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蝶之死（2）

“啊——”

卯時整，天尚漆黑，世子妃的娉舞閣內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宣平侯府上下皆被驚醒，任側妃、三位小姐以及管家宋玉衡，全部聞訊趕至娉舞閣。

各人先後趕至柴房外，只見破舊不堪的木門前，停放着一具屍體，自額頭往下，皆被白布覆蓋，配合着幽幽燭火，倒還頗有些恐怖氣氛。

溫婷溫荷剛來的時候，都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差點失聲叫了出來，與其相反，溫沉羲和任側妃來到之時，雖然也有些恐懼，但卻沒有溫婷溫荷這般明顯。

溫沉羲凝神望向那具白布覆蓋的屍體，若有所思，沒過多久，她竟向那具屍體走去，蹲下身，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直接掀起了遮在其臉上的白布一角！

屍體的臉上雖已經一片血肉模糊，卻仍可從其體型、穿的衣物、佩戴的首飾認出來，這具屍體是小蝶！

在場衆人頓時倒抽一口氣，無不為四小姐的勇氣而折服，溫婷溫荷不約而同從鼻孔裏輕嗤一聲，滿臉不屑。任側妃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望向溫沉羲的眸子滿是敬佩。

世子妃在初兒的攙扶下，站得離那具屍體極遠，在認出這是小蝶之後，一張臉早已吓得發白，紅虎和紫熊則分立兩側，紫熊臉上沒什麽變化，紅虎眼中卻閃過一絲同情。

宋玉衡是一行人當中最先恢複理智的，他先派幾名小厮去衙門請些仵作過來，随後整整衣襟，走到世子妃面前，恭敬道：“世子妃，可否告知我，這是怎麽回事？”

世子妃一雙美目轉了轉，臉上猶帶驚慌未定之色，拍着胸口道：“本世子妃好好的睡着覺，突然聽到一聲尖叫，便讓初兒去外面看看，本以為沒什麽事，誰曾想竟然死人了……今兒還是侯爺和世子爺回府的日子，真是忒不吉利了。”

“敢問世子妃，屍體可是原先世子爺房中的小蝶？”宋玉衡未至而立之年，是這宣平侯府的管家。他今兒穿着一身玄色寬袖鍛袍，發絲以墨玉簪束起，即便是匆忙趕來，也不見絲毫狼狽。

因其待人溫和，辦事牢靠，深得府中人的信賴，上上下下皆尊稱其一聲“宋先生”。

“是小蝶。”世子妃大大方方認了。

“昨兒傍晚時分，小蝶因偷盜您的貼身珍貴之物瑪瑙手镯，被我帶來交由您親自發落，不知世子妃後來如何處置的？”到底是心思缜密的宋玉衡，一下子便抓住了重點。

“你大膽——”暴脾氣的初兒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頂撞宋玉衡：“我們世子妃的事情，輪得到你來過問麽？”

“初兒，休對宋先生無禮。”世子妃輕聲呵斥初兒，随後又對宋玉衡解釋道：“昨兒，本世子妃只是将小蝶訓斥了一番，便把她趕回下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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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只是訓斥了一番’，嫂嫂這是當我們眼瞎麽？小蝶好好的一張臉，都被毀成這樣了……”溫婷嗤笑一聲，明顯不信世子妃所言。

“二姑娘言外之意，莫非是說，這一切都是本世子妃做的？”世子妃陡然提高了音量，極力壓制着怒意。

“嫂嫂真是誤會了，二姐姐只是說出了她眼睛看到的東西而已，畢竟小蝶的死狀擺在那裏。事實究竟如何，還是要待仵作驗後才能知曉，你們說呢？”溫荷看似是幫溫婷說話，其實是站在一個客觀角度，哪一方都沒有幫。

“怕就怕，仵作還沒來，侯爺和世子爺就先回來了，他們看到府上被搞得一片烏煙瘴氣，定會大發雷霆……”一旁的任側妃柔柔地開口，向來膽小謹慎的她，自然首先想到的是這一點。

“任妹妹還真是考慮周全啊，都這個關頭了，首先想到的竟還是侯爺和世子爺。”世子妃笑得一臉諷刺，她又望向蹲在小蝶屍體前，一言不發的溫沉羲，道：“四姑娘蹲着好一會兒了，可查出什麽來了？”

溫沉羲也不理會，只是陷入了沉思，世子妃何曾受過這種閉門羹，笑容斂去，胸口劇烈地起伏，瀕臨爆發的邊緣。

溫沉羲不說話，沒人敢撞世子妃的槍口，場面一時極為尴尬。

任側妃上前一步，柔柔地開口提醒道：“羲妹妹，世子妃在問你話呢。”

“噓——”溫沉羲将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衆人皆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只見她唰地一下掀開蓋在小蝶身上的白布，除了臉部血肉模糊之外，其他身體部分皆完好無損，衣服也沒有破損，只是有些潮濕。

衆人看到此番場景，更是茫然，不知小蝶是如何死的。

溫沉羲突然一下子站起來，一揚手，将白布重新覆于小蝶身上，正當衆人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語時，只聽門口處傳來幾道聲音，是衙門的仵作來了。

世子妃沖溫沉羲得意地一笑，眼中滿是挑釁，溫沉羲自然沒必要忍着，回了其一個更狂妄的笑容，任側妃看在眼裏，輕聲嘆了一口氣，卻什麽都沒說。

溫婷溫荷兩人卻是興奮異常，掐起來掐起來！她們早就想看世子妃和四妹妹掐架了！

仵作檢查完畢後，說道：“這具屍體是今夜寅時三刻左右死的，其脖頸上有明顯青紫痕跡，可以初步判斷，死因是窒息。”

世子妃和初兒對視了一眼，心內大喜，那些針眼竟沒被仵作查出來？她們除了這一種刑具之外，沒有用過別的東西，這樣是不是就跟她們沒關系了？

不過，這賤婢死于窒息是怎麽回事？她們可沒有派人掐死小蝶啊，而且人是初兒親自送進去的，門窗都關嚴實了，小蝶怎會突然被人掐死了？

宋玉衡思索片刻，上前問世子妃：“敢問，是何人第一個發現小蝶的屍體？”

世子妃扭頭望向初兒，後者走到一個全身不住發抖的瘦小婢女身前，指着她對宋玉衡道：“先生，就是她。”

“嗯，你叫什麽名字？”宋玉衡問那名身形瘦小的婢女。

“先、先生，奴、奴婢叫、叫、叫小翠。”小翠緊張地聲音都在發抖，話都說不利索。

“小翠，你別緊張，把你看到的說一遍就行。”宋玉衡聲音很溫柔，蘊含着使人安定的力量，小翠慢慢地真不緊張了。

“是、是這樣的，寅時一刻的時候，奴婢因肚子疼得受不住，便起來上茅廁，我蹲了挺長時間，出來的時候，經過柴房，突然聽到裏面有些奇怪的動靜。奴婢以為、以為是鬧鬼了，吓得躲在樹後面不敢動彈，四周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清。然後過了一會兒，等裏面沒有動靜了，奴婢才敢出來。本來想直接回屋睡覺，卻突然好奇心起，想上前去看看。誰知道那門沒鎖，奴婢一碰就開了，然後一腳踩到了一個硬邦邦之物上。當時奴婢還沒想到是個人，蹲下來摸到她的頭之後，才、才反應過來，直接沒控制住，一嗓子喊了出來……”

小翠說完這麽一大長篇話，仍有些驚魂未定。

衆人聽完，皆沉思不語，每個人都在思索，到底是誰殺了小蝶？

宋玉衡揮手叫了幾個小厮過來，吩咐道：“你去我房裏，把那本侯府下人名冊拿來。”

府上出了人命，宋玉衡自然要先從死者的人際關系開始排查。

一直未出聲的溫沉羲卻道：“且慢。”她面向兩名仵作，厲聲道：“說，是誰指使你們這麽做的？小蝶身上明明有細針紮過的痕跡，為何絲毫不提？”

世子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開口接道：“四姑娘，休得胡言亂語！仵作親自檢驗，又如何做得了假？你個待在深閨的小姑娘又懂什麽了？”

“我不懂的話，世子妃就懂了麽？”溫沉羲反問，不再理會世子妃的無理取鬧，只是眼睛牢牢盯着兩個仵作。

那兩名仵作面面相觑，其中一個回答道：“四姑娘真是好眼力，但那些細針只是紮在女子的後背上，并非致命傷，因此我二人才忽略不計。”

“呵呵，是麽？”溫沉羲冷笑一聲，視線有意無意瞥向世子妃和初兒，後者卻無所畏懼。

仵作都說了，這些不是致命傷，小蝶的死，怎麽着都不會到自己的頭上，任你翻天倒海，也絲毫無法撼動我們的地位。

溫婷和溫荷看戲看得正起勁，見幾人都不說話了，她倆對視一眼，想說點什麽再挑起戰火來。

任側妃卻道：“世子妃姐姐，宋先生，四妹妹，不然我們先把這些事放一放吧，侯爺和世子爺馬上就回來了，等他們回來再處理吧。”

世子妃一跺腳，暗罵這個懦弱的任側妃，淨跟自己對着幹，等對付完這個溫沉羲，自己定饒不了她！

溫婷和溫荷這次倒是鮮見的同世子妃想到一處了，她倆還想繼續挑戰火呢，任側妃倒好，一個勁兒的想熄滅戰火，擺明了不想跟她倆站一處！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們，以後對付你了。

宋玉衡也罕見地糾結起來了，都說女人多的地方，硝煙戰火就多，還真是這個道理！

突然，外頭傳來一聲梆子。

“辰時至——”

竟是不知不覺間，天已大亮。

“侯爺、侯夫人、世子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