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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锴陽剛回到村子的那幾天,都是在邀請和聚會中度過的。
人們都想見見他,女人要看他的俊美臉龐,男人要看他新的文身。
紀锴陽很高興自己受歡迎,不過即使如此,到父親衛逸那裏去仍讓他渾身不自在,這倒不是他和首領有矛盾,紀锴陽是非常尊敬父親的,而是因為衛逸年輕的妻子杜淩嬌。
她其實比紀锴陽大不了幾歲,作為首領的第四個妻子她也受到崇拜。但紀锴陽不喜歡她。
那天晚上,結束了在父親的大房子裏的宴會後,紀锴陽回到自己的住處,他收拾好床鋪準備睡覺。
他查看了一下門外的火堆,反身走進屋子,卻突然發現一個黑暗的人影站在他身邊,那人握住他的手,壓低聲音悄悄道,“我喜歡你,你想不想要我,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紀锴陽後退了一補,說:“你是誰?”
但她沒有回答,反而整個人貼到他身上,耳語說:“只有我們兩個,你不想嘗嘗女人的滋味嗎?你随便做什麽,我不會反抗,更不會說出去……”
“你到底是誰?”
“傻瓜!”她低聲笑起來,“你果然還是不成熟的孩子,在這個時候不要提問,只要享受……難道要我教你嗎?”
她的手指滑過他的脖子,撫摸他的胸膛。
紀锴陽擋開探索的手指,緊緊攥住女人的手腕,說:“你是想讓我告訴我父親嗎?”
“啊……!你這樣對我,你這樣對我……”
她叫了一下,恨恨地咬着牙齒。這時門外傳來了喊聲。
“紀锴陽,你在嗎?我有事找你。”
“哦,我來了。”紀锴陽回應道。他松開她的手,走出門,站在游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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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什麽?”少年問。
“沒事,我們到別處去吧。”
紀锴陽拽着游桦離開棚屋,躲到一處草垛後面。他看着一個人影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消失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出了什麽事?那個人是誰?”游桦問。
“……杜淩嬌。雖然她躲在黑暗裏,但我還是認出她了。”
“她找你幹什麽?還這麽小心翼翼地……”突然游桦瞪大了眼睛,“難道她是……是……”
“難道她是想勾引我,你是這個意思吧。你說對了。”紀锴陽揚起了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大概會恨我。”
“你對美麗的杜淩嬌就沒有動心麽?”
紀锴陽歪着頭,說,“她啊,不是我喜歡的那種人。”
“那我是不是你喜歡的那種人呢?”少年漲紅了臉,問。
“噓!”紀锴陽把手指貼到唇上,笑着,“你還未成年,先不要問這問題。而且,被人聽見就糟了。……今晚你找我就為了這個?”
“是蕭玉讓我來找你。”
“我們抓住了一個荒銀人。”
在蕭玉的棚屋裏,她這麽對紀锴陽說。
從遠處火堆上射出的光芒映照着屋裏的人,勾勒出紀锴陽的身體輪廓,突顯他結實的肌肉,還有臉上不安的表情。
“因為要暫時保密,等明天召集全體人參加大會。”
“那你怎麽會現在就知道,誰告訴你的?”
“紀锴陽,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記得,有人在暗中支持你。”
他用極度懷疑的目光盯着他,而她回應她的表情卻充滿堅定和自信,于是紀锴陽放棄了追問。
“把整個過程跟我說一遍吧。”
在晚上,有三個天蜀部落的男人結伴到樹林裏去捉一種可以食用的在黑夜出沒的小鼠。
他們把麥粒撒在小鼠經過的路線上,當它們循着氣味出現時,就可以用矛和網子捉住。
三個男人埋伏在草叢裏,突然一團比小鼠個頭大很多的黑影擋在他們面前,他們被吓壞了,還以為是豹子,就把手裏的矛狠狠扔了出去,但等到的不是一聲野獸的嚎叫,而是一句尖銳的咒罵:
“該死的祥炎神!”
這聲叫喊讓三個男人非常困惑,因為這顯然不是動物能發出的聲音。
同時也不是本部落的人,因為天蜀部落的人崇拜的是千瑜神。
他們沖過去,按住了那個人,然後點燃了火把,在俘虜的臉上發現了圓形的太陽刺青。
荒銀人。
沒錯。他是荒銀人,那個祥炎神部落,那個以天空中最灼熱的太陽赫寰為崇拜對象的部落,那個在北方草原上奔馳着的,時常會侵略天蜀人的部落。
他被矛戳傷了大腿,三個天蜀人把他擡回了村子,并立刻報告了首領和大巫師。
“然後呢?然後就什麽消息都沒有了?”紀锴陽問。
“他們進行了密談。”蕭玉回答,“連旭似乎想把這個荒銀人趕走或是處死。”
“那個人也許是來探取我們的秘密的。”
“有這個可能,但大巫師這麽急着要除掉他,讓我覺得有些蹊跷。”
“他們又從來沒見過面,連旭只是為了這個部落着想吧。”
“你怎麽總是想得這麽簡單呢?”蕭玉有些生氣的說,“面對那些比你更成熟,更狡猾的人,你唯有比想的更多更遠,才有可能戰勝他們。連旭為的是他自己,也許他曾經是全心為了部落,但現在已經不是了。你的父親越來越老,他能保護他自己免受連旭利齒的威脅,卻無力再保護你。紀锴陽,你必須靠你自己,還有我們這些人。”
蕭玉說着拉起游桦和紀锴陽的手,把三個人的手掌疊在一起。
她的眼睛映着遠處的火光,閃爍着一種在天蜀的女人眼裏極少見到的那種嚴峻的神色。
這讓紀锴陽想起自己的母親,她也是這樣堅定的女人,也正是她教會了紀锴陽深信不疑地追求理智和幸福,教會她珍視一切能夠激發人們美好向往的東西。
紀锴陽抓緊了蕭玉和游桦的手。
他并不像蕭玉認為的那麽天真無知,那些威脅他都想到了,只是不想說出來讓人擔心。他很高興他們和他有着相同的想法。他可以信任他們。
寧堅成有三條理由認定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黴的人:
第一,他本來安安穩穩地做荒銀部落首領的參謀,雖然要看主人臉色,卻也過得逍遙自在。誰知偏偏在他出生之後死亡之前居然發生了一場叛亂,老首領被殺,他也落得一個同謀而被趕出部落的下場,在茫茫草原上,這個判決就等于是死刑。
第二,從草原到嘉郁河口是一段充滿危險的崎岖路途,平常沒有十幾個人結伴是沒人敢走的,他卻一個人艱難地走了過來,其中遭受的痛苦簡直無法想象。
第三,他只是為了吃點麥粒抵擋饑餓就被人像老鼠一樣捉了起來,傷了大腿。而這些天蜀人一點也不友好,竟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現在他被綁住手腳,坐在地上,左右各站着一位壯漢。昨晚的經驗讓他明白,任何解釋都是沒用的,所以他不打算開口,只是努力去看,想在敵人中間找到一個可以成為同盟的人。
他所在的棚屋很大,是由很多個小棚屋連接起來構造的,裏面已經坐了不少人,準備舉行議事。
大門正對着的牆面有一處凹進去的空間,坐着首領衛逸。寧堅成昨天已經見過他了。
首領身邊是一位美麗的年輕女人,寧堅成不知道她是杜淩嬌,但猜得出她是衛逸的妻子。
看她那種傲慢的表情和作勢的動作,應該是不知足的女人,也許嫁給一個老頭讓她很寂寞吧。寧堅成想。
旁邊的位置坐着衛宇博。寧堅成很讨厭這個臃腫的胖子。
再過去的大巫師連旭。對他,寧堅成不僅是讨厭,更多的是恐懼,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在什麽地方見過連旭那張狡猾的臉,雖然他明白這沒可能,但是這想法總是在他腦際缭繞。
他移開目光,轉頭看首領另一側的人。那些人他都沒見過。
緊埃着衛逸的是一位中年人,瘦伶伶的,很淡薄,說話聲音很輕,一雙眼睛怯怯的并且渾濁不清。他旁邊坐着一個女人,手裏抱着一個不到一歲的男孩。孩子不好看,臉有些發紅,一直在鬧,時不時咳嗽幾下。她不停地給孩子喂吃的,搖晃他,拿東西給他玩,那種溺愛的勁頭讓寧堅成覺得好笑。他并不認得,這就是衛逸的二兒子衛卓瀾和妻子餘和雅。
在他觀察的時間裏,人越聚越多,棚屋裏很快擠滿了。
首領問衛卓瀾:“紀锴陽怎麽還沒來?”
“他不會睡過頭了吧,”衛宇博未等衛卓瀾說話,便開口,“他什麽都不懂,我們幹脆開始算了。”
衛逸搖搖頭,“我們還是等他來。”
這個紀锴陽是什麽人?
寧堅成想。
他關注他,是因為他知道僅憑自己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從這些兇惡的天蜀人手中逃命的,衛逸是個還保存着憐憫心的人,他希望這個新來的人也是這樣。
寧堅成并沒等多久,大門外的年輕人們發出一陣歡呼。
紀锴陽走進房子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皺了皺眉。
屋子裏充滿了由汗水、油脂、炊煙混合的一陣難聞的臭味,被陽光一烤便熱乎乎地不停盤旋,讓人煩躁。
紀锴陽穿過擁擠的人群,坐到自己的坐位上。他不理睬衛宇博羅嗦的斥責聲,開始認真打量荒銀人。
寧堅成不到四十歲,又黑又瘦,臉很長,長着一圈卷須,灰頭發已經開始謝頂,兩只黑眼睛似乎總是在嘲弄着什麽。他盤腿坐在地上,正用多骨節的手指摳着光腳板。
衛逸擡起了手,人們安靜下來。他簡單說了今天議事的重要性就把發言的權利交給了連旭。
大巫師站起來,走到寧堅成的身邊,先是回憶了一番荒銀人所犯下的罪惡。他的聲音裏充滿憤怒和悲傷,還不停做着手勢,整個會場的人開始随着他的講述又是哭泣,又是叫喊,上了年紀的老人們捶胸頓足,年輕人也握緊拳頭,全部用燃燒的眼睛盯着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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