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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域。她選了電飯煲,電磁爐,電磁鍋,鍋鏟,菜刀,砧板。

“你替誰買這些?”他好奇地問道。

“我們自己用呀。”

“你會做飯?”

“不會!”她很幹脆地答道,然後緊接着來了句:“別告訴我你也不會啊?”

“會一點。”他如實地說道。

“那不就好了?”

“可是我很久沒做了。”

“我不會介意的。就算真的不會,也可以學嘛。”她微笑着說道。

結賬的時候她要付錢,他堅持他來,因為他覺得東西是放到他那,理應由他來付。

東西搬回家後,因為兩人都很累了,所以他們随便在外面吃了點。吃過飯,她拉着他去買菜,她說晚上要在家裏吃。

到了菜市場,她問他會做什麽。他會做的菜很少,也就會什麽黃瓜雞蛋,西紅柿雞蛋,豆角炒肉,辣椒炒肉,茄子炒肉之類的很簡單的家常菜。畢竟他小時候,農村自種菜的種類并不多。他會的少,她能選擇自然就少,加上她不喜歡吃西紅柿雞蛋,于是最後決定将就着讓他做一個苦瓜雞蛋,一個西蘭花炒肉。他們買了半斤肉,一根苦瓜,三個雞蛋,一顆西蘭花,一點辣椒,然後又買了點米,買了油,鹽,味精。

五點剛過,他們就開始準備做飯。因為他不會做苦瓜雞蛋,做之前,他特意拿手機上網查了一下做法。他以前炒雞蛋,雞蛋總是一整塊,而且一定會燒焦,不同的只是燒焦的程度。網上查了下,他才知道要做出飯店那種樣式的雞蛋,需要熱鍋冷油,也就是鍋熱後油一倒進去,雞蛋就得入鍋,然後攪拌。苦瓜,西蘭花都是用沸水煮過之後再炒的,所以兩盤菜出來都不存在燒焦的情況,只是苦瓜煮的有點久,西蘭花呢又有點生。總之呢,兩個菜雖然說不上難吃,但也絕對也說不上好吃。飯倒是悶得還行,不過這只是因為電飯煲裏刻着有水位線。多少米,什麽水位,一目了然。

做飯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打着下手。做好後,她興致勃勃地開吃。她吃了一碗飯,兩個菜也都吃了不少。當然這不是因為喜歡,只是一種鼓勵。

“你有多久沒做飯了?”吃完飯,她問他。

“六七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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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知道我的評價嗎?”

“說吧,我有心裏準備。”他自己都覺得很一般,自然不會指望她會說好。

“還真的蠻湊合的。”說完她掩嘴笑了笑。

聽到她的評價,他不自覺撓了撓頭。雖然明知他不會說好,但她這麽說,還是讓他覺得有點困窘。

“不過,我挺開心的。”她又換回了平時的微笑。

“為什麽?”

“下次,別再問這麽傻的問題。”她用手輕輕打了一下他的手臂。

除了偶爾去看看她的爺爺,大多的時間她都在他這,于是他幾乎每天都會做飯給她吃。沒做幾天,他的飯菜已經做得很不錯了,至少是有滋有味了。一是因為他以前做過,雖然是六七年前,二是因為他的用心。他在網上查看了很多做菜的方法,做的時候呢,也很專注。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如不是她在身邊,他根本不會有這個心思做飯。

一次做飯的時候,一旁打下手的她突然問道:“你知道什麽時候男人最帥嗎?”

“送女朋友花的時候?又或者拿着戒子向女方求婚的時候?”第二個是以前那個“她”說的,他順口就說了出來。

“錯!”

“那是什麽時候?”

“認真做飯的時候。”說完,她又給了他個很好看的笑容。

“呃,倒是頭一回有人說我帥。”

“也是,你還真不怎麽帥。”見他有點洋洋得意的意思,她立刻給他潑了冷水。

“喂。”他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好啦,好啦,看你這麽認真,回頭給你買個做飯用的花花的圍兜作為獎勵。”

因為要給他買花圍兜,她笑得很開心。反正是在家裏戴,他也就不在意了,随她喜歡買什麽就買什麽。

因為做飯的時候,她總在旁邊打着下手,洗洗菜,淘淘米之類的,所以吃完飯,他都不讓她洗碗筷。她幾次要洗,他都搶過來不讓她洗。

☆、27

吃過晚飯,她大多會讓他陪着去散步。他很喜歡這樣的時間,不管走在什麽地方。她最喜歡依然是海邊,雖然冬季的海水,天空都有些昏暗,海風也比較冷。她總說他該長胖點,理由是:這麽瘦,連風都替她擋不了。

每次外出,她依舊會指着她看到的美女讓他看。他很想告訴她有她已經足夠,但她總說“你不能老一個人吧?”,這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把話說出口。

其實在他看來,愛不愛一個人,多半不取決于對方本身有多漂亮,有多帥,有多優秀,有多有錢,而取決于對方能讓自己看到的希望有多少,感受到的美好有多少;多半也不取決于對方本身有多糟,而取決于對方能讓我們觸摸到的溫暖有多少,覺察到的自在和存在感有多少……

愛情從來沒有只趨向“最好”那麽一說,它很多的時候只是在想象和自我感覺之間尋求着那麽一個平衡點。

當然在他眼裏,她已足夠好看,不管別人怎麽認為。最主要的是,有了她在身邊,無論去什麽地方,他都覺得自在,覺得坦然。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很重要,甚至僅憑這一點,還有之前因為她起伏的心情,他便已然明白自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

既然不知道怎麽跟她說,他就只能如往常一樣依舊只把視線放在她身上,然後私底下安慰自己說這樣已經很好。

她的朋友又讓他幫忙寫一個短篇,這一次他拒絕了。她的朋友問他為什麽?他說他不想再寫作了,想找份別的能賺錢的工作。她的朋友以為他是在責怪她每次要稿都沒有給錢,然後立馬說要給他支付一筆酬金。他說:“你誤會了,我只是不想再讓自己那麽容易陷在情緒之中。”他沒告訴她的朋友,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因為她。她在他身邊的這些天,他只寫自己想到的東西,而且從不刻意逼迫自己去寫。以前每次他陷入那種想寫卻又寫不動的煎熬之中時,人就會變得很沉默,有時心情煩躁呢就會很容易發怒。他擔心自己陷入那種狀态後會對她有情緒,又或者讓她覺得自己冷漠。

還有就是但凡她喜歡的東西,他都想買給她。但如果不寫作,又沒有其他的工作,就會只出不入,那他遲早什麽都沒法給她買。當然,在她面前,他從不在意錢。他之前對她說“只要你要,我便有!”是十分認真的。這話并不是說他多有錢,而是說只要是她需要,他便會竭盡所有地給。

她的朋友又提了一次自己是誠心誠意要支付酬金,他一口回絕了。她的朋友知道自己會錯意後,給他道了歉,然後說:“工作這事好辦,我幫你看看。”

他說不用了。她的朋友說小事一樁而已,然後挂了電話。

幾天後,她的朋友說帶他去見一個人,因為是工作的事他便去了。見面的人是她的朋友的表姐。她的朋友的表姐有一個不小的服裝賣場,因為快過年了,她想跟鄰近的一家服裝店搶一個情侶裝的項目,問他有什麽看法。他問她的朋友的表姐為這個項目準備多久了?她的朋友的表姐說沒準備,就是覺得這個項目好,網上也賣的很火,所以想做。她們的意思是,有這麽一個項目想做,然後讓他參與進來一起做。不是讓他全權負責,只是讓他跟着一起做,學點經驗。她的朋友的表姐問他的看法,他如實說他不看好這個項目,因為在他看來準備不足。她的朋友的表姐卻說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個果敢,想到就要立馬去做,慢了可就沒有肉吃了。因為他不看好,他們喝了東西,閑聊了會就散了。

出來的時候,她的朋友對他說:“你不那麽直白會死呀?你先跟着去做,她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了多久自然會讓你做管理層。”

“那要是這個項目虧了,那不是很給你丢臉?”

“丢我什麽臉?項目是她自己看的,再說了網上賣得那麽火,你怎麽就那麽不看好?”

“我只是照我自己的想法說,你表姐做的是實體店,這個地方的受衆并沒有網上那麽大,而且情侶裝這種東西,應該沒人喜歡和別人的一樣吧?你那裏就那麽十來款,就算你賣出去一百套,當這個大街上出現兩三對穿着一模一樣的情侶裝時,你覺得還會有人買嗎?”

“那你幹嘛不早說?”

“我可沒這方面的經驗,怎麽好随口胡咧咧。”

“算了,我再給你看別的吧。我表姐那人決定的事呀,不做是不可能的。”

他私底下确實是有點犯愁自己放下寫作可以去做什麽的。或許她并不會介意他作為一個收入并不多的作家,但他始終記得以前自己在一篇讨論男女的文章中寫過的一句話:若你希望別人可以和你風雨同舟,首先你至少也應該有一份想着讓對方幸福的決心。

雖然這一切對他來說言之過早,畢竟他始終不能确定他在她眼裏是怎樣的角色。

再過半個月就要過春節了,她突然開始變得反常,情緒一直不好,容易發脾氣,也容易在他面前使性子。

她開始挑剔他做的飯菜的鹹淡。有時他提前做好飯菜,她回來吃的時候,飯菜有點冷她便會有點生氣地說:“菜都冷了。”他給她買的東西,有點瑕疵,又或者不适合她,她也會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她最近有點上火,他對這方面不是很清楚,然後給她買的零食是那種容易上火的,她便很生氣地說“明知我上火還買這種東西!”

她的反常并沒有讓他覺得難受,反而讓他覺得高興,比以前她在他面前客客氣氣的時候要高興多了。因為他覺得她把她的情緒毫無顧忌地丢給他,是把他當做了自己人。他很平靜地接着她丢過來的所有情緒,她說飯菜冷了,他便拿去熱;她說買的東西不好,他便拿去換,或者退,然後重新買過;她對他發脾氣,他便微笑着看着她,認真聽着她所說的一切。

他知道她心裏有事,他只是等她自己說出來。

有天家裏打電話過來,她就在旁邊。母親問他什麽時候回去?說小家夥一天問母親好幾遍他什麽時候回去。他給母親說了時間。母親又告訴他,小家夥時常在趴在客廳的窗子上看,小家夥說指不定能看到他回去。他笑了笑,說沒那麽快。母親又跟他說了十幾分鐘小家夥的事。說着說着,她突然開門走了。他只好跟母親說手頭有事,回去再說。挂完電話,他追了出去。

“你要去哪?”

“不要你管。”她在路邊攔了的士走了。

他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她一直沒接。過了一個小時,他又打了幾次,她還是沒接,他便給他發了條短信:外面冷,別太晚回家。

晚上六點鐘的時候,他給她發了條短信:回來吃飯不?回來吃的話,我現在做。她沒回,他便站在樓下一直等。

七點多,見她多半不會回來吃飯,他發了條:不管你在哪吃,都得吃飯!

八點多,他站在樓下想了很久,依舊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不過他還是又給她發了條短信:對不起。

九點多,她還是沒給他信息,他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也不回。他發了條:外面冷,不管怎樣,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他還給她發了張樓下的圖片。

發完信息,他便上了樓,因為他的手腳都凍得發疼。這次她回了:我在爺爺家,不用擔心。你不要在外面等。

第二天一早他還沒起,便聽到敲門聲。開門一看,是她。

“昨天沒吃飯吧?”她把買來的早餐遞給他。

“一起吃,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刷牙洗臉。”他笑着對她說。

“嗯。”

他洗漱完,兩人很平靜地吃了早餐。

快中午的時候,她突然說:“我爸讓我去他那邊過年。”

“然後呢?”他之所以這麽問是覺得這事一定有別的什麽深意。

“之前,也是他讓我去他那邊上班,我去了,但我沒去他的公司,我也沒拿他一分錢。”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已經十多年沒跟他過年了。不過我還是不想去。”

“為什麽?”

“如果不是他,我媽就不會跟他離婚。你知道嗎?那年我才十歲。他以前不知道錯,現在才想起來彌補了。”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

“但事情畢竟過去十多年了,他也知道錯了不是?你回去跟他過個年,也……”

“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懂!”她突然發了脾氣,“你知道一個小女孩時常要看到媽媽以淚洗面的感受嗎?你知道一個小女孩時常躲在衣櫃裏,不是為了躲貓貓,而是因為害怕聽到那些惡毒的咒罵,害怕看到滿地亂七八糟的碎片的心情嗎?現在知道錯了?早幹嘛去了?沒有他,我過得很好!”

“可畢竟他是你的父親。”

“是父親怎麽了?是父親就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不在乎的時候,不理不問,想要的時候就該得到?有誰在乎過我的感受?難道錯的人是我嗎?”她突然哭了,然後很生氣地走了,沒有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

☆、28

和上次一樣,他追了上去,但她沒有理會。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明知道她需要一個聽衆,希望從他這得到一點點安慰。其實他并非不知道她的感受,甚至可以說他對她的感受了如指掌,只是他太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了,所以首位想到的是解決問題,很顯然這一次他操之過急了。

一連幾天,他的電話,信息都沒有得到過她的任何回應。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麽可怕,任性起來,總是很難改變……

再過兩天就是他回程的時間,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該去把票退了,因為他真的放心不下她,不過這樣一來,會讓小家夥很失望。

又過了一天,他忍不住來到她爺爺家門前,他覺得這是她最可能待的地方了。他在院門口徘徊了很久,最終還是離開。因為他并不是她的任何人。說是朋友吧,進去的理由不充分,說是男朋友吧,在他的想法裏這是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還有就是他無法确定他的突然出現會不會讓她覺得困擾。

糾結了很久,最終他在房間裏留了封信,然後拿了必要的行李去了火車站。上了火車後,他給她發了條信息:我回家了,你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按時吃飯,別太晚睡覺……

他在留給她的信裏寫了自己小時候的經歷,說明了自己對她所經歷過的種種其實都有體會,也了解她的感受。他說人都會犯錯,只要知錯,總該給次機會,更何況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他告訴她他很贊同他的一個大學同學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父母把我們生下來,并不代表我們就欠他們的。雖然不欠,但不代表我們就可以過多要求,責難他們,畢竟我們的生命來自于他們。他說她的父親畢竟年紀大了,就算她無法完全釋懷,表面上稍微做好點總是應該的,以免将來有一天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太過冷漠而自責。

信尾他給她道了歉,說自己只是想解決問題。他把自己的號碼又寫了一遍在紙上,告訴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想給他打電話就打,任何時間都可以。他覺得寫下號碼是有必要的,他給她打了這麽多天電話,發了這麽多天信息,指不定惹煩了她,然後被她删掉,又或者加入黑名單了。

離開的時候,他是失望的,因為他覺得這已經是結局了。第一個“她”便是類似的方式離去的。

聽說他這天回家,小家夥一直在小區大門口等着。而他因為滿腦子都是她,又忘了給小家夥帶禮物。當然小家夥從不在意這個,見到他依舊是滿臉的高興。小家夥的高興一是他回來了,二是覺得他回來了,雪也就快下了……不過小家夥告訴他,她高興的理由還有一個就是:他回來之前沒有下雪。小家夥一直擔心,他還沒回來,雪就下完了。他問小家夥為什麽?小家夥說因為她想跟他一起看雪。

他回來的時候,家裏的天氣是很冷的。但他查了天氣預報,近一周都沒有下雪的天氣。他很沮喪,因為如果真這樣下去,那他只能食言了,雖然他知道小家夥并不會怪他,但失望總是難免的。

小家夥每天都會站在客廳靠窗的沙發上,雙手倚在窗臺上看外面是否下雪。為了不讓小家夥之後會因為沒有看到雪而太過失望,他總是盡可能多地陪在小家夥身邊,陪她看書,陪她玩,給她輔導。因為哥哥嫂子們都在,所以他很多的時候都只是在房間裏陪小家夥。

小家夥不喜歡穿鞋,但是出了房間,母親是不準她不穿鞋的,所以只要是進房間,她就會很快甩掉鞋子。這個“毛病”在她不會走路的時候就有了。那時小家夥還不會自己走路,家裏人扶着她,她就會自己邁腿,但只要是一穿鞋,她就不會邁了。這家夥也從來沒爬過,老人都說七站八爬(七個月能站,八個月能爬)。但小家夥快九個月的時候,母親把她放到地上,她從來都只是趴着,怎麽都不帶爬的。要是放久了,小家夥不是睡着了,就是撅嘴哭了。

他想小家夥這不愛穿鞋的習慣一定跟她不喜歡被束縛有着必然的聯系。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小家夥總喜歡問自己小時候的事。事實上,小家夥小的時候,沒少折騰母親。一生下來就放在家裏了,也從沒喝過母乳,基本都是母親一個人帶着。所以每次小家夥問,他都會把小家夥的糗事說出來,然後告訴小家夥奶奶帶她多難。當然他也會說些小家夥可愛的事,畢竟他是真的很喜愛這個侄女的。

在家的時候,他只有很少的時間可以用來看她的東西,一是要陪小家夥,要帶小家夥幫母親做些小事,二是他不想別人看到他在看她的東西。基本也就是小家夥睡着後,他才會拿出手機看看她的動态。不過越是看,越是失望,越是覺得已經走到結局了。

他偶爾會帶小家夥外出散步。每次擡頭,他都覺得這片天空是人用鉛筆素描出來的,然後覺得整個城市也不過是一副用鉛筆勾畫出來的畫。畫中除了死氣的鉛灰色,再無其他顏色……沒有落筆的空白,也白得渾濁……

他一個很好的朋友給他打來電話,說見面吃個飯,他很快就答應了。雖說是很好的朋友,但其實他們已經有兩三年沒有任何聯系了。他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除非很近,又或者有事,否則無論再好,他都不會怎麽聯系。但他認定的朋友,無論過多久,他都會把對方當做朋友,除非他親眼看到了對方的改變。

見了面,他們很平淡擁抱了一下。随意點了幾個菜後,他的朋友問他:“喝點酒不?我今天想喝一點。”

“好。”他的朋友從來不逼他喝酒,因為知道他幾乎沒有酒量,對方反常地讓他喝一回,他自然該陪一下。

菜上齊後,他的朋友只給他倒了很少一點酒。他們碰了個杯,然後他朋友說:“這次來呢,是特意來見你一面的,這次見了以後,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他沒有接話,他已習慣了等別人自己說想說的話。

他朋友只給自己添了酒,喝了一口,繼續說道:“過幾天,我就要在泰國的一家寺廟裏修行了,機票都買好了。呵呵,我以前總覺得你應該出家,卻沒想到我比你先了一步。”

“那你的家人孩子怎麽辦?你的公司怎麽辦?”從他朋友的表情來看并不像是在開玩笑,于是他也認真地問道。

“孩子跟他媽了,我也在銀行裏給他們存了一筆錢。公司我本打算賣了,然後把錢捐出去,但廟裏的師傅說我該留着,用它來結善緣。說只要把它交給別人打理,也不會怎麽影響我的修行。他那麽一說,我倒覺得他是個真正的大師,也就照他的意思做了。這是我那邊的電話,你先留着,如果你什麽時候想去我的公司,告訴我一聲就好。”

他接過名片,放入錢包,并沒有說什麽。

“說起來,我能走到今天也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第一次最困難的時候,我就倒下了。那個時候是真的寒心呀,說什麽朋友,一旦有難的時候,全他娘是陌生人。當時也就你肯借我一萬。說真的,當時我還害怕還不起你呢。”

“真正的朋友一兩個就夠了,不是?”他随口說道。

“你以前總跟我提你大學的同學,我還以為只有他才是你真正信任的人。所以其實當時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抱着試一試的态度。畢竟你小子是那種不怎麽會和人聯系的人。”

“三毛不是說,真正的朋友,一個挺好,兩個剛剛好,三個未免就有點太多了。你不也就剛剛那個二嗎?”他開玩笑道。

“你才二呢。”

兩人笑了笑。

他的朋友又獨自喝了一杯,收了笑容繼續說道:“你寫的東西,我基本都有看過。我特別贊同你那句——我們竟需要讀了書,才知道那些瑣碎的珍貴……。而我其實就是在看了你寫的東西後,才知道生命裏那些瑣碎的珍貴。我結過三次婚,第一個是我自作自受,第二個在我最窮的時候離開了我,第三個在我最危難的時候離開了我。第一個是我不懂珍惜,第二個,尤其是第三個,其實我很珍惜。第二個離開我後,也就是你借我錢那一年,第三個沒多久便走進了我的生活,她是我高中同學,頭三年她陪着我起早貪黑,任勞任怨。後來公司越開越大,我不想她再那麽勞累,就劃了個子公司給她做甩手掌櫃。再後來,我看中了一個很大的業務,那次幾乎讓我傾家蕩産。當時業務已進行了一半的時候,我才發現實際需要的資金超出我的預算太多,但如果我沒有後續資金跟進完成的話,我就會被告違約。一旦違約我前面做的全部都會泡湯,而我将立馬背負巨額的欠款。她一開始勸我,我沒聽,後來勸,我已經退不出來了。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在我進退兩難的時候,拿走了我給她的子公司,還要跟我離婚。她說她再也不想過以前那些苦日子了。她知道我為了湊錢已經把其他的公司全部抵押貸款去了。”

說到這,他朋友停頓了許久。

“當時怎麽沒聽你說起?也沒跟我借錢。”

“不是我有意損你,你那點錢能幹嘛?你知道嗎?就是因為給了她,所以我一直不想抵押那家公司。她拿走了公司,我幾乎就只能等死了,連去求人寬限些時間的機會都沒有。最後是另外一個在國外做生意的朋友借了我幾百萬,我才度過的難關。雖然那次之後我名下的財産增加了兩倍有餘。但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東西。”

他朋友又停下來喝了口酒:“那段時候,我瘦了近二十斤。不過我不怪她。”

“那你們重新來過呀?”

他朋友苦笑着搖頭,指了指胸口說道:“不可能了,就算我不怪她,但這裏真的傷得太厲害了。”

“那你再找個呗,以你這樣的條件,再找一個應該很容易。沒必要出家呀?”

“你明明懂,又何必勸我?真正的戀愛,人一般只會談兩次,最多最多也就三次,兵法不是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嘛。”

“那是兵法好吧?”

“但都是心理不是?”

他朋友說的很對,第一次戀愛,因為年輕,想象太過美好,又過于任性,不是太過随意,草率,就是不懂珍惜,又或者把真心喂了狗;第二次因為過于認真,過于看重,如果再失去,敢經歷第三次感情的人是少之又少。你可能會說不是有很多談了很多次戀愛的最終還結婚的嗎?但是你要知道有些在一起不叫戀愛,有些婚姻只是累了……這也是他常對人說“如果你第一段戀情就走到了尾,那你就偷着樂吧。”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于是沒有再勸。

“你知道嗎?人這一生,最大的罪不是殺人放火,不是你傷害了誰,背叛了誰,而是你太愛一個人。我沒法跟她再在一起,但我腦海裏都是有她時美好的記憶,所以我沒法再将就別人,只能接住她紮在我心口的刀。也正因為這個,我才決定出家。”

☆、29

男人和男人之間天生就不适合聊感情上的事,這也是為什麽大多男人之間的聯絡感情也就是出去耍耍,吃個飯,喝個酒,唱個歌什麽的。比起用說來表達關系鐵,他們更願意握個手,擁抱下,又或者幹脆給對方一拳。他朋友能對他說這麽多,足見對他的情誼和信任,也說明除了他之外,或許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傾訴這些的人。

吃完飯,他朋友自己打車回了賓館,沒有讓他送。臨行前,他朋友告訴他,就他在的地方他朋友就有一家分公司,當然如果他想去別的分公司也可以,只要他願意。

他點頭說了聲謝謝,替他朋友關上車門,然後揮手說再見。

越來越接近年關,但依舊沒有下雪,氣溫甚至有升高的趨勢。他想這雪多半是不會下了。他其實很讨厭食言,不管對誰。于是他的心情越來越不好,加上她似乎真的已經把他忘記……

思緒堆在心裏太多,他便又開始在小家夥面前發呆,走神了。小家夥似乎能察覺到他的心情,也開始變得很安靜,通常只是靠着他看自己的書,又或者抱着他給她買的阿貍默默陪着他發呆。

等他回過神後,他總會有點自責,然後會帶着小家夥去玩。他總說給小家夥買東西,小家夥卻一直執意不要,有次竟然還說:“三叔,你在我身邊就很好了,你沒欠我什麽……”他愣愣地看着小家夥,心想這家夥的書是真的看多了。

不過他還是又帶小家夥去圖書館買了兩本書。

在圖書館挑書時,他碰到了之前相親時的那個女教師。此刻那個女教師的身邊已經站着了另外一個人,她主動給他打了招呼,并介紹了自己的男朋友,還告訴他來年入春的時候他們就會舉行婚禮。他說了聲恭喜,然後又客套了幾句就帶小家夥回家了。

如果衡量感情的标準可以具體化,那它總是可以輕易被取代的。那個女老師每次都拿作業讓別人批,總是會遇到和他一樣,又或者比他更加細心,更有耐心的人。不過不管怎樣,他覺得這樣很好,也很替那個女教師高興。

除夕前夜,他突然接到她的電話,她問他:“你家在哪裏?”

他只說了市縣。她劈頭就來了句:“廢話!我已經到你們縣城了,我要具體位置。”

“哪條路?哪個小區?又或者又沒有比較好導航的地方,比如銀行,醫院什麽的。我自己開車來的。”可能是覺得之前自己兇了點,她放低了聲調。

他說清了他家的位置,然後白癡一樣說了句:“你別開玩笑啊。”

“十分鐘!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十分鐘之後,如果你不出現在你說的位置,你就再也別想見到我了。” 她有點生氣地說完,然後挂了電話。

他匆匆換了鞋,外套都沒拿就急忙跑出了門。小家夥跟了出來,問他去哪。他頭也沒回,就說了句:“出去一下。”

他從家出來,再到小區門前的馬路邊,僅僅用了一分鐘左右。她說她是開車來的,但她并沒有告訴他開的什麽車,于是他只能站在路邊比較容易看見的位置,然後認真地打量路過的每一輛車,以免錯過。

出來的匆忙,他就穿了件适合件春天、秋天穿的那種襯衣。天氣雖然轉暖,但所謂的轉也是相對而言,北風一刮,這裏還是挺冷的。

沒過多久,一輛小車在他身邊停下,然後她真的就出現在他面前了。他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然後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她下車後沒好氣的說了句:“不會多穿點才出來……”

她本來還想說什麽,但看到他正看着自己,眼裏已經濕潤,就停住了話頭。或許是內疚自己這麽多天對他的不理不睬,她換了個口氣輕聲說道:“對不起。”

他走到她身邊把她擁在懷裏,很輕柔的那種。因為她之前有說過不喜歡抱太緊,說有點疼。

她把臉貼在他的肩上,也用手抱着他。

此時此刻,除了擁抱,或許沒有任何方式可以表達他們內心的情感……

好一會後,她突然問他:“那是誰呀?”

他回頭一看,小家夥就站在離他們五米左右的地方,正看着他們。他招手讓小家夥過來,然後告訴她那就是小家夥。小家夥走近後,她蹲下來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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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傳奇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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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我有一個兜率宮》已發布,請大家多多支持!
身患怪病的城中村包租公李單,門口來了三個奇怪的租客。
“我叫汪岩,是孤兒,是重生者,重生前是億萬富翁!我會賺錢,我想租房。”
“我叫江塵,是孤兒,是重生者,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我會種田,我想租房。”
“我叫方宇,是孤兒,是重生者,地心世界就要入侵!我會修煉,我想租房。”
李單:滾!
我家又不是孤兒院!
一個個竟在鬼扯淡!
可沒想一轉眼,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李單的家,竟然成了傳說中的兜率宮,他則成為第三任宮主。
從此以後,他成了城中村的隐士高人。
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