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陰溝翻船
猶襄斥道:“邊玩兒去!”
那假和尚有些擔心地看着兩個在地上滾着扭打的少年, 小聲道:“當心着點啊, 別磕到哪裏了。”
猶襄和逐鹿無語地看着他,心道你自己都小命難保了,管得倒是挺多。
逐鹿将兩個少年推到了小房間裏繼續打架, 關了門轉過頭,便瞧見那假和尚正在弄自己頭發上的水,滿臉苦惱之色。
猶襄懶得拐彎抹角, 直言道:“是誰派你來的,別那麽多廢話, 我們耐心有限。”
假和尚雙手合十又颔首行了一禮, 慢吞吞道:“并沒有人指使我, 我是瞧見城外那榜上的告示才跟上去的。”
逐鹿道:“誅殺第一?”
假和尚茫然道:“不是啊,誅殺榜第一現在一片空白,沒人知道是誰?這回是城主在尋人, 和誅殺榜上的不同, 他只要活着的。”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閉眸睡覺的容不漁。
“告示上的容貌同他很像,整個雲歸城今日燈火通明,也都是在尋他。”
猶襄仔細辨認了此人的神色,發現他似乎并未說謊,擡頭看了容不漁一眼, 道:“姬奉歡知曉你來了?”
容不漁眼睛都不睜,嗤笑一聲:“他若是知道我來了,早就拎劍出來砍人了,哪裏還要大張旗鼓讓那麽多人來活捉我?”
逐鹿道:“你确定城主要尋的就是他?”
假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語。”
逐鹿看了看他的頭發, 覺得他的話似乎不太可信。
猶襄道:“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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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社。”
楚秋社瞧着溫厚至極,說話慢吞吞的不急不慢,有時反應還要慢個半拍,怎麽看都和外面那些為賞金而殺人的人不同。
猶襄道:“你經常接誅殺令?”
楚秋社連忙擺手:“不不,我從不殺人,這是我第一次揭榜。”
不殺生的和尚不知等了多久才終于接到了一個不必殺人的買賣,歡天喜地跟上去後,還沒出招就被人一掌切暈了。
怎麽聽怎麽寒碜。
容不漁揉了揉眉心,張開眼睛和猶襄對視了一眼,才輕輕點頭。
猶襄一擡手,拽着楚秋社的衣領,直接把他扔下了馬車。
楚秋社轉身輕飄飄落地,瞧着倒是有點本事,他見容不漁沒有要殺他的架勢,微微彎眸一笑,溫聲道謝:“多謝各位施主高擡貴手,商識感激不盡。”
說罷轉身離去。
猶襄看着他的背影,回頭一言難盡道:“他到底叫什麽?”
逐鹿對名字沒多少概念,問道:“就這麽放走他真的好嗎?若是他将……那誰的消息傳出去,不是所有人都來抓他了?”
“那誰”淡淡看了逐鹿一眼,沒和他一般見識。
“我們在外面等一夜,明天一早你們先進城,我随後進去。”
誅殺榜第一雖是一片空白,但是不能保證會不會被誅殺榜的靈石阻攔下來。
猶襄卻立刻道:“不行!”
他隐晦地看了看容不漁的心口,眉頭緊皺,滿滿不贊同之意。
自從出了清河之境,容不漁胸口的劍意便時不時地發作,在雨日之後來雲歸城的路上,猶襄暗地裏見他在後院結界中疼昏過去好多次。
若是留他一人再出了什麽變故,在這亂世可沒人會憐惜他美貌留他一條活路。
容不漁道:“先讓時塵和二七進城安頓下來再說,若是我遇見姬奉歡,不一定能保住他們兩個。”
猶襄還是道:“不成,起碼我要跟着你。”
容不漁瞥了逐鹿一眼,直言道:“他連打人都打不中,準頭還不如時塵,讓他護着時塵和二七,我不放心。”
逐鹿無辜地看着他。
猶襄眉頭越皺越緊:“那劍意……”
容不漁道:“暫時沒什麽大礙……”
大概。
猶襄這才松了口。
車外一直都是熙熙攘攘,人聲不停,容不漁依靠在窗旁的軟榻上,漫不經心往外看去。
雲歸城最高處是一座琉璃塔,此時頂部正燒着燈油,幽幽閃着螢光。
夜色已深,容不漁盯着那塔尖的光滿飛快消失後,才輕聲道:“傀儡……”
逐鹿已經沉沉睡去,只有猶襄在門檻的木臺旁坐着守夜,外面噼裏啪啦傳來微弱的火星崩裂聲,篝火緩慢滅了,一旁的人也都倚着靈器小憩。
一時間,萬籁俱寂。
容不漁倏地擡起眸子,往不遠處樹間瞥了一眼。
猶襄也察覺到了什麽,皺眉道:“什麽人?”
容不漁擡手制止:“你在這裏守着,我去。”
猶襄:“但是……”
容不漁起身将肩上紅袍扔給猶襄,道:“這個留給他們保命,若是破曉了我還未回來,你們先進城,我會尋到你們的。”
他說完,不等猶襄再反駁,直接翻身悄無聲息出了馬車,身形如同幽魂,輕盈幾個起躍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飛快消失在了樹林中。
雲歸城外的樹林瞧着郁郁蔥蔥,全是參天大樹,實際上只是一方幻境罷了,容不漁悄無聲息融入黑暗,踩在虛幻的樹枝上,身形在林間劃過一次殘影。
最終,他停在一處瀑布處。
山間流下來的水似乎是昨日的雨日積下來的,波濤洶湧從山頂奔襲而下,流到寬敞的護城河中,從天而降的水流拍打在巨石上發出濤浪不絕的聲響。
一個身着黑衣的男人面對着白霧似的瀑布,墨發垂下,被風吹得微微拂起。
容不漁站在他背後十步之外,後知後覺嗅到一股若隐若現的妖息。
那人聽到腳步聲,緩慢回頭,露出一張同容不漁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龐。
容不漁沒有驚訝,神色不知為何有些複雜。
“容不漁”同之前那具被打得粉碎的傀儡似乎有些不同,他眸子閃着微光,神色迷茫,看着仿佛一個剛出生的稚子。
容不漁察覺出了此人不同,沒有輕舉妄動,試探着道:“你主人是姬奉歡?”
“容不漁”茫然看了他一眼,突然輕輕啓唇,道:“奉歡不服管教私自跑了出去,哥,你快把他打一頓,讓他長長記性。”
容不漁一怔,突然身形一閃,整個人疾沖到那人面前,一把掐住了“容不漁”的脖子。
——他伸手握住時才發現,這人竟然不是木頭做的傀儡,而是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容不漁呼吸一窒,手指微微用力,直接将“容不漁”脖子上掐住一道指痕。
“你到底是誰?”容不漁冷冷道,“這話你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
“容不漁”被掐住命門,卻沒有絲毫掙紮,而是茫然疑惑地看着容不漁,聲音沙啞道:“若是他下回再跑出去,在那迷林繞死也別妄想……”
容不漁驟然厲聲道:“我問你這話到底是從哪裏聽來的?”
他手指又用了些力道,那白皙的脖子被掐得有些泛紅,“容不漁”卻依然在說着不知所雲的胡話。
周圍瀑布擊打巨石,拍出一道道白霧水珠濺在兩人身上。
容不漁突然被水流的寒氣激得清醒過來,他怔然看着幾乎要氣絕的“容不漁”,緩慢松開了手。
他頹然擡手捂住自己時時刻刻都在劇痛的胸口,似乎想到了什麽,琉璃似的眼底冰冷一片。
“容不漁”道:“你找到重葛了嗎……”
容不漁往後退了一步,近乎絕望地看着面前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住口……”
“容不漁”又道:“哥,我好疼。”
容不漁驟然被那一句“我好疼”打了個措手不及,愕然擡頭看他,但是那胸口劇痛再次陣陣傳來,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跌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
水立刻湧了上來,将他整個身體包裹住,直直往下拖。
容不漁沒有絲毫掙紮,怔然看着頭頂上模糊的人影一點點消失,耳畔只留下那句——
“我好疼。”
耳畔似乎有人在說話,神智昏沉的容不漁拼盡了全力去聽。
“迷林你知道是什麽嗎?傻子!”幼時容不漁扒着窗戶往外看,嫌棄地看着窗外練劍的姬奉歡,“那麽大,那麽長,裏面全是彎彎繞繞的道路,你若是尋不到正确的出路,死都出不去的。”
七八歲的姬奉歡木劍一揮,靈力直接将地上的花花草草帶着飛起,圍繞着他的木劍打轉旋飛個不停。
姬奉歡頭也不回,奶聲道:“不就是迷宮嘛,我知道的,走那個我最擅長了。”
容不漁幼時住在五華城,因那裏魔修鬼厭衆多,城池之外結界和迷宮法陣随之也多,不光魔修進不來,就算是城裏的人,沒有城主親令,也是出不得城的。
容不漁道:“呸,要是被我爹爹知道了,要把你打傻的。”
姬奉歡人小鬼大,朝他一眨眼,撒嬌道:“哥你不告訴他不就成了嗎?我去一趟便回來,很快的。”
容不漁還是道:“不成不成,你會連累我一起挨打的。”
姬奉歡将木劍随手一挽,上面被靈力附着的花瓣草葉全都被他扔到了容不漁臉上。
容不漁險些吃了一嘴的花草,怒道:“姬奉歡!”
容不漁年紀還小,只要一被氣眼淚就控制不住地盈滿眼睛,含淚憤恨瞪着人時讓人十分有負罪感。
姬奉歡跳了過來,将木劍變成簪子,笑嘻嘻地插到容不漁發間,讨好道:“好嘛,不去就不去,別氣了。”
容不漁抽抽鼻子,瞪了他一眼,道:“外面真的很危險。”
姬奉歡笑吟吟地往他懷裏鑽:“我知道我知道!”
容不漁被他蹭得癢極了,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道:“那說好了啊,乖乖聽話。”
姬奉歡眨着眼睛點頭,乖巧極了。
被水包圍的容不漁渾渾噩噩地想着:“之後出了什麽事情來着?”
容不漁已經許久沒有那麽冷過了,他感覺自己似乎半個身子已到了岸邊,只是渾身痛得卻沒有絲毫力氣,連掙紮的動作都做不到。
“哦。”容不漁突然心想,“姬奉歡還是出去了……”
不光出去,還拐着容不漁的父親剛剛收養的孩子一塊去了迷林。
那孩子叫……
容不漁突然想不起來那個孩子的名字了,隐約只記得似乎叫重葛。
正當他昏昏沉沉至極,耳畔突然傳來一串輕微的腳步聲,緩慢停在自己身邊。
有人在他頭頂說話,聽得仿佛有層結界遮着,不太清楚。
“城主……要尋的人,好像是他?”
“看容貌似乎……是啊。”
“把他帶回去應該能得到一大筆賞金!”
“賺了賺了。”
容不漁聽不太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麽,随後只感覺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臂,他正要反抗,胸口劍意如同潮水般猛然泛起一陣劇烈的鈍痛。
下一瞬,他直接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仇人見面修羅場。
感謝支持!
感謝 全幼兒園最可愛x2、小卷子、以我死證我生、冰晶 小楓、孜墨 的地雷
感謝 梓曦呀. 的手榴彈
感謝 黑川 的深水魚雷
感謝 緋祭司羅、路過打醋的、月潭x10、蜉蝣既來x5、鬼知道x4、白弓x10、青辭x10、考拉也是熊x5、至寶囡囡x10 的營養液【後臺還有一個賬號好像顯示不了,只能顯示false的大佬的營養液X1,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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