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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笑兩聲,伸了個懶腰,回頭看向角落。

“你失蹤了這麽久都沒有人注意到,真可憐。”

“你幹嘛把頭發剪了,短發不好看,像個男人。我喜歡你以前的樣子。”

“別盯着他看,他有什麽可看的,爛成骷髅架子了,我會嫉妒的。”

她用手捂住口鼻,長長的鐵鏈拖在地板上“嘩啦啦”地響,強忍惡心道:“這麽大屍臭味,你聞不到嗎?”

他愣住,露出苦惱的神情,“我聞不到啊,明明在肚子裏放了很多香料的。”

她眉頭緊鎖,鄰居也聞不到嗎?還是附近根本沒人住啊!窗戶被木板遮住,只有幾道孤零零的光束射進來,灰塵在光線中胡亂飛舞。

居高臨下看着她的少年眼睛狹長,眼尾上挑,棕色的眸子清澈冰冷,如果忽略他上唇的凹陷,他算是個幹淨清秀的大男孩。

他身後挂着十幾臺顯示器,中間一排最左側目前黑屏的,剛剛出現了錢家在紫禦山莊的別墅,正對着錢江卧室的陽臺。居中的屏幕上,鄭嘉雯捂着耳朵歇斯底裏地大叫,吳青夏掰正她的臉強迫她面向自己,紅唇一張一合地說着什麽。雷震剛從外面回來,錢淅川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眼皮兒都沒擡。

見她一臉震驚,他得意地笑了,咧開的嘴像一種貍貓,“你不是也在跟蹤雷震?這下多省事,足不出戶在屏幕裏就能看到,你可以一次看個夠……”

她困惑不解,猶豫着問道:“你......為什麽監視他們?”

***

錢江把手機放得遠遠的,她現在覺着所有的電子設備都有毒。

剛洗過澡,香噴噴地蜷在沙發裏專心地看錢海留下的懸疑小說,窗外秋風嗚咽,枯枝張牙舞爪,非常應景,正讀到關鍵部分,手機歡快地響了起來。

錢江皺眉,伸腳去夠手機,結果被她踢得更遠,屁股向前挪了一寸,脫了襪子繼續伸腳......佟凝看不下去了,起身撿起手機遞給她,“我說你什麽好,這也太懶了,以後嫁人可怎麽辦?”

錢江嘿嘿一笑,按下接聽鍵,“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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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權在電話裏說:“女朋友唉,你男朋友在門口吹冷風呢,方便的話出來一下。”

“媽,我出門約個會。”錢江穿上襪子,裹了件羊絨圍巾就要往外走。一把被她媽拎了回來,套上大衣,加了頂帽子,尤嫌不足,還要去找手套。佟凝轉個身的工夫,錢江推門跑了,“就在門口,一會兒就回來。”

周權把車停在路燈下,人靠在車上,視線從錢江出門就沒離開過她。看着她元氣滿滿地沖出門四處張望,亮晶晶的眸子看到他,再一路小跑着來到他身邊。

明眸皓齒的小姑娘,滿腹心思的,他的錢小江。

“你回來啦。”她打招呼道。

嘴角漾起笑意,長臂一伸攬住她,将她拉近自己,看她臉上泛起紅暈,睫毛輕顫。仔仔細細,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輕笑一聲,“誰家女朋友啊……”

錢江大窘,掰他手腕想要掙脫開,卻被他擁入懷中,他的唇擦過她的鬓角,他在她耳邊低低道:“誰家的女朋友......這麽好看。”

樹葉在腳邊打着旋兒,互相推搡着擁簇着。

他的頭埋在她頸間,“這麽好聞......”

錢江噗嗤一下樂了。

周權咕哝道:“這麽會破壞氣氛。”

錢江咯咯笑着,“對不起,沒忍住。”

周權從東京帶回的禮物塞滿了後座和後備箱,和錢江來來回回拿了好幾遍,最後佟凝也出來幫忙。

在沙發和桌子上鋪開,薛姨嘆道:“權少爺是把整個時裝周的衣服都買回來了吧?”

佟凝喜滋滋地講,“你是沒看到周權剛剛那表情,确定關系之後果然不一樣了,連帶着我都沾光,阿姨叫得都比以往熱乎。”

錢江聽得耳朵發燙,手機屏幕上閃着周權的短消息:

-能不能穿上給我拍幾張照片看看啊?

-在線等。

☆、死亡曙光

I think I’m going insane

我想我定是瘋了

The end ising it’s true

大限将至,這是真的

I’m all alone and I’m screaming your name

我獨自一人,呼喊你的名字

It seems that’s all I can do

似乎我只能做到這些

But it’s too late to turn back now…

太遲了,已經無路可退……

常悅坐在大門口,手上的鐵鏈繃直了,她無法再前進一步。房間很大,她可以去任何角落,洗澡、睡覺、吃飯、上廁所,除了踏出那個大門。他在廚房裏做飯,放着“死亡曙光Dead by Sunrise”樂隊的音樂,像他這樣扭曲的人居然有專門的隔音琴房,鋼琴小提琴大提琴一應俱全,簡直是對音樂的亵渎。

“你吃辣椒麽?”他扭頭問道。

“我要出門。”常悅冷冷回他。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不再理她。

見她不停幹嘔,他昨晚終于把幹屍拖出去處理掉了,拖去哪裏如何處理,她都不想知道,只是昨天在他開門的瞬間,她看到了外面。

昏暗的走廊裏站着一位老婦人,灰白頭發,戴着無框眼鏡,眉目慈善,幹淨利落。她看了常悅一眼,笑着對他道:“阿澈,對女人不能心軟,別太由着她了。”

常悅的心沉了下來,這老太太跟他是一夥的。

他把飯菜端到餐桌上,招呼她道:“我鼻子不好使,也不知做得合不合你胃口。”

常悅說:“我想出去吃。”

他坐下,拿起筷子嘗了兩口,點頭道:“還不錯。”

常悅閉了眼,緊緊地扯着手上的鏈子,她的體力和耐心已經耗盡,卻不知他将自己挾持,究竟想要幹什麽。

她吼過,歇斯底裏尖叫過,用椅子砸斷窗上的木板,可木板之外那層鋼化玻璃她使勁全力也砸不開。窗外是一個荒涼的院子,枯草叢生,正對着一堵孤零零的灰白磚牆。

對了,那老婆子叫他阿澈。

“吃晚飯陪我練會兒琴,我不比錢海拉得差。”

她冷笑,做夢吧你。

***

錢江這幾日心神不寧,常悅失蹤快一周了,手機關機。通過運營商GalaxyMedia基站數據定位,哈桑發現她手機信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點在聖星私立醫院附近,随後調取方圓一公裏的監視錄像,常悅身着軍綠色大衣黑色長褲,同一位老婦在“永和豆漿”和“北京早餐”前一閃而過。

她到常悅失蹤地轄區派出所報案,填好表格,從網上下載了常悅以前的照片,跟民警說她現在剪了短發,比照片裏要瘦很多。

深秋的天黑得早,錢江做完體能訓練已是華燈初上。周權出差,今天來接她的是章叔。佟凝總不放心她,壞人仍然逍遙法外,隐匿在暗處蠢蠢欲動,她恨不得親自接送。

剛上車還沒開出多遠,她手機響了,是鄭嘉雯。錢江接了電話,聽筒裏一片嘈雜,她似乎在酒吧裏。

“雯雯?”

“錢江嗎?我是高傲。”

她有些出乎意料,“高傲,好久沒見了。鄭嘉雯呢?”

“她喝多了吵着要你來接,自己又說不清楚……”高傲在電話裏輕嘆。

錢江能想象出他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道:“我這就過去。”

“章叔,我們先去趟Defector’s。”

鄭嘉雯和吳青夏吵架,找了幾個朋友在Defector’s喝的酩酊大醉,哭哭啼啼,趴在酒吧的沙發上怎麽勸都不肯起來。

錢江眼皮直跳,接過高爽手中的紙巾盒遞給她,軟聲細語道:“乖,別哭了,母女沒有隔夜的仇。”

鄭嘉雯一聽更覺委屈,脫口而出,“她和那個老妖婆合起來欺負我!”

錢江疑惑道:“老妖婆?”

鄭嘉雯抽出紙巾擤鼻涕,“一個鄉下老婆子。”

錢江笑她,“你不是挺厲害的麽?經常和吳律師對着幹。”

鄭嘉雯咕哝着,“姐姐,我好羨慕你,幹娘多溫柔啊,我媽……就是一潑婦。”她突然起身,紅着眼道,“你知道嗎?她恨我。“

錢江挑眉,“為什麽恨你?“

鄭嘉雯嘿嘿笑道,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我把她的心肝寶貝變成了小兔子。”說着說着,“嘔”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得滿沙發都是,吐了錢江一褲子。

錢江忍着惡心,去洗手間換了身衣服,還好她包裏有體能訓練時穿的運動服,汗味比臭味強多了。

鄭嘉雯的兩個閨蜜還算夠意思,她在洗手間吐,艾米和高爽一左一右陪着。

錢江懶得繼續做戲,揉了揉眉心,推門出來,準備到吧臺給高傲道個歉,誰讓鄭嘉雯在人前一直“姐姐姐姐”叫的親熱。

她一眼就看到了宣俊。

他似乎在等她,面前擺着酒杯,眼睛看向樓梯口。

錢江坐到他旁邊,宣俊對高傲說:“給她來杯橙汁。”

她笑道:“怎麽還是橙汁?”

宣俊轉過頭,薄唇輕挑,“是啊,錢小江長大了,都會交男朋友了。”

錢江咧嘴,“麻煩橙汁不要加冰……”

宣俊卻沒想放過她,“你喜歡他麽?”

錢江點頭,臉色緋紅,“嗯。”

宣俊灌下一大口酒,目光灼熱,湊到她耳邊問:“那我呢?你喜歡我麽?”

錢江愣住,動了動嘴角想一笑了之,卻見宣俊一臉認真,尴尬道:“我自然喜歡你,但不是那種喜歡,你懂的……”

宣俊說:“錢小江,我喜歡你,就是那種喜歡。你懂嗎?”

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映着水光,他笑着,那樣好看的一張臉,她看了卻難受。

“對不起。”她小聲道,垂眼盯着吧臺上的橙汁。

“現在說對不起太早啦。”他沖她眨了下眼,舉起手中酒杯,眉眼飛揚恣意,“我來當你下一任男朋友。”

錢江笑了,心想按照宣俊換女朋友的速度,等她和周權分手,他不一定又看上誰了呢。

宣俊仿佛能猜到她的心思,“錢小江,我其實沒那麽花心。”

如果當初我們換一種方式相遇,你會不會喜歡我多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Too late: Dead by Sunrise. 致敬逝去的男神,一路走好。

☆、幽州苦海

傳說北京城從前是幽州苦海,有龍王居住此地,老北京的城圖正是鎮着龍王的八臂哪吒。錢家海運出身,船在海上漂,還要看老天臉色,這龍王嘛,每逢初一十五,過年過節,都是要祭拜的。

只是深秋,沒想卻迎來了京城的初雪。拜過龍王,院子裏竟蓋上了一層淺淺的白色。

管家沏上一壺冒着熱氣的茉莉花茶,就着氤氲香氣和窗外撲簌簌落下的雪花,錢江幽幽道:

“屍體被丢棄在一口枯井裏,身上蓋着腐土和枯枝爛葉,要不是住在附近的小朋友失足落井,或許要過個十年八年才有人發現。”

“通過DNA比對,确定死者為駕駛沃爾沃越野車的司機,年齡在45到55歲之間。”

“至于他為什麽出現在距事故地點30公裏外白潮河邊的樹林子裏,內髒均被清理掉,替換為香料和草藥,警方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三個月前的交通肇事逃逸已升級為抛屍命案,交由刑偵大隊立案偵查。

錢浩天仔細聽着,手裏轉着念珠,問管家道:“三爺那邊怎麽說?”

管家道:“人已經派下去了,各路弟兄都在查着,警局早就打過招呼,佟老爺子也跟總局通過氣。只是......懸賞的酬金加到兩千萬,人還是沒着落。”

錢浩天冷哼:“心思如此缜密,這是要我們錢家斷子絕孫啊,我看阿海的車禍也有貓膩。”

錢國濤道:“我也覺得這兩起車禍都沒那麽簡單,小江她大舅專門搞刑偵的,前日到的北京。”

錢浩天說:“是我無能,要勞煩親家操心。”

佟凝道:“父親這是哪裏話,要說無能,也是我們做父母的無能在先。”

錢家好女婿雷震破天荒的沒來探望錢社長,錢淅川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話明顯變少了。

錢江湊到錢澄耳邊問,“姑姑怎麽了?”

錢澄道:“和我爸冷戰呢。”

錢江挑眉,“吵架啦?”

錢澄聳肩,不以為意。父親對她,寵比愛要多些,她總覺得父親的心思在別處,看她的時候眼睛不聚焦,好像透過她在看別人。錢淅川很強勢,母親對父親的态度,她都看不過去,成年以後早早地搬出來單住。

錢江喜歡雪後的京城,老宅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周權的超跑換成了越野車,自己又找人改裝了一下,插個機關/槍就能上戰場。被人撞斷三根肋骨在重症監護室躺了72小時,女朋友頭上給開了個洞,權少爺幾時受過這樣的氣,卯足了勁想把丫的肇事者揪出來,結果那孫子死得透透的。

他習慣性地往兜裏一摸,啧,煙都給金昭了。抽煙的人呼吸都有一股子怪味道,他怕錢江嫌棄他,外一......需要親熱一下呢。

大老遠的,錢江就看見周權在胡同口凹造型,帥得過路的小姑娘面紅耳赤回頭看他。

“嘿,幹嘛吶?”錢江拍了拍他肩上的雪,問道。

周權胳膊環住她,讓她看手機上的消息,“田警官說,有人來認屍了。”

錢江皺眉,呼出團白色呵氣,“都沒個人樣兒了,還能認出啥來?”

周權撫平她眉間淺痕,順手捏了下翹鼻子,“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

***

死者叫鄭榮光,55歲,伊利諾理工大學生物醫藥專業畢業,上市公司老板,身價過億。

這樣的人......怎麽會?

佟大舅在警界極有口碑,早年在刑偵大隊參與破獲多起特大要案,此次主動請纓做8.31案的技術顧問。田警官和小陸警官站在佟大舅身邊捧着本子做記錄,難掩仰慕之情。

“死者的女兒鄭朗月做了DNA檢測,确定和鄭榮光為父女關系。”

佟大舅看了錢江一眼,“鄭榮光可以說是吳青夏的貴人,他們公司的IPO是委托盛世律師事務所來做的,這是吳青夏做的第一單非訴訟業務。而在最近,早已成為合夥人的吳律師又破例為他打了一場銀行信用證違約案,贏得很漂亮。”

錢江道:“銀行信用證,不會是周氏嘉禾吧?”官司都打贏了為什麽還要報複?

周權咳了一下,“不是。”

錢江皺眉,“那他有什麽動機來撞我呀?”

佟大舅道:“他确實沒有犯罪動機,也沒有精神病史,據鄭朗月說,她父親失蹤前情緒很不穩定,看起來非常憔悴,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會突然變得暴躁。警方取走了他的電腦,複原了被他清空的浏覽記錄,發現鄭榮光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癖好。”

錢江很配合地做出疑惑的表情,“嗯?”

小田警官道:“戀童癖。”

佟大舅說:“光熙門車禍前一周,鄭榮光收到一封匿名郵件,I know what you've done! Pedophile. 郵件裏有視頻鏈接,現在已經失效了。我們懷疑,他受到了威脅。”

周權問:“手機的通話記錄呢?”

佟大舅道:“我正想說這個,他和幕後的人聯絡,用的是一次性手機。”

鄭老板是知名企業家,在醫藥界也是響當當的人物,失蹤了三個月後突然宣告死亡,家屬對死因諱莫如深,連個體面的葬禮都沒有。吳青夏唏噓的同時,隐隐覺得不安,發消息把雷震約出來見面。

雷震這段時間疑神疑鬼,錢淅川不知是到了更年期還是發現他婚內出軌,看他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勁兒,像結了冰渣似的,能凍死人。他和吳青夏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早就斷了,兩個人現在不過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與其說是情人,不如說是合作夥伴。更何況,他已另覓新歡。

他們在七扭八拐偏僻窄巷裏找了一個居酒屋,讓店家落了簾子,營造出一處隐秘空間,雷震把大衣搭在椅背上,“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那婆娘盯我盯得緊。”

吳青夏冷笑,“還不是你惹得一身騷,小情人比錢澄還小兩歲吧?你也下得去嘴。”

雷震不耐煩,“有事說事。”

吳青夏道:“阿澈你該管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啦,最近會更得慢些......超級忙呀_(:з」∠)_

真羨慕人家有存稿的

☆、解碼

阿澈每早七點準時起床拉琴,他平時不大出門,話也不多,除了上網就是練琴,是一個正值青春發育期的死宅少年。亦或是,頂着市價兩千萬的臉,不方便出門。

每天/朝夕相處,常悅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困擾,這家夥似乎有意無意間在模仿錢海。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微微揚起的嘴角,偶爾迷惑的神态,拉琴的姿勢......還有他拉的曲子。

錢海在音樂上有驚人的天賦,他四歲學鋼琴,七歲時已涉獵甚廣,巴赫、莫紮特、貝多芬、舒伯特、肖邦、李斯特……沒有一首曲子能難倒他。小學二年級他為樂團裏高年級的小提琴手伴奏,很偶然的拿起提琴,學着人家的樣子拉了幾下,就像米開朗基羅創世紀中被上帝灌注神識的亞當,一下子開了挂。

錢海十歲憑借巴赫的《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和組曲》一舉成曾名,巴赫在此曲中大量使用和弦及對位,提琴手要同時照顧多條旋律線,演奏難度極高。

阿澈每天從這首神曲開始,按部就班練習巴赫《G弦上的詠嘆調》、帕格尼尼随想曲24首、華麗炫技的門德爾松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以《野蜂飛舞》結束,常悅面上不待見他,心中卻已驚濤駭浪,正常人這樣練琴,筋都要拉斷了吧。

“他是個天才,而我也不差。”阿澈汗流浃背,氣喘籲籲,蒼白的臉上泛着紅暈,以一種急切的想要求得認同的目光看着她。

常悅性子冷,脾氣大,嘴巴刁,被囚禁半月有餘,精神極度脆弱,時刻處在暴走邊緣,說出口的哪裏會有什麽好話,“你比錢海差遠了,連他妹妹都不如。”

阿澈變了臉色,看起來很受傷,指尖的老繭褪了一層又一層,火辣辣的疼。他崇拜常悅,暗地裏喜歡她很久了,拉琴時的常悅美到讓他忘記呼吸,她說的話他深信不疑。

“錢江?”他反複咀嚼這兩個字,深深皺起眉頭。

***

佟舅媽不放心佟大舅一個人在北京,周末特地過來看他,和她一道來的還有兒媳和孫女。

佟大舅的孫女佟奕歡今年三歲,據佟凝說跟錢江當年比有過之無不及,是個金剛芭比熊孩子。歡歡剛進她們家門不到三分鐘,錢江就已經領教了厲害。

熊孩子這種生物真是太可怕了,不管她長得多萌,嘴巴多甜,也改變不了她把每個房間的房門推開,抽屜櫃門全都拉開,背着手派頭十足地在屋子裏巡視一番的事實,簡直像龍卷風過境。錢江看得目瞪口呆。

歡歡媽季源和小姑子初次見面,跟在女兒身後一路道歉,覺得特別不好意思。孩子根本不怕她,在她身後做鬼臉,懷裏抱着從錢海房裏拿的八音盒。

錢江抹了一把抽搐的嘴角,昧着良心說,“沒關系的,小朋友活潑好動,聰明。”

也許是家裏大人跟歡歡說過小姑姑在國外長大英語好,剛上了半年雙語幼兒園的佟奕歡把能記住的所有單詞都用上了,還給錢江唱了兒歌。在家裏除了她,年紀最小的就是小姑姑錢江,歡歡比較喜歡和年齡接近的人一起玩。

她遞給錢江一本書,“I wanna...嗯......聽a story.好不好?”

錢江說:“想聽故事呀?”接過書,正是她放在案頭那本,錢海留下的《最後一英裏》,書皮花花綠綠的。

歡歡點頭,蜷着小短腿,學着小姑姑的樣子坐在沙發上,眼睛亮亮的,乖巧極了。

錢江想了想,“歡歡膽子大嗎?這裏的故事有點吓人。”

歡歡拍着小胸脯,“歡歡膽子可大了。”

錢江慈祥地笑道:“好吧。”

佟大舅和錢國濤在書房下象棋,佟凝和佟舅媽、季源在廚房聊天包餃子。

薛姨一邊看鍋一邊說:“沒想到大小姐還挺會哄孩子的。”

季源道:“這熊孩子慣會察言觀色拍馬屁,小小年紀就是顏控,就喜歡長得好看的。我剛出去看了一眼,巴巴地靠在小姑姑肩膀上聽故事呢。”

佟舅媽問:“小江有對象了吧?”

佟凝笑說:“剛交往不長時間。”

季源道:“都上新聞頭條了,兩個人站一起金童玉女似的,我們公司小姑娘迷周權迷得不行,哭了好幾天呢。”

佟凝樂了,“哪有那麽嚴重。”

正說着,歡歡“登登登”跑進廚房,抱住季源的腿不肯撒手,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皺着臉仰頭,“哎呀呀,媽媽你聽我說,小姑姑講的故事可吓人啦。”

錢江手裏拿着八音盒,八音盒的發條被歡歡擰了太多圈,仍在唱着小星星。她很有營造緊張氣氛的天賦,講到主角Amos Decker潛進警察局長家裏,發現他的書房裏有一處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陰恻恻地“嘿嘿”笑了兩聲,竟把小家夥吓得嗷嗷叫,跳下沙發逃走了。

她把八音盒打開,蓋子裏刻着“Ah, vous dirai-je maman,K.265/300e”,《小星星變奏曲》是莫紮特在法國歌曲《媽媽請聽我說(Ah, vous dirai-je maman )》的基礎上創作的,作品編號K.265/300e。這是她和錢海合奏的第一首曲子,可惜後幾段變奏還沒練好,保姆開車送他們上幼兒園的途中出了車禍。

想不到哥哥一直留着這個八音盒,真夠戀舊的。錢海的房間是極簡單的黑白灰+藍色,布置雖簡單裏面的東西卻樣樣價值不菲,就像他清一色的大牌高定西裝,車牌號相連的能夠召喚神龍的七臺布加迪超跑。另外......這是他複制黏貼般,一模一樣的兩個卧室裏,唯一一處不同。

“我可真夠笨的!”錢江擡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捂着臉跑回房間。

“哈桑,14位密碼你試試AvdjmK265/300e, 或者K265/300eAvdjm。”她舉着手機和哈桑facetime視頻,哈桑比了個OK的手勢,拿出錢海的筆記本電腦,輸入AvdjmK265/300e。

錢海的Macbook電腦,時隔近兩年,再一次開機了。

☆、被囚禁在過去的你

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着,錢江披了件大衣匆匆跑出家門,一路飙車到市中心的銀河PLAZA沖進電梯,見到哈桑的時候整個人都在喘。

哈桑給她倒了杯水,錢江擺擺手,“我們開始吧。”

怕染上病毒,電腦沒有聯網。電腦中文件不多,文稿區有一個被命名為“重要”的文件夾,非常惹人注目。文件夾裏有很多視頻,以日期排列,從2012年1月1日開始,每周一個Video,到2012年12月結束。

哈桑問:“你自己看,還是要我陪你?”

“Please stay. 我現在需要有人陪。”

錢江深吸一口氣,和哈桑對視一眼,點開第一個視頻。

鏡頭有點晃動,錢海穿着深藍色V領家居服,正在調整角度,漂亮的下巴和鎖骨占據了大半個畫面。他終于坐下來,看着鏡頭,片刻的沉默之後,他笑了,有些發窘,有些無可奈何。

“如果有一天......你不幸将過去全部忘記,又幸運地打開這個視頻,請記住,你的名字叫錢海,大海的海,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錢江,江河入海的江。”

“她小時候和你長得很像,長大了應該是個大美人。錢小江是個讨厭鬼,最愛欺負人,喜歡捉迷藏......如果你發現她不在你身邊,不要慌張,你在四歲的時候就把她給弄丢了......”

常悅曾經提到過,錢海車禍之後腦部留下血塊,大腦自動記憶,過目不忘,但像他這種由車禍導致的超憶症是有時限的,淤血不散,最終會導致記憶力衰退,直到失憶。

錢海發現他的記憶開始衰退,服用藥物治療的同時,錄下這些視頻,留給有朝一日可能失憶的自己。

“今天的演奏會拉錯了一小節。”這段是用手機拍的,他西服筆挺,系着白色領結,似乎剛從臺上下來,郁悶地做了個鬼臉,嘆氣道,“入行以來第一次哦,失憶果然比超憶症更煩。”

鏡頭一轉,長發飄飄的常悅笑意盈盈,嘟起嘴巴抛了個媚眼,“你好,這裏是你的親親女朋友,常悅,常開心呦。”

錢江連忙按了暫停鍵,她看慣了不開心的常悅,偶然見到她賣萌的表情,還真不太适應。消失了這麽久也不知去了哪裏,警察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佟凝打電話過來問她回不回家吃飯,錢江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多了。

“媽我今晚在朋友家住,不用等我了。”

“是在哈桑這裏,有點事情,別擔心。”

視頻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都看完恐怕要通宵了。哈桑熟練地下單叫了兩份外賣,備注道:請盡快送,俨然半個中國通。

錢江沒心情吃飯,随着日期向後推進,錢海的症狀越來越嚴重,盡管如此,他也從未忘記他有個妹妹,叫錢江。

“人們說雙胞胎可以感應到對方,可我一直感受不到你,就好像靈魂缺失了一塊,不再是完整的人。我會不自覺的把我想象成你,彈鋼琴的是哥哥,拉提琴的是妹妹,錢小江那麽聰明,拉得肯定比我好。”

他把她的失蹤歸咎在自己身上,她從他身邊消失,他就睡在旁邊的床上,如果當時他睜開眼該多好。他固執地将自己鎖在四歲時,她被帶走哪一天,一直沒有走出去。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他卻痛苦着,內疚着,從很久很久以前,到去世的那一天。

今後呢?是不是該由她來懷念他?他尚存一線希望,未來的某一點他們會再次相遇。

可她呢?

錢江走到客廳,問哈桑,“有酒嗎?”

哈桑正吃着素炒餅,“你什麽時候見我喝過酒......”擡頭看錢江,吓了一跳,“Grace你怎麽了?”

錢江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吸着鼻子道:“我沒事,你先吃着,我出去一趟。”

昨天的雪已經化淨,空氣中有淡淡的泥土的濕氣。

驅車一路開到香山,子夜月朗星稀,墓園傍山,山猶龍騰,逶迤而來,蒼松翠柏直刺天際。錢江大咧咧将車子停在墓園門口,提着兩瓶黃酒下車,左右四顧,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

墓園占地八萬平方米,她從未來過,不知道錢海葬在哪一處。她沒考慮那麽多,就是想來看看他。

周權給錢江打電話的時候她有點喝多了,口吃不清,說了好幾遍他才聽出來她在西山墓園。

“你大晚上的跑到墓地喝酒?”

錢江又哭又笑的,“我想他了。”

周權半晌無語,“你呆在那兒別動,我去找你。”

淩晨兩點,出城的路況好得一塌糊塗,周權開到公墓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鐘。

錢江很好找,她把越野車停在正門外,車燈打着雙閃,人靠在車上,就着瓶子還在喝。

周權脫下大衣将她裹住,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

錢江打了個酒嗝,怔怔地看他,眼睛上蒙着一層霧氣,沒說話,眼淚開了閘似的往下流。

周權不再問她,把她抱在懷裏,聽她輕聲抽泣。

哭了一會兒,錢江悶悶道:“我想起來以前的事兒了。”

“嗯。”

“我就想看看他,可是.....可是不知道他們把他埋哪兒了。”

“我知道他在哪兒,墓園一開門咱們就去找他。”

錢江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對他那麽兇,我總讓他幹這幹那,還說他是病秧子......”

周權道:“你那時候才幾歲,和哥哥打打鬧鬧很正常。”

離天亮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周權開了空調,兩人在車裏休息,錢江又累又醉,很快睡着了。

安安靜靜地縮成一團,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可憐兮兮的。

周權毫無倦意,出神地看着她的睡顏,想着她剛剛說過的話。

她說,要替錢海報仇,她說她不會放過兇手。

錢海......是被謀殺的?

正想着,錢江的手機響了,Hassan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躍。

怕吵醒她,周權接了電話,只聽電話那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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