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陰差陽錯
直到了破曉, 雲歸城的燈火才逐漸滅了。
猶襄一整夜未睡, 稍稍有些風吹草動便要去查看,眼看着馬上就要天明,容不漁竟然還沒回來。
已經有人陸陸續續起身熄滅篝火, 前去城門口等着城門打開,猶襄看了看四周,眉頭依然緊皺着。
逐鹿不知何時醒了, 道:“他呢?”
猶襄道:“昨晚出去了,還沒回來。”
逐鹿道:“啊, 那要去尋嗎?”
猶襄眼神一直往外飄着, 漫不經心道:“不必, 等到城門開了他還沒回來,咱們就先進城再說。”
按照容不漁的修為,除非姬奉歡禾沉那等修為的人親至, 否則在這雲歸城外遇不着什麽危險——不過前提是只要容不漁身上那抹要命的劍意不會再發作。
逐鹿進屋将兩個少年喚醒, 洗漱了一番後下了馬車。
二七揉着眼睛,嘴裏叼着紅薯幹,含糊道:“容容呢?”
猶襄敷衍道:“他有事出去了,我們先進城。”
二七眉頭皺了起來:“那他還會回來嗎?”
猶襄不像容不漁哄孩子那麽有耐心,直接不耐道:“別問這種廢話, 快點走,城門馬上就要開了。”
二七憤恨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時塵突然道:“那不是容叔嗎?”
衆人循聲望去,便瞧見昨晚的假和尚楚秋社正背着一個人朝他們慢悠悠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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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襄看到楚秋社背上的人,立刻迎了上去。
“容不漁!”
容不漁身上渾身都是水, 披着一件和尚的灰袍,正垂着頭歪在楚秋社肩上,不知是睡着還是昏迷了。
猶襄原本以為會是傀儡,試探着摸了摸容不漁的脈門發現有活人的脈搏,這才将容不漁從楚秋社身上弄下來。
容不漁嘴唇慘白,渾身都在微微發着抖。
二七急急忙忙撲上來:“容容!”
逐鹿一把攔住他,不讓他往上撲。
猶襄将容不漁攬在肩上,一言難盡看了在一旁擦汗的楚秋社一眼,半天才道:“你是在哪裏碰見的他?”
楚秋社“阿彌陀佛”一聲,喘勻了氣才道:“就在那樹林外的瀑布下,他不知道怎麽掉下去的,要是再晚一點可能就被沖去護城河了。”
猶襄将容不漁身上的灰袍扯下來遞還給楚秋社,輕松一口氣,真心實意道:“多謝你。”
只是他一低頭,眼神瞬間變了。
因為他懷中的容不漁竟然身穿一身黑衣。
猶襄遲疑了半天,又試探着摸了摸“容不漁”的脖頸,血液從掌心緩慢流動。
他不信邪,又輸了一絲靈力進去,誰知這人的靈力竟然同容不漁的一模一樣。
四周一片死寂。
逐鹿看猶襄臉色這麽難看,試探着道:“怎麽了?他不是嗎?”
猶襄一時也說不上來,對上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時塵和二七,愣了一下,才道:“是。”
二七和時塵一喜,立刻歡天喜地圍上來。
猶襄不想讓他們靠太近,擡手攔了攔,看見二七立刻變臉氣得要咬他,無奈道:“城門開了,咱們先進城再說。”
時塵忙點頭:“嗯!”
猶襄将“容不漁”放在馬車中,擡手一揮,馬車化為一陣黑霧鑽出他的袖中。
“先讓他修養修養。”
猶襄看了看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進人的城門,有些不太敢過去。
若是城門口的靈石能查探出來馬車中的人是誅殺榜上的,那他就是容不漁;
若是查不出來,那就是個冒牌貨。
楚秋社也要進城,猶襄不太相信此人,見他和和氣氣地同時塵二七閑聊,心神一直警惕着唯恐他發難。
猶襄一心兩用,忙碌非常。
衆人很快到了城門口,已有大多數的人進了城,他們只在旁邊等了一炷香,便一一踩着門檻靈石進了城。
直到進到了城池中,猶襄的神色徹底冷了下來。
那人,果然不是容不漁。
逐鹿吃驚地看着猶襄:“他……”
猶襄壓低聲音道:“住口,等會和你說。”
雲歸城中連街道上都是層層幻象,道路兩天參天大樹遮天蔽日,烈日順着樹蔭縫隙灑下斑斑點點的光芒,青石板上鋪了一層層的枯葉,卻不顯得髒亂。
看着不像是一座城池,倒像是一處深山老林。
姬奉歡住在雲歸城臨山的後殿中,偌大個宮殿中除了姬奉歡之外,便是他制作出來的各種傀儡,冷肅空曠。
等到容不漁終于有了一絲意識時,已經入了夜。
他宛如墜落到了一處泥沼中,妄圖一寸寸将他的神魂拖入黑暗中。
容不漁強撐着最後一絲清明催動手指輕輕一動,手腕上冰冷的觸感猛地順着他的命門傳遍四肢百骸。
下一刻,他直接清醒了過來。
容不漁茫然地張開眼睛,視線聚集許久才終于看清楚眼前的場景。
眼前所見之處似乎是一處床榻的頂部,旁邊白色床幔如同雲煙缥缈垂下,鼻息間一陣若隐若現的淡雅花香。
一處陌生之地。
容不漁眉頭皺起,掙紮着想要坐起來,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左手腕上正束縛着一條鎖鏈,玄鐵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伸手一碰立刻發出絲絲雷光。
鎖鏈蔓延到床榻之下,容不漁忍着痛随手扯了兩下發現似乎扯不到頭。
他甩了甩手,一垂眸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身着一身素黑衣衫,長發挽在左肩,而那引魂鈴已不知去向。
饒是聰明如容不漁一時也摸不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他又實在是太疲倦了,索性重新躺回柔軟榻上,微微蜷縮着身體,沒心沒肺地打算阖眸睡去。
不論誰将自己弄到這裏來,自會有人主動來找他,容不漁過慣了懶散日子,已經懶得去主動做任何事了。
他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會卻一直入不了夢,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手腕上的遺夢珠也不見了。
這些年來他依靠着那些夢渾渾噩噩醉生夢死,早已忘記了沒有遺夢珠時他要如何睡着。
容不漁茫然地躺在榻上半天,才輕輕摩挲着空落落的手腕,喃喃道:“師父……”
他正要難得一見起身去尋遺夢珠和引魂鈴,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偌大個房間發出一陣輕微的吱呀聲,有人哼着歌一跳一跳地踩在青石板上朝內室走來,室內一陣輕微的“噠噠”腳步聲,聽着此人似乎心情極好。
容不漁立刻閉上了眼睛,調整呼吸僞裝沉睡的模樣。
姬奉歡将內室珠簾掀開挂到一旁的玉鈎上,含笑道:“哥,你醒了嗎?”
聽到姬奉歡的聲音,容不漁手指微微一顫。
姬奉歡放輕腳步聲走到床榻旁,輕輕将三層雪色床幔撩開,孩子似的趴在床沿看着背對着他的容不漁。
“哥哥?”
他小聲喚着。
容不漁腦海思緒萬千。
“他是在叫誰哥哥?”
“那個活人是他做出來的嗎?姬奉歡找了一晚上的人就是他?”
“他現在是把我認成了那個傀儡?”
九年未見,容不漁有些不清楚姬奉歡到底長成了什麽德行,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姬奉歡歪着頭,拿着扇子輕輕去戳容不漁的腰,悶聲道:“哥,你出去了一晚上,真要把我吓死了,若是下回再這樣,可就不止這一條鏈子了。”
容不漁羽睫輕動,這才徹底明白姬奉歡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他做出來的那具傀儡了。
想到這裏,容不漁突然來了些興致,他懶得再裝,直接從榻上坐起來,緩慢轉過頭,對上姬奉歡的視線。
姬奉歡依然如同少時那般,面容妖邪美豔,一瞧着就不是什麽正經修道之人,此時他趴在床沿上,下颌枕着小臂,如同幼時一樣,帶着些稚氣眼巴巴地看着他。
“哥哥醒啦?外面好玩嗎?”
容不漁不太懂那個傀儡平日是如何和姬奉歡相處的,只好沉默不語地看着他。
姬奉歡撇了撇嘴:“哥哥突然不見了,奉歡好擔心啊,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容不漁呼吸一窒,突然有些心軟。
姬奉歡勾起唇妖媚笑了一聲,道:“哥哥怎麽不說話?”
容不漁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奉歡,你要我說什麽?”
下一刻,姬奉歡放聲大笑,直接欺身而上,一把掐住容不漁的脖子,琥珀眸瞳在瞬間化為赤紅魔瞳,冷厲又狂亂地看着容不漁。
“哥哥。”姬奉歡壓低聲音,湊到容不漁耳畔,臉上帶着壓制不住的狂喜和憤恨,“真的是你。”
容不漁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淡淡道:“你一早就認出來了?”
姬奉歡掐着容不漁的脖子的手根本未用力,與其說是掐更不如說是撫摸,他感受着容不漁脖頸的脈絡緩慢流淌着血液,手指不住地發着抖。
“我一開始并不确定,畢竟我做出來的傀儡同你沒有絲毫分別。”姬奉歡聲音似乎帶着笑,又隐隐帶着些許哭音,“但是他不會這麽對我說話。”
容不漁冷淡看着他。
姬奉歡輕輕撫摸兩下後便将手收了回來,臉上浮現出又哭又笑的神色,看着詭異之極。
“他……他只會重複當年你同我說過的話,只會來來回回的重複着那些沒用的廢話!我花了那麽長時間,那麽多精力,做出來的依然是一個廢物傀儡……”
姬奉歡通紅的眸子盈着些水光,澀聲道:“他才不會像你這麽溫柔地同我說話……”
容不漁心想:“原來你不想要溫柔啊,早知道我就該一巴掌甩過去的。”
但是現在寄人籬下,他自然是不會這麽自尋死路的。
有符咒鎖鏈鎖着,姬奉歡也不怕容不漁會逃,他輕輕伸手抓住容不漁的左手撫在自己臉側,自顧自輕輕蹭了蹭,喃喃道:“你再喚我一聲。”
容不漁有些忍不住了,嗤笑一聲:“你信不信我給你一巴掌?”
姬奉歡道:“你打了之後便會再叫我名字嗎?”
容不漁:“……”
容不漁開始沉思姬奉歡這幾年到底是怎麽長的,怎麽變成這麽一副找虐的鬼德行?
容不漁有些不耐煩了,他直接甩開手,道:“把引魂鈴和夢珠子還給我。”
姬奉歡還想再去抓他的手,漫不經心道:“什麽東西,我不知道。”
容不漁一巴掌拍開他的爪子,冷聲道:“別給我裝傻,快點拿來給我。”
姬奉歡輕笑一聲,微微歪頭,道:“哥哥,你是不是還沒弄明白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處境?”
容不漁笑了:“怎麽,你現在要殺我?”
“我自然舍不得殺了哥哥。”姬奉歡道:“昨日我的傀儡丢了,今日哥哥正好自己送上門來,這便是天意啊。”
容不漁道:“你是想要把我制成傀儡?”
姬奉歡直接承認了,一臉乖巧地點頭:“只要把傀儡線探入你的渾身經脈,你就會……”
他話還沒說完,容不漁面無表情地抓住一旁的鎖鏈,猛地一用力,刻着密密麻麻符文的鎖鏈直接被他的靈力震碎,靈力噼裏啪啦洩散開來。
容不漁将鏈子強硬震碎,微微挑眉,道:“繼續說,我就會什麽?”
姬奉歡:“……”
作者有話要說: 姬奉歡:emmmmmmm……
【下一章打起來打起來!
周六的更新可能會晚一點,愛你們,感謝支持!】
感謝 平陸成江、全幼兒園最可愛、蘑菇蘇x10 的地雷
感謝 緋祭司羅、啊!糖糖x20、落日無邊、江浔浔浔、一只小公舉x3 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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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