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蝶之死（4）

“宋先生，小蝶生前有過什麽仇家麽？”溫璟想了想，覺得是仇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我也不知。”宋玉衡畢竟是侯府的總管家，不可能對每個下人都知根知底。

侯夫人聞言，在一旁接道：“小蝶是本夫人親自挑選進來的，家世清白的很，這一點無需懷疑。”

“那，她在府裏有沒有與人結過仇？”溫璟又想到了這個可能性，之前在現代的時候，這些宮鬥、宅鬥劇沒少看，這種封建貴族大家庭，內部就容易出這些事兒。幸好他穿到了世子爺的身上，若是普通下等奴仆，就他這點為人處事經驗，估計活不了幾集，就得被吃幹抹淨了。

聞言，周圍的人頓時一臉古怪地瞅着他，溫婷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心裏有什麽話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世子哥哥，小蝶原先是您房裏的人啊，您都不知道，我們更不會知道了……”

“……”哦對，小蝶是自己的人啊。溫璟朝世子妃和任側妃各望了一眼，真是讓人頭大，這兩個他都覺得處理不來，又來了個小的！那小蝶的這件事，是不是得算到自己頭上？

“這樣吧，你去将小蝶的屍身運還給其家人，至于死因和真兇，等過一陣再追究吧。”宣平侯勞累一晚上了，現在剛剛回府，明顯不想管，便将這個爛攤子甩手給了宋玉衡。

“謹遵侯爺吩咐。”宋玉衡領命之後，便帶着小厮，擡着小蝶的屍身下去了。

“都散了吧。”宣平侯淡淡說了這麽一句話，帶頭走出了娉舞閣。

“是！”一衆人紛紛應是，跟在侯爺的後面，陸續走了出去。

世子妃心中暗喜，侯爺的性子她是再了解不過的，明面上看是緩兵之計，實際上就是甩手不想管了，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好事。

溫璟還站在原處，思索着小蝶的這件事，世子妃見狀，欺身上前，親昵地挽起了溫璟的手臂，作嬌羞狀道：“世子爺，來都來了，就在玉兒的娉舞閣多呆會兒嘛，玉兒特地讓初兒準備了世子爺愛吃的茯苓糕……”

又是糕點！溫璟覺得有些窩火，原來的小溫侯喜歡這些玩意兒，但是自己不喜歡，為什麽我要強迫自己，接受原主的一切喜好？畢竟現在活在這個軀殼裏的，是來自21世紀的唐書恒！

原來的小溫侯體弱多病，不愛管事，說話做事都沒什麽權威，空有個宣平侯世子爺的頭銜，卻整日帶着一幫狐朋狗友鬼混。

而來自21世紀的唐書恒，骨子裏的刻苦鑽研勁兒，造就了他對待一切事情都保持高度認真的态度。不管身處什麽情況，他都絕不允許自己含糊過去。既然很大可能是回不去了，與其繼續頂着這個“纨绔草包小溫侯”的名稱，在古代混吃等死，還不如主動做出一些改變！

“你以後不必準備這些東西了，本世子不愛吃。”溫璟淡淡道，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手臂抽離出來，“還有，以後你便睡在這兒吧。無本世子的吩咐，不許你靠近本世子三步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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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罷，不光是世子妃和初兒愣住了，就連剛要離去的任側妃和溫沉羲她們，也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蹙眉望向他們。

“世子爺，您……”世子妃震驚過後，下意識地還要欺身上前，溫璟又退後幾步，同時他身邊的兩名青衣佩劍侍衛上前，阻住了世子妃。

世子妃一張臉剎那紅轉白，攥着袖子，一副受打擊的模樣，初兒雖然在其他人面前比較蠻橫，但對着世子爺卻是絲毫不敢發脾氣，此刻也只能咬牙咽下這口氣，滿腔憤怒無處可發。

“本世子沒有在開玩笑，前幾次便不追究了，若有下次，本世子定不會輕饒！”溫璟索性再放了句狠話，視線一轉，看到了一臉怔愣的任側妃，補充道：“還有你也一樣，無本世子的吩咐，不許近身三步之內。”

任側妃沒有多問，只是攥着帕子，低下頭應道：“柔兒謹遵世子爺吩咐。”

溫沉羲一雙美目滿是疑色，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蹙眉問道：“世子哥哥，世子妃和側妃都是您的人，您為何不讓她們近你的身三步之內？”

“這你就不要管了，本世子既然下了這個命令，她們就只能無條件服從。”溫璟昂頭，故作高冷地說道。

“可是……”溫沉羲還想開口，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不妥，世子妃畢竟是皇上唯一的外甥女，任側妃也是任大将軍遠房侄女，這樣對她們，真的好麽？

“四妹妹，你無需多言，世子爺既然這麽做，必定有他的道理，既為人妻，便要無條件聽從丈夫的話。對此，柔兒毫無貳意。”任側妃看出溫沉羲的顧慮，輕聲開口勸解道。

這會輪到溫璟震驚了，這個任柔兒，平常看着一介弱質女流，好看但卻不中用，典型的花瓶，卻沒想到，竟然這麽有主見。盡管如此，自己這個來自21世紀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跟她的三觀還是完全不在一個平面上。

古代教育真是害人不淺啊，這樣一個女子，放到現代，只要經歷一番培養，絕對是個人才！

世子妃卻不這麽想，世子爺和任側妃的神情，她都看在眼裏。這個狐貍精！讨好人的功夫一套一套的！所有人都被你柔弱的外表瞞過去了，只有我才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也罷，狐貍精都已經這麽說了，我若還不給世子爺臺階下，豈不顯得我是個小肚雞腸的惡毒婦人？

“任妹妹真是善解人意，處處為世子爺着想，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聽從了。”世子妃笑着退開幾步，站到離世子爺三步開外的地方。

“如此甚好。”達到了目的的溫璟，滿意地笑了笑，昂首向大門邁去，留下滿臉不甘心的世子妃，和若有所思的任側妃、溫沉羲站在原地。

果然建立威嚴就是爽啊，想到自己以後，算是暫時擺脫了這一大一小倆人的糾纏，就一陣輕松。

剛回到自己的雅文苑，溫璟脫了鞋襪，直接往床上一躺，在車上颠簸着睡了一夜真是太難受了，比在現代坐一晚上的硬座火車還難受！火車上至少不颠簸，而且在火車上可以玩手機，十幾個小時，看個劇或者打個游戲，一會兒就過去了。

但這可是古代的馬車！一沒手機二沒電，什麽娛樂工具都沒有，只能要麽坐着要麽半躺着，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半夢半醒間，溫璟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喚“世子爺”，一個哆嗦，頓時醒了過來。

“何人？”溫璟揚聲問道。

“世子爺，是我，宋玉衡求見。”

宋玉衡？他怎會來？莫非是小蝶的事情有什麽眉目了？想到這一點，溫璟忙道：“宋先生快請進。”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身玄裳的宋玉衡大步邁了進來，俯身行過禮後便直接說道：“世子爺，殺害小蝶的兇手抓到了。”

“什麽？！”溫璟驚得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這麽快就查出來了？自己這才睡了幾個時辰吧。

他一邊穿外衫一邊走到宋玉衡身前，問道：“是何人？速帶本世子去看看。”

“世子莫急。”宋玉衡絲毫沒有動身的意思，“殺害小蝶之人，乃下院的一個叫作易川的低等奴仆，但是，他現在也已經死了。”

溫璟聞言，一下子沒站穩，晃了一下，他忙扶住桌角，穩住身子。易川？中間再加個“小”字，不就是某著名穿越電視劇的男主名字麽！當時他特別喜歡這個劇，每一集都認認真真地看完了。他才不會承認，素素死的那一集還哭的稀裏嘩啦的……

定了定神，溫璟繼續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蝶與易川，在沒進府的時候便相識了，兩人住在同一個村子裏，彼此相愛，互定終生。但小蝶因為父親生了重病，急需銀兩，正逢侯府招人，小蝶便義無反顧地去了，被侯夫人一眼看中，調到了世子爺的身前侍奉。後來，易川千方百計查找心上人的下落，知道小蝶來了侯府，易川也跟着來了，卻因為沒有關系，只能待在下院。小蝶是世子爺房裏人的事兒，全府上下都知道，易川也不例外。”

“然後，他就因愛生恨？自己得不到，也不讓別人得到？”溫璟下意識接道。

“不，易川當時想帶小蝶走，但沒有成功，而且世子妃的人，視小蝶為眼中釘肉中刺，幾次欲趁着世子爺不在的時候，百般折磨她。在世子爺您從馬上摔下來卧床的那段時間裏，小蝶便被世子妃尋了個莫須有的借口趕到了下院。易川與小蝶二人飽受折磨，幾次都忍受不住，想一死了之。但他們不想就這麽便宜了世子妃，便想了這麽一出，就算是死，也要把世子妃拖下水。先由易川設法偷走世子妃的瑪瑙手镯，放在小蝶房裏，然後我帶人發現瑪瑙手镯在小蝶手中，将人帶到世子妃房裏，世子妃定然不會放過絲毫能懲治小蝶的機會，自然不會放她走。果不其然，小蝶被摧殘了一番之後，被關到了柴房。”

“……”溫璟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宋玉衡頓了頓，繼續道：“然後，易川偷來柴房鑰匙，打開了門，忍痛勒死了小蝶，并打爛其頭部，将此事嫁禍給世子妃，卻沒想到被起夜丫鬟聽到了動靜。易川一時心軟，不欲傷無辜人，做完這一切之後便偷偷走了。回了下院之後，易川找出早就準備好的鶴頂紅，一口咽下，就此了結。”

“……”溫璟徹底無話可說，古人的三觀，恕他真的搞不懂。

不過，他還有個疑惑，凝神望向宋玉衡，道：“宋先生，你剛剛說，你們找到易川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那這一切，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包括易川和小蝶兩人同世子妃的這些過節，還有易川和小蝶兩人的心理活動，還有這個看似周密卻滿是破綻的“嫁禍他人”的技倆。

“我們在易川居住的地方，發現了他寫的一些東西，零零散散的，但看了之後，大致能推斷出來。”宋玉衡道。

溫璟對宋玉衡佩服更甚，內心道：“厲害啊兄弟，擱現代，你絕對是下一個福爾摩斯！”

“帶我去下院看看吧。”溫璟嘆了口氣，覺得易川和小蝶的死有些不值，明明，兩人可以夾縫裏求生的，為何要選了個這麽極端的方法，以“自殺”的方法嫁禍到別人頭上，但最後還沒有成功，只是白白搭了自己的一條命，何必呢？

宋玉衡點頭答應了，帶着溫璟到了下院。只見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堆人，地上并排躺着兩具白布覆蓋的屍體。沒過多久，那兩具屍體就被擡走了，歸還給各自家人安葬。

當夜，溫璟頭一次失眠了，心中有很多的事情，這幾日在古代經歷的、見過的每一個人，還有現代的自己和家人、朋友們，全都堆聚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不知道現代的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但是既然已經來了這裏，暫時也沒辦法回去，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人的一生太短暫了，如小蝶和易川這般以極端的方式，斷送了美好的後半生，實在是不可取。

溫璟突然想起了，自己剛來到這邊的時候，那幾個“自殺計劃”，現在想來，真是愚蠢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