡頭四目相對，馬上會把視線移開。她笑得依然很甜，開心地參與大家的話題，禮貌回答周父周母的提問，筷子卻再也沒動過。

錢江實在沒有胃口，中途離席去了趟化妝間，一個人對着鏡子練習，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加油Grace，假裝開心不是你最擅長的嗎？你可以的！”

重新振作起精神，她推門從化妝間出來，剛好碰見等在走廊裏的周權。

鼻子突然發酸，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緒瞬間功虧一篑。

“你怎麽了？”周權問。

錢江仰頭笑道：“胃不舒服，大概吃了太多涼的東西吧。”

大概是因為，我失戀了吧。

幸好你不知道。

☆、破曉

章叔車開得穩，錢國濤多喝了些酒，在副駕駛閉目養神。

佟凝摟着錢江，讓女兒把頭靠在她肩膀上，輕輕拍她的後背。

“以後會有更好的。”佟凝說話輕輕柔柔地。

錢江悶悶地“嗯”了一聲。

“大學裏有很多男孩子，中國人和外國人都行，我和你爸不限制。”

“嗯。”

後半夜下起雨來，伴着夏日沉悶的雷聲。公主睡得不安穩，“喵喵”地叫着。

隔壁有堅硬物體砸在地板上的聲音，緊接着竟響起一小段星星變奏曲。

公主跳下床，錢江起身跟了出去，推開錢海卧室的房門，深藍色的窗簾被風吹氣，八音盒被吹落在地。

錢江走過去将窗子關上，俯身将八音盒撿起，彎腰的時候感到眼睛被什麽東西晃了一下。公主在腳邊蹭來蹭去，她索性蹲下來，正要把它抱起，借着走廊裏的光，她看到了一個螺絲釘大小的光滑圓潤的玻璃體，黏在書架最底層上方的角落裏，幾乎和黑色的書架融為一體。如果她沒有蹲下來，或者開了燈，都不會發現它。

一個精巧的攝像頭。

她将它攥在手裏，沿着書架、桌子、床頭櫃和床，上上下下，一點點搜尋。沒發現其它的攝像頭。

她在錢海的寫字臺前久久靜坐，雙手不可抑制地輕微顫抖。她想起常悅說過的話，錢海的死另有隐情。

她打開他的筆記本電腦，插上電源，果然讓她輸入開機密碼。抱起電腦，連着電源線一起抱回自己房間。

摟着公主歪在床上，她在IM上給哈桑留了條信息：Hi there, need ur help. Give me a call when u r awake.（需要你幫忙，醒了給我打電話。）

第二天一早，錢江把微型攝像頭交給錢國濤，錢國濤眉頭緊鎖，一張臉氣得先發白，後發青，當下報了警。

佟凝和薛姨邊罵邊找，将三層別墅裏裏外外翻了個遍，一無所獲。

錢江最後一天實習，留下瀕臨暴走的父母，開車上班去了。

人事貼心地準備了告別卡片，公司裏每個人都在上面簽名留了言。桌子上擺了很多禮物，鮮花、巧克力糖果、毛絨玩偶......還有一個購物紙袋。

她拿起紙袋，上面印着四季女神簇擁下的愛神和花神，正是她之前仿波提切利的風格畫的。紙袋中有一條白紗裙，裙子上貼了張便箋：

明年的春款，提前做出送給你。

Good luck & all the best.

------宮尚。

錢江感動得眼圈發紅，不時有同事過來跟她道別，設計部的和其他部門的都有。

今天以後，她不再是拉派的實習生，而是擁有百億資産的錢氏恒澤集團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薛瑞寧沒底氣把錢江叫到她的辦公室，想起過去種種竟有些忐忑，硬着頭皮來設計部跟她說幾句話。

“很榮幸能和你一起共事，這一個多月你為公司貢獻很多，充分展示出設計師的才華，同時也很勤奮。”薛瑞寧笑意盈盈，“希望你今後越走越好，事業有成。”

Rita擺弄着錢江的泰迪熊，在一旁聽得直想笑，這不是廢話麽？鑲鑽的富N代大小姐，回到錢氏分分鐘事業登頂。

有始有終，來的時候有歡迎PARTY，走的時候自然有歡送趴。之前在江南會錢江中途走掉，薛瑞寧陰陽怪氣的發牢騷說她不合群，面子大脾氣也大。這次Lizzie留了個心眼兒，先征求錢江的意見問她想去哪裏。錢江對北京自然沒有他們這些夜場的老油條熟悉，只說自己哪裏都可以，聽安排。

Lizzie和Rita研究來研究去，定在光熙門附近的“月神榮耀”酒吧，酒吧在一個窄巷子裏，很有特色。更重要的是，出了光熙門不遠就是京承高速，錢江回家方便。別問她們倆怎麽知道錢江住哪兒的，搜索引擎輸錢氏恒澤能彈出祖宗八代，更別說家庭大致住址了。

錢江開車不能喝酒，Rita直呼不過瘾，上次屁都沒問出來，今晚是最後的機會，以後再想跟錢江吃飯可沒那麽容易。Lizzie說給錢江找代駕，這是她的告別趴，她不喝酒，別人喝都覺得沒意思。

幾杯酒下肚，氣氛變得異常熱烈，話題也越來越大膽。有人跑到樂隊跟前搶過麥克風要給大家唱歌。

Rita摟着錢江的胳膊，笑嘻嘻地問她到底和宣俊什麽關系，網上說她同時和兩個男神交往是不是真的。她狀似無心地問，斜對面的薛瑞寧豎着耳朵在聽。

錢江道：“沒有的事兒，我現在單身。”

Rita眯縫着眼說：“單身好哇，單身機會多！”舉起酒杯，“敬在場的單身貴族！”

設計部的小哥用胳膊肘撞了下身邊市場部的男同事，“大小姐單身唉，你不過去表現表現？”

那人嗤笑道：“我可不敢挖老板牆角。”

小哥連連搖頭，“你這就不懂了吧？老板喜歡潑辣型的，比方說我們薛大美女，還有那個超模Selina，Victoria Qian......對了，Victoria是Grace表姐唉。”

小哥應該是喝多了，嗓門大到錢江想裝聽不見都不行，坐在沙發上好尴尬，想離開又覺得過意不去，只得也端起酒杯，開始喝“深水炸彈”。

醉了該多好，一醉解千愁。

淩晨一點，第一場快結束的時候周權來了，沒喝趴下的都紛紛起身，半醉的一激動醒了酒，暗自慶幸沒在老板面前出洋相。

錢江酒量太好，腦子裏清醒得很，只是不想面對他，幹脆閉眼裝醉。感覺到他的氣息靠近，聽他問她是不是醉了。

這個時候應該回答：“我沒醉。”

醉酒的人都會說自己沒醉。

周權嘆了口氣道：“我送你回家。”

身子一輕，竟被他打橫抱起，有大膽的開始吹口哨叫好。

錢江渾身僵硬，這下只能裝醉到底了。

周權在她包裏找到車鑰匙，“女孩子開這麽大的車......”

将錢江放到副駕駛上，系好安全帶，看她睫毛微顫，雖閉着眼，眼球卻一直在動，知道她裝醉，也不拆穿。

一邊開車，一邊自語道：“知道你不開心，可那種場合下我又能說什麽呢。”

喧嚣的京城逐漸陷入沉寂，路況很好，這時候開車才是享受，要是沒有尾随其後的那輛豐田商務車就更好了。

狗仔隊麽？

正想着，對向車道的沃爾沃越野車突然變道，開啓遠光燈加速迎面向他開過來。

眼前一片白光刺眼，他什麽都看不見，下意識地向右打方向盤，撞擊的瞬間，天翻地覆。

血順着額角流下，模糊了視線，錢江的目光凝住。一個男人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她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僵持了大概十幾秒，那人不耐煩，伸出手來想探她的脈搏，卻在半路停住收了回去。有人看到發生車禍，車子陸續停了下來。他罵了聲“多管閑事”，急匆匆閃身離去。

眼皮似重有千均，合上眼失去意識的那一刻，錢江想，如果我還活着，一定不會放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裏了！

☆、黎明

**今日淩晨1時15分許，光熙門至太陽宮自南向北路段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路虎越野車同一輛逆行沃爾沃SUV迎面相撞，車頭左側損毀嚴重，車上兩人重傷，傷者被送往附近私立友好醫院救治，肇事沃爾沃SUV車主棄車逃逸，交警部門正在處理事故後續工作，事故詳細原因待進一步調查。**

**本站記者獲悉，今晨光熙門車禍橙色路虎極光京N77Q##車主為錢氏恒澤總裁錢海天的孫女錢江，駕駛該車輛的男子為嘉禾集團小公子周權，之前二人曾因親密舉動傳出緋聞。**

**私立友好醫院急救樓層已戒嚴，本報記者試圖進入時和保镖發生肢體沖突。據從醫護人員處了解到的信息，手術已進行六小時，二人仍未脫離危險。**

佟凝接到錢江車禍的消息眼前一黑，登時癱軟在地，衣服都是錢國濤和薛姨幫她穿上的。當然錢國濤也沒好到哪裏去，血壓飙高到180，出門的時候還摔了一下。沒人敢告訴錢浩天，失而複得是驚喜，再失去可就是慘劇了。

錢氏恒澤九月九日的百年慶，錢家人只有錢淅川和從福建趕來的錢家三爺爺、錢國湛、錢國澤出席，娛樂節目全被取消，一時間愁雲慘淡，總部GARD大廈上空風雲變幻。

周權車禍消息一出，嘉禾財團旗下上市公司股票大跌，留下長孫周晟主持工作。周伍皓老爺子一時沒承受住打擊，也入了院。

周權在危險逼近電光火石的一刻，本能地保護錢江，右打輪用自己這一側承受撞擊。左前方車頭損毀嚴重，安全氣囊全部打開，肋骨還是斷了三根，體內大出血。手術進行了12個小時，還算順利，目前在重症病房監護。

錢江頭部受傷，顱內淤血，需要開顱手術。她的症狀比較複雜，四歲的時候她曾經歷過一次重大車禍，現在在相同的部位遭受二次撞擊，很可能造成永久性損傷。

佟凝和錢國濤一直在手術室外守着，錢淅川和雷震趕到的時候手術還未結束。

雷震問：“是哪位醫生主刀，不行的話我進去替他。”

錢國濤擺手，“James在裏面，國內數一數二的專家。”

錢淅川瞪了雷震一眼道：“你可真敢說，當院長以後都多少年沒進過手術室了，那可是我們錢江，不容有任何閃失。”

雷震被怼得尴尬，平時他也是被捧着供着的，只有在錢家，面對錢家人做小伏低，讪讪道：“我這不是關心則亂麽……”

錢澄和韓律師從交警隊回來，臉沉得像鍋底，“相信麽？所有的攝像頭集體失靈，毛都沒拍到。這特麽是在大北京東三環，不是**山溝裏窮鄉僻壤。”

薛姨給錢澄拿了杯礦泉水，讓她先消消氣。錢澄道了聲謝，拿在手裏也不喝，“肇事的沃爾沃是被盜車輛，車主報過案，也有不在場證明，怎麽就這麽巧！真邪門了！”

佟凝一句話都沒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頭倚着牆，眼睛盯着手術室的門，如入定的僧人，怼周圍的事物沒有任何反應。

錢江要是沒了，她也沒法活了。

主刀醫生James Yan和副手一前一後出了手術室，錢家人馬上圍了過去。13個小時沒休息，醫生臉色都不太好，為了不讓家屬緊張，James擠出笑容道：“手術非常順利。”

佟凝的眼淚嘩的就下來了。

“錢小姐幼時車禍在顱內留下的陳舊性淤血，我們也一并取出了。應該是本次撞擊造成了位移......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了。”

“那......會不會有後遺症？”

“恢複好的話不會有後遺症，不用太過擔心。”

***

周權在ICU監護了24小時後終于醒了，被轉移到VIP單間。周家把喜訊第一時間告訴周老爺子，同時絲毫不敢放松警惕，高美茹小心翼翼地在床邊守着。

周權年輕又愛運動，身體素質非常好，醒來之後還安慰眼睛哭成桃子的高美茹。

高美茹喜極而泣，“你這個壞小子，吓死你老娘了！”你媽都沒看出來你居然是個情種，光顧着護着人家姑娘，怎麽就不想想你爸媽以後怎麽辦！

周權忍痛擠出絲微笑，對着高美茹欲言又止。他想問錢江有沒有事，卻怕聽到壞消息，他怕自己承受不了。

高美茹嘆了口氣，不忍心看兒子牽腸挂肚，可錢江術後一直昏迷，只得避重就輕道：“錢江手術很成功，沒有生命危險。”

周權眉頭終于舒展開來，“那我呢？各個功能都沒問題？”動了動胳膊腿，四肢都還健在。不等高美茹回答，又問道，“撞我那個孫子呢？抓到了麽？”

☆、我回來了。

［旌對旆，蓋對幢，故國對他邦。］

［千山對萬水，九澤對三江。］

［小江，跟着媽媽念……］

［No way. 我才不要！］

［你看哥哥多乖，這裏的“江”是小江的江哦。］

［NO!WAY!］尖着嗓子喊道，小肉拳頭砸桌子。

［你好吵。］小正太捂着耳朵，皺眉看過來。

一個美豔女子說道，［阿凝，你這樣慣着她可不行。］尖下巴，吊眼梢，低頭看她時，眼裏充滿厭惡。

［我也讨厭你。］小孩子很敏感，這樣想着，也這樣說了出來。

［小江，不可以這樣說青夏阿姨，不禮貌哦。］佟凝象征性地打了一下她的小胖手。

［我不要她，我要auntie Cathy回來。］委屈地撲到佟凝懷裏，癟嘴回頭看她。

青夏變了臉色，［我不是你的保姆，別拿我和Cathy相提并論。］

她摟住佟凝的脖子，胖嘟嘟的臉貼住她的，悄悄地問，［媽咪，什麽叫香氣餅輪？］

***

佟凝看着頭發被剃光，身上插滿管子的錢江鼻子一酸，眼淚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上湧，她趕緊轉過身擦了擦眼角。她不想讓女兒看到她脆弱的樣子，即使她還睡着，即使她不知道她還要睡多久。

重症監護病房不允許随意探視，每天僅開放半小時，每次允許進一位家屬。周權被攔在門外，只能通過監視器的屏幕看着那個安靜沉睡的姑娘。他長久地站在那裏，創口開始滲血也不覺得痛，他有種錯覺，好像他一眨眼，錢江就會消失不見。

高美茹在一旁幹着急，直拽周權他爸。周銘揚板着臉想吼他，可又怕錢家丫頭真的去了，兒子恐怕會耿耿于懷一輩子。

佟凝從監護室出來，看到周權，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周權那，你傷還沒好全，別站這兒了，小心落下病根。小江要是醒了，阿姨第一個叫你。“

周權道：“她一個人躺在裏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多無聊。“

佟凝嘆道：“你的心意，我替小江領受了，快回去吧，看你爸媽都急成啥樣了。”

周權苦笑，“這種時候還要您來勸我，真是太不應該了。都是我害她受傷的……”

佟凝搖頭，“別這麽說，你做的已經夠好了。”

佟凝烏黑的秀發短短三日已白了大半，為母則強，即使她原本性子柔弱，也硬生生撐了過來。周權不想給她再增添煩惱，扶着吊瓶杆，一點點小步挪着走了出去。

周家大總管周錦福正在走廊裏候着，見周小爺出來，忙迎了上去。“肇事司機的血液、指紋、DNA，和公安部數據庫進行比對，沒有匹配的嫌疑人。另外，北京市內所有醫院在事故當晚收治傷員的情況我們進行了統計，目前在逐一排查中。“

周權陰沉着臉，眼裏盡是寒意，“多派些人手，一個都不能放過。豐田的司機呢？找出來了麽？這幾個孫子絕對是一夥的。”

周錦福小心看着周權的臉色，說道：“豐田商務車的牌照是套牌，光是當晚出現在光熙門、太陽公元和京承高速入口處的就有三輛，在車管所登記的號牌持有人是一家汽修廠的老板，事故當日不在北京。另有目擊者稱當時有一名男子在事發當地徘徊，只是距離太遠，沒看到臉。“

周權沉默片刻，突然嘴角一揚，“啧。真有點意思。”

他這一笑，周錦福覺着脖子後面冷飕飕，“周總，這接下來……”

周權道：“錢家已經報案過了明路，私底下應該也找了道上的人，我跟錢澄提過了，大家互通有無，別給對方添亂。“

***

［青夏阿姨是媽媽的好朋友，就跟你和Annie還有Helen一樣，auntie Cathy是媽媽請來照顧小江和哥哥的。］

［Annie and Helen不住我們家，青夏阿姨為什麽和我們住一起？］

［青夏阿姨一個人在倫敦留學，她的家人離得遠，我們就當她的家人好不好？］

［可是她不喜歡我，她喜歡哥哥。］小眉頭皺起來。

［因為哥哥比較乖啊，小江總調皮，要跟哥哥學。］

［哥哥才不乖，總生病，不能陪小江玩……］

［青夏阿姨有個女兒，比小江還要小呢。］

［唉？真的嗎？那我要她過來陪我！］

佟凝笑道，［你個小魔王，雯雯妹妹要是來了，你可不要欺負人家。］

她拍着胸脯道，［不會的，我讓她和娃娃還有Teddy Bear住一起。］

***

鄭嘉雯和母親吳青夏來看錢江，人自然是看不到的，監控室也沒進去。錢江渾身插滿引流管的樣子，佟凝不想讓任何人看見。

鄭嘉雯無論如何撅嘴撒嬌賣萌，佟凝都無動于衷，第一次對她動了氣，“雯雯，你姐姐還在昏迷，我實在沒心情哄你。”

吳青夏道：“這孩子不懂事，你別理她。小江的狀況究竟怎麽樣？醫生說她能不能醒過來？”

佟凝無奈地搖搖頭，“盡人事，聽天命吧。”老天待她，真是太刻薄了，奪走了一個孩子，還要用相同的方式奪走第二個。

吳青夏柳眉一挑，恨恨道：“肇事司機找到了嗎？殺千刀的，不得好死。”

醫院外守着不少媒體和狗仔隊，鄭嘉雯進了醫院，又來到重重保镖守護之下錢江所在的樓層，竟飄飄然有些雀躍，她非常想看看錢江現在的樣子，毀容了嗎？殘廢了嗎？以後還敢在她面前神氣嗎？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想拍張照片留念，有錢又怎樣？金山銀山也換不回那張臉。

她幸災樂禍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錢澄比鍋底還黑的臉出現在她面前，當着吳青夏的面揚手就是一巴掌，“你很高興是麽？”

鄭嘉雯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捂着臉。

吳青夏登時變了臉色，“錢澄你幹什麽？”

***

錢海朝她點了點頭，稚氣的臉上滿是認真。

她心領神會，小胖指頭穩穩地落在黑白鍵上。

雙胞胎心有靈犀，雖為稚齡孩童，卻琴藝精湛，四手聯彈配合得堪稱完美。

莫紮特的，星星變奏曲……

溫馨的畫面突然被一聲悶響打破，窗簾被風吹起，白天和黑夜交替，八音盒掉在地板上，身後亮起燈，燈照在書架上，錢海的手頓住，看着她，眼中蓄滿淚水。

***

“哥哥……”錢江的呼吸急促起來，心電圖開始急促劇烈波動。

值班的幾個護士發現異常，連忙進入監護室，并呼叫主治醫生James。

眼前有一道白色的光，越來越亮，亮得幾乎将她的眼灼傷。

耳邊響起一聲聲呼喚，“錢江小姐，你能聽到嗎？聽到的話，請眨一下眼睛。”

她慢慢地合上眼，一滴淚滑落鬓角。

哥哥，我回來了。

I am back. Body and soul, in one piece.

☆、人心

高美茹每日都來看錢江，暗地裏細細觀察她，做過開顱手術的，別留下什麽後遺症。兒子喜歡她，可周家的孫媳婦也不能是個傻子、癱子啊。

錢江的精神比前幾日剛醒來時要好很多，錢家人精心伺候着，腮幫子見了肉，頭發也長出毛茬。一雙大眼顧盼神飛，一看就是個機靈丫頭。難得的是，在這種狀态下大大方方、坦坦蕩蕩，高美茹卻有些擔憂，周權來見她之前還要刮胡子照鏡子休整一番，可這丫頭臉上貼着面膜，混不在意形象。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有這樣的麽？

佟凝去染了頭發，只因女兒說了句，“媽咪我好心疼你。”錢江醒來之後像變了個人，變得更像從前那個頑劣的小魔頭，心眼多，嘴皮子利索，想哄人的時候嘴特別甜。

錢澄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姐姐，草莓要和香蕉牛奶一起打成汁。”

“我把你打成汁還差不多。”嘴上說着，颠颠兒地去照辦，囑咐薛姨，要挑最新鮮的買。

薛姨沒好意思頂她，她買東西一向都是選最好的，超市和菜市場的事還用得着她一大小姐瞎操心，就像她買過幾回菜似的。

周權恢複得很快，剩下的要靠靜養，他其實可以出院了。坐在錢江病房裏，看她跟佟凝和錢國濤撒嬌，把她爸媽哄得暈頭轉向，心裏竟生出羨慕，她要是......能和自己撒撒嬌就好了，他肯定有求必應。

這一日和錢澄說起追查肇事者的進展，剛好錢江做完康複訓練回來，不動聲色地站在他們身後聽了一會兒，幽幽道：“我看見他的臉了。”

周權挑眉，這麽多天毫無進展，真是意外之喜，“我請警局的模拟畫像師過來一趟。”

錢江一擺手，“用不着，我自己來。”

要了紙筆和畫板，錢江熟練地畫了起來，落筆之前幾乎無需思考，好像那人的臉就印在腦子裏一樣。

“他年紀不大，十六七歲，連個口罩都不帶，想來相當自信，覺得我必死無疑，或者說......如果發現我沒死他會給我補上一刀。”

不過多時，嫌疑人的肖像畫好了。周權和錢澄一直在旁邊看着，從錢江用鉛筆在紙上畫出第一道線條，到逼真的人像躍然紙上，跟照片別無二致，好像眨眨眼就能從畫裏出來似的。

錢澄喃喃道：“小壞蛋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周權拿起畫像，“他的上唇......做過唇腭裂手術麽？”

錢江道：“是的，特征還比較明顯，另外，他個子不高，從他最後俯身的角度計算，不超過172CM。”她看向周權和錢澄，“接下來就拜托哥哥姐姐了。”

錢澄飄飄然一口應下。

周權的注意力卻還停留在她最後一句“哥哥姐姐”上，她之前從沒叫過他“哥哥”。

一向很忙的吳青夏最近似乎很清閑，隔三差五的往醫院跑，殷勤地給錢江買鮮花玩偶和各種吃食。

錢江看到她，每次都能想起些新的，之前被遺忘的陳年舊事來。

吳青夏越是笑語嫣然地表達關心，拉着她的手噓寒問暖，錢江腦海中浮現出的那個中國女人的樣子就越清晰，她翻手輕握住她的手指，嘴角湧起笑意，連手感都和記憶中的一樣呢。

我的青夏阿姨，你當初說我什麽來着？唔，讓我想想......

***

[小賤人，我要替你媽媽好好教育你。]

[小小年紀目無尊長，我會讓你吃盡苦頭。]

她把她的小手交給拉彌娅，拉彌娅蹲下來對她道：“You little devil. Your Mum's given up on you...I'm your new Mum...”(你這個小惡魔，你的媽媽已經放棄你了，我是你的新媽媽。）

***

錢江笑道：“吳姨，您那麽忙還來看我，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吳青夏笑着對佟凝說，“這丫頭從小嘴就甜。”

佟凝一邊給錢江揉肩膀一邊道：“可不是，跟小時候一樣一樣的，越長越回去了。”

吳青夏問錢江，“小時候的事你還記得嗎？”

錢江遺憾地扶額，“一點都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