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面前女子吃痛揉着額頭。
周常山蹙眉, 向後退一步,向老夫人抱拳行禮,“奶奶。”
老夫人擺擺手,“來,常山啊, 給你介紹一下,這是長平夫人, 你面前的是青黛公主。”
“夫人,公主。”周常山一一按照君臣之禮作揖。
老夫人在前些年于長平夫人有恩, 這些年老夫人身子愈發不好,長平夫人經常帶着青黛來府內走動。
周常山因常年征戰在外,倒也不常見她們,今朝也是頭一回。
“周将軍?”青黛稚嫩的聲音扭頭問。
長平夫人柔雅笑應,“是的。”
随後她向青黛招招手, “青黛,坐回娘親身邊來。”
青黛點頭, 乖巧走回了長平夫人生病。
“奶奶叫我來有事?”周常山是軍中之人,講話不拖沓, 直言直語。
老太太倒是不樂意了, “怎麽, 奶奶想見見孫兒還不行?”
“你回來這段日子, 不是在書房鑽研排兵布陣, 就是在花園舞刀弄劍,鮮少來看我。”
老太太假怒, 周常山一笑,“是常山錯了,以後一定多陪陪您。”
周氏上下,如今便只剩周常山與老夫人。周常山的父親多年前戰死沙場,母親又為生他難産而死,他常年在外。
老夫人獨獨終年守着這死宅,難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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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常山又這把年紀未娶妻,本該孫兒膝下嬉戲,如今更加顯得冷冷清清。
老夫人中意青黛,她雖是公主,卻不争不搶,相貌極好,只是生母長平夫人出生不高,不得皇帝喜愛。
不張揚也就不會讓周家惹人眼。
這些年周常山軍功赫赫,朝中上下,難免有些騷動。
長平夫人自然明白老夫人的心願,也想自己這個女兒能有好歸宿,所有常帶來府內走動。
只不過,成不成,就在于周常山了。
“好好好,你要是讓我早點抱上曾孫,我就更加開心喽……”老夫人目光看着青黛,向周常山示意。
周常山繞是再遲鈍,此刻也多少明白了。
“奶奶,我還要去軍中,就先走一步。”
“夫人,公主,微臣告退。”
周常山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
長平夫人微愣,側過臉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反應倒是平靜,見怪不怪,似是早猜到了。
不過,在周常山進門見到青黛那一刻時,他眸子裏的驚豔,她還是捕捉到了。
那就說明,還有戲。
“青黛,要不要去後花園走走。那裏梅花開的好。”老太太提議。
“好啊好啊。”青黛可是被憋壞了。
她行完禮,蹦跳離開。
外面大雪飄飄,青黛在長廊裏走着,手接風雪,無懼寒冷。
身後跟着侍女,急喊着:“公主!天冷,蓮蓬衣穿上!公主!小心身體入了寒氣!”
青黛不聽,侍女追的急,她也跑得急。
一轉眼,她将侍女甩沒影了,自己走到了個竹林,竹子堅韌,竹葉殘雪,莫名美妙。
“周府居然還有竹林……”她小聲嘟囔。
安靜的雪天地,竹林深處有些聲響,青黛循聲而去。
見到是怎麽回事後,她邁步開腳步,清亮的眼眸随着那人的一招一式而轉動。
周常山在練劍。
他最後收手一式,劍指青黛。
兩人隔着大雪相望,青黛入了迷。
她軟軟糯糯念,“周将軍……”
周常山皺了眉,“公主。”
青黛回神,好似發現了什麽,她笑着走到周常山面前,揶揄道:“周将軍方才對老太太講,去了軍中,如今呢,卻在竹林練劍。”
青黛邊講,邊圍着周常山繞圈。
周常山默聲,青黛停下腳步,擡頭望他,“怎麽不講話呀?”
“臣不知講什麽。”周常山聲音沉沉。
青黛轉溜着眼睛問,“真是木頭呀,你帶我去看看府裏的梅花,我就不向老夫人告狀,可好?”
她嘟嘴,神采奕奕看向他。
他飽經風霜的眼眸深處湧出笑意,“好。”
***
“你們就是這樣相識的。”井秧淡淡講。
施常山坐着,垂眸,神情無法捕捉,手摩挲着檀珠,整個人肅穆的很。
見井秧長久停頓,施常山才擡頭,聲音低低沉沉,沒什麽精神問:“怎麽不講了?”
井秧輕搖頭,嘆氣:“馬上……”
***
皇宮。
青黛手中正在作畫,認真無比。
長平夫人遠遠看了她這模樣許久,悄悄走近,這是畫的是……
“青黛,在畫什麽呢?”長平夫人柔聲問。
青黛趕緊拿過別些個紙張,将畫着住,手臂壓在上面,“娘親,沒什麽,沒什麽。”
她目光閃躲,典型撒謊了。
長平夫人一笑,在她身旁,屈腿端坐下。
“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長平夫人好笑道。
她雙手将青黛壓着的手臂扶起,又拿開上面遮着的畫紙。
一副栩栩如生的竹林雪景圖印在紙張上,只是那上面的人啊,才是畫的核心。
長平夫人一笑,果然她家公主是對周将軍傾心了。
“娘親……你覺得周将軍如何?”青黛側過臉,眨巴眨巴眼睛問。
“自然是好。”
“那青黛配他如何?”
“也是好。”
青黛嫣然一笑,又垂頭沮喪。
長平夫人見狀,“青黛,怎麽這副表情?”
青黛握起長平夫人的手,扁嘴說:“娘親,父皇不喜我。周将軍那樣的人,父皇一定将姐姐們許配給他。”
青黛垂頭喪氣。
長平夫人抱着青黛,拍了拍她的背,“青黛,只有這次,你父皇一定将你,許給周将軍。”
“為何?”
“你還小,以後自會明白。”
長平夫人憂傷道來。
她這些年遠離後宮紛争,但暗地還是打聽着消息的。
這回,她也得想辦法,讓女兒嫁給周常山,這樣她以後若是不在了,女兒也能有靠山。
周氏現在因周常山一人,勢力壯大起來。
近年來,朝中大臣被秘密召見,在皇帝的書房總有意無意提及許一公主給周常山,一來,拉攏周氏,不至于散;二來,周氏行事,還是要顧及一些。
有了這樣的谏言,皇上自不會将同樣勢力強大的妃子女兒嫁給周常山。只能挑一個無強大後盾,卻又能配上周常山的。
未央宮,一鬓角有些花白,氣宇軒昂的男子愁容滿面,他揉着腦仁。
一旁的公公上前,“皇上,奴才給你捶捶肩?”
他微微點頭。
此人便是青黛的父皇,當朝的君主。
“萬福啊,你說朕這麽多公主,怎麽就沒一個合适周常山的。”語氣微怒。
萬福公公笑說:“奴才覺得,青黛公主,平樂公主,安陽公主……”
“等等,青黛公主,哪個青黛?”皇上凝眉,細想。
“長平的那個?”他疑惑問向萬福公公。
“是啊,據說出落得極其好,美人胚子。”萬福公公在旁說。
“這麽些年,朕倒是忘了她們母女了……”皇上皺起眉頭,随後吩咐道,“把她們母女叫到朕這兒來。”
“諾。”
長平夫人與青黛跪在殿前。
皇上打量着青黛,這孩子他還真是多年沒見,已經全然變樣。
“青黛。”
“父皇。”
“父皇問你,如果現在将你許人,你可願意?”皇上威嚴赫赫。
“父皇定的,自不會差。”
“好!”皇上揚掌拍了拍桌面,“長平,你可有異議?”
“臣妾不敢。”長平夫人恭敬。
皇上爽朗一笑,“行了,下去吧。”
“諾。”
母女告退,長平夫人偷偷與萬福公公交換了眼神,萬福公公會意點頭。
出了書房,青黛眸光波動,“娘親……父皇要将我許給別人了……”
長平夫人莞爾一笑,“娘親覺得,那人一定是周将軍。”
青黛自當是她母親安慰她的,未曾當真,只是微微點頭。
長平夫人目光投向遠處諾大的皇城,只有萬裏白雪。
元封六年,二月,昭告天下,青黛公主,許給周氏常山。
***
施常山遲疑問:“我與她……成親了?”
井秧搖頭,示意沒有。
肖誠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到了井穗身旁,井穗此刻也聽得認真。
白桦靠在沙發一側,肖南則端坐,身子擺正,身後的傷疤讓他不能靠着。
肖誠注意到了肖南的樣子。
他是被自己的鎖魂針所傷,鎖魂針有靈氣,與井穗的普通傷口不同,難愈合。
齊桓怕也是無能為力。
又想起齊桓救人之後虛弱的模樣,肖誠想讓他幫忙看一看肖南的傷口,又于心不忍。
***
天氣微微轉暖,雪化去些。
青黛總是偷偷出宮,去往周府,以看望周老夫人為由,見周常山。
碰巧的是,每每周常山都在府內,兩人在竹林,梅花下,池塘邊,相談甚歡。
一來一去間,互生情愫,日升日落間,相約白頭。
青黛最愛看的就是周常山習劍,托腮在旁能靜靜看半晌。
周常山有回問,“看久了,不厭嗎?”
青黛搖頭,“我歡喜。”
他這時收起劍,不自在輕咳起來,心中卻竊喜萬分。
她與平常姑娘不同,或是,勝了百倍。
一向不通樂理的周常山,閑來托人打造了一組十六面的編磬。
青黛擅長此樂器,他人都嫌編磬大而不好奏響,而她,能邊舞邊奏。
竹林間,青黛伸出纖纖玉指,撫着編磬的石面,愛不釋手。
她扭頭,望向身後的周常山,眼睛彎成月牙般,笑道:“我奏給你聽,可好?”
和初見時如出一轍的笑臉,那時望的是他,此時仍是他。
“好。”清風朗月。
青黛脫了鬥篷,轉圈舞了起來,紅衣在這綠竹間極為顯眼,她手握小木槌,行雲流水,敲打着每一個石面。長發時落于身後,時随着微風飄動。
竹林落葉飄撒,一切美景黯淡,只有她,美不勝收。
轉眼,三月已逝。
元封六年,六月。
邊關告急,聖上派周常山即刻舉兵出征。
他與她的婚期本定于元封六年八月,也因此無期延後。
青黛拜托母親,她才能在他離開前,見上他最後一面。
他穿上盔甲,滿是剛毅正氣,面朝她說:“青黛,等我回來,不會很久的。”
青黛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放于他手中,“這是我最珍愛的東西,你要原封不動帶回來。”
周常山接過,前方催的急,他再無言語,上馬,絕塵而去。
她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離去的背影,久久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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