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拼死一搏

肅清者自千年前便存在,融于黑暗見不得光,只聽命每座城池授有城印之人,而一旦下令,便是不死不休。

清河城東西兩方巨山環繞連綿,最北面則是傳聞深不見底的無盡海淵,而最南方便是唯一的出口之處——雲歸城。

好巧不巧,雲歸城城主姬奉歡,正是容三爺的仇敵之一。

若是肅清者逃出清河城将容不漁還未死的消息傳出去,那麽不出三日,姬奉歡可能要親臨邊陲,來取容不漁狗命。

容不漁手中長劍已燃起幽藍火焰,黑暗中襯着他面容如同厲鬼般冷漠。

猶襄疾聲道:“姬奉歡那個小怪物造傀儡之術了得,生于黑暗的肅清者依附在那傀儡軀體上,可比你這泥捏的身子抗揍多了,咱們占不了上風的——啊!當心!”

聽到傀儡兩個字,容不漁不耐煩的“啧”了一聲,長劍呼嘯一聲橫掃暗處,勁風席卷而去,将地面黃沙卷起,漂浮半空。

猶襄嘶聲道:“在你身後!”

容不漁眼睛眨都不眨,反手揮去一劍,只聽到一聲長劍刮過鋼木的滲人聲音,肅清者幽靈似的站在他身後,伸掌驟然轟在容不漁的左肩。

一聲悶響。

容不漁踉跄後退幾步,垂頭一瞧,他的整條臂膀連帶着那把劍掉落地上。

容不漁一歪頭:“啧,真不經打。”

猶襄慘叫:“你的手……你的手啊啊!”

容不漁被硬生生震斷一條手臂,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臉上沒有絲毫痛色——定睛看去,他那斷臂處流出的,竟然是閃着銀白光芒的沙土。

容不漁眉頭緊皺,彎腰将手臂撿起來,看也不看地随手按在斷臂處。

只見接口處緩慢爬上來銀白色的靈力,飛快地将手臂接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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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愈合,連道疤痕都沒留下。

容不漁稍稍動了動痊愈的左手,低着頭輕聲道:“他斷了我一只手,若我下回見了姬奉歡,必定加倍奉還。”

猶襄:“啊啊啊容不漁!先別妄想了,你能先對付這條瘋狗嗎?”

容不漁擡眸,冷淡地看着不遠處已化為傀儡人身的肅清者,眸子輕輕眯起。

肅清者眸光赤紅,冷聲道:“沒想到當年風光無限的容三爺,竟然也淪落到依附息壤茍且偷生了。”

平日裏有人惡言相向,容不漁一律只當惡犬咆哮視若無睹,而現在想要他命的人在眼前,他骨子裏的懶意卻不知跑往何處了。

容不漁似笑非笑道:“是姬奉歡給你的膽子,讓你這般對我說話的嗎?”

猶襄幾乎要崩潰了:“三爺!今非昔比,您都淪落到這般田地了,就別再打腫臉充胖子了成嗎?要什麽面子啊,他真的會殺了你的!”

肅清者眸光微動。

容不漁也看出了他的殺意,低聲道:“護好我的身體。”

說罷,整個人宛如被推倒的沙塔,嘩的一聲直直塌了下去,猶襄化為的長劍和他手腕上的遺夢珠簌簌掉落在一堆銀白色的沙堆中。

傳聞中修士大能入聖境後,渡雷劫時最後一道雷劈下之處,必出息壤。

不過息壤往往只是煉器的材料,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用它來寄身。

容不漁元神離開軀殼,息壤捏成的軀體自然沒了支撐。

猶襄飛快化為黑霧,風似的将地上的息壤卷到一起攏着——若是丢了這個,容不漁回來指不定會把他吊起來打。

他剛将息壤收好,不遠處便驟然綻放出一股如泉水般的光輝,在原地驟然炸開,将漆黑的天幕照亮出一道道蒸騰而上的光芒。

容不漁的元神太過虛幻,只能隐隐瞧見他背後披着的白鶴紋紅袍,而胸口不知為何似乎隐約插着一把劍。

不過只是一閃,倏地不見了。

他手無寸鐵,只依靠着元神靈力同肅清者撞在一起。

狂風拔地而起,将容不漁和肅清者的身形吹拂的仿佛要消散在世間。

猶襄一愣,立刻揚聲道:“容不漁!你心口的劍……”

他還未說完,容不漁勾起一抹笑,後背衣袍的白鶴仿佛活了一般,猛然發出一聲尖嘯,宛如千百只蝴蝶飛撲而來。

虛幻的白鶴展翅,沖着肅清者融于黑暗的軀殼蜂擁而上,尖喙咬住寸寸黑暗,強行撕裂,化為自身靈力。

那肅清者猝不及防,駭然看着閉眸的容不漁:“你……”

他飛身後退,本能地想要退回傀儡中保住性命,但是一群白鶴卻未留給他絲毫退路,只是十息間便将周遭黑霧整個吞入腹中。

只聽到一聲慘叫,那如同煙霧的肅清者原地收縮成一個圓球,猛然在原地炸裂開來。

一堆制作傀儡的木頭噼裏啪啦散在中間,上面全是漆黑的血跡。

白鶴吞噬完,乖順地飛回容不漁的衣袍上,化為收羽的白鶴,徹底安分下來。

容不漁猛地按住了心口,只覺渾身靈力從心口不住地流出。

他身形微晃,視線所及之處,猶襄正飛快沖他飛來。

容不漁輕輕擡手:“息……”

息壤二字還未說完,他便緩慢化為一團白光,漂浮在半空。

猶襄奔到前方,看着地上散落的木頭,愣了一下,才化成五指将容不漁的元神托起。

強行催動元神靈力,容不漁舊傷複發,怕是要修養好幾日才能完全恢複。

猶襄嘆了一口氣,手忙腳亂地将息壤拿出來,正要讓容不漁的元神歸位時,似乎像是想到了什麽,動作突然頓住了。

他看着手中閃着銀光的息壤,突然喃喃道:“我跟着他難道不就是為了息壤嗎?”

現在容不漁元神離體,那這息壤……不就是他的了嗎?

猶襄跟在容不漁身旁委曲求全了九年,這還是頭一回離息壤這般近。

他好了傷疤忘了疼,将容不漁元神直接丢在一旁,黑霧下的紫眸閃着幽光,死死盯着地上的息壤。

若是他現在有身體的話,早就心跳如鼓,恨不得原地起蹦三尺高了。

猶襄深吸幾口氣,才抖着手去碰面前觸手可及的息壤。

只是在即将觸碰到至極,一旁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猶襄被容不漁揍怕了,手飛快縮回去,驚慌不已地回頭看去。

容不漁的元神依然安安分分待在地上,并未發聲。

猶襄心下一驚:“什麽人?!”

黑暗中緩慢出現一道微光,一個人踏着細碎的光芒緩步走來,嘴中還在哼着不知名的曲調。

若是在平日裏,猶襄指不定不放在心上,但是此時城外夜風呼嘯,黑暗彌漫,不知底細的人朝他一步步走來,加上那仿佛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歌聲,幾乎令猶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飛快将息壤攏在身體中,想了想,又伸出黑霧将容不漁的元神扒拉到了自己身後。

除了不讓他打息壤的主意,平日裏容不漁倒是待他不錯。

那不知底細的人很快便踱步到了他身前,猶襄擡頭看去,瞳孔微微一縮。

那人身形高大,一身暗紋黑袍衣擺飄曳,眯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瞥着猶襄——明明他什麽都沒做,卻詭異地給人一種迫人的威壓。

猶襄在同他視線觸碰的一剎那,便卷了息壤和容不漁轉身便要逃。

本能告訴他,這個人同方才的肅清者根本不是同一修為的,氣勢逼人,讓人不自覺心生寒意,似乎只要他擡擡手,自己便會直接魂飛魄散。

那人輕笑一聲,一雙赤紅的眸子倏地張開:“站住。”

雖然聲音輕緩,但是給人的壓迫卻仿佛有千斤重。

猶襄立刻僵直着身體,動彈不得。

那人長發在風中飛舞着,隐約能瞧見絲絲縷縷的赤紅夾雜在他墨發中。

他輕聲道:“把息壤和元神給我。”

猶襄一愣,立刻掙紮着想要再逃,但那人不知施了什麽桎梏,他撲騰半天竟然寸步未動。

黑袍人緩慢走來,沖着猶襄伸出手,啓唇一笑:“我說,給我。”

猶襄黑霧的軀體都在狂亂的微顫着,他顫顫巍巍将息壤拿出來,強撐着道:“息、息壤可以給你,元神不行。”

那人一愣,接着似乎想通了什麽燦然一笑,只是那張妖邪的臉怎麽看怎麽令人懼怕。

他将垂落在耳畔的長發拂到而後,笑道:“那我換個說法,把息壤還給他。”

猶襄一愣,這人是看出了自己想要私吞息壤,所以才出來阻止的嗎?

他越想越心驚,但是這個人不是自己能惹的,便将息壤又攏了回來,把容不漁的元神放了進去。

那人雙手環臂,姿态慵懶地看着他。

容不漁元神入了息壤後,一灘沙土緩慢化為一具身軀,安分躺在地上。

猶襄輕吐一口氣:“這樣就可以……”

他還沒說完,就見到那人突然一擡袖,直接将猶襄打飛到一旁去。

猶襄:“……”

猶襄渾渾噩噩飄在半空,轉了幾個圈才穩住身體,他敢怒不敢言,擡頭望去,就看見那黑袍人正脫下了自己的外袍,輕柔地蓋在未着寸縷的容不漁身上。

猶襄:“……”

那人似乎不太敢碰容不漁,在原地看了半天,才撿起地上的遺夢珠串子戴到了容不漁手腕上。

猶襄一時間突然覺得有些怪異,但是又說不上來,只好在原地轉了幾圈,裝作看不到。

男人看着容不漁的睡顏半天,才移開了視線。

他擡手将猶襄強行召來,陰邪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淡淡道:“若是你再敢動搶奪他身體的念頭……”

猶襄渾身一顫,立刻保證道:“絕對不會了,我發毒誓。”

那人嗤笑一聲:“也只有他心思純淨,才會被你騙到。”

猶襄:“……”

聽到這個心思純淨,猶襄就算沒有身體,也只覺得虎軀一震,恨不得把眼睛給瞪出來。

此人長得好看,修為也不錯,怎麽就眼瞎成這樣呢?

若是容不漁那心思還純淨,那世上可能就沒有惡人了。

那人擡手輕輕在猶襄身體一點,一股暗紅色的線鑽入他的身體,很快不見了。

猶襄吓了一跳。

那人淡淡道:“我從不信人,你好自為之。”

猶襄:“……”

猶襄又是一震。

這個人怎麽感覺比犯起床氣的容不漁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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