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是鬼厭

容不漁正要下去, 一旁的灰塵已散去, 露出那人毫發無傷的身形。

“容不漁,果然名不虛傳。”那人看着容不漁的眼神冷得幾乎結冰, 手不自覺地在刀柄上逡巡, 似乎恨不得拔刀将他直接劈成兩半。

容不漁知這人靈力深厚,不可能會受致命的傷,沒有絲毫意外。

他護好白窮往後退了數步, 淩風而立, 淡淡道:“是你太輕信于人了, 沒了掣肘我的籌碼, 你還真的指望我會引頸待戮嗎?”

那人冷冷看着他:“無恥至極的虛僞之人!”

容不漁懶得同他對罵, 淡淡道:“還要打嗎?”

那人還在罵:“浮浪!濫污禽獸!挨千刀的驢匹夫!”

容不漁:“……”

容不漁還是頭一回被人罵成這樣,幹巴巴道:“那個……夠了吧,要打就打, 就不要對我進行心理攻擊了吧。”

那人:“潑賊!惡獸!”

容不漁:“……”

容不漁不光是頭一回被人這麽痛罵, 也是第一回 聽到有人竟然能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罵人的話——如果不是罵自己, 他都要撫掌稱贊妙妙妙了。

那人終于罵爽了,惡狠狠地瞪了容不漁一眼:“你真的覺得能順利出雲歸城嗎?”

容不漁見他不罵, 松了一口氣,道:“自然。”

城牆這邊鬧出的動靜太大,遠遠傳來幾聲梆子聲, 肅清者逐漸前來。

那人聽到動靜,眉頭一皺,似有不甘地看了容不漁一眼, 恨聲道:“有朝一日,我必定取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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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不漁:“……”

他說完,冷淡朝着一旁道:“廢物,走了。”

這時容不漁才瞥見,在不遠處的樹枝頂上,一個身披墨衣的人淩風而立,身上大概戴了掩藏氣息的靈器,若不是那人出聲喚,容不漁都沒有發現那裏竟然還有一個人存在。

容不漁不知他們要做什麽,警惕地後退了幾步。

那墨衣人輕飄飄飛到城牆上,容不漁恍惚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胭脂香,擡眸一瞥,那人已經落到城牆上,回頭瞥了他一眼。

這人應該是個女人,白紗覆面,只露出一雙清冷眸子冷淡看着容不漁,身着羅裙被狂風吹得瑟瑟作響。

容不漁皺起眉頭,誰知那兩人竟然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從城牆上躍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容不漁又警惕了半天,發現竟然真的沒了動靜,才遲疑地落了下去。

肅清者到來,猶襄已經帶着人驅使着破破爛爛的馬車進了一旁的幻境密林。

容不漁瞥見迎面而來的肅清者,一旋身掩藏聲息,悄無聲息地也進了密林。

猶襄左等右等,終于見他過來,立刻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頓。

“你還有臉回來?這靈器你會修啊?破這麽大一個洞,你瞧着沒有?容不漁!”

容不漁方才被那般痛罵,此時聽到猶襄這種火冒三丈地數落,絲毫不覺得他在生氣。

他看了看自己被壓塌的房間,皺着眉扒開廢墟,将壓塌了半邊的櫃子将最後一壇酒給扒拉了出來。

猶襄罵了半天,見他不痛不癢的,幾乎把自己給氣死,捂着胸口急喘氣。

容不漁淡淡道:“他們怎麽突然回去了?我還沒打過瘾。”

猶襄沒好氣道:“雲歸城內不準私下鬥毆,一旦被肅清者發現,別說雲歸城了,三界其他城池一概進不去,你說他們為什麽回去。”

容不漁這才聳聳肩:“成吧——你也別瞎操心,不就是房子塌了,我這幾日和人擠一擠,等到了泠南找人給你修不就成了?”

猶襄沒好氣道:“擠,擠什麽擠,有誰願意和你擠?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回你的靈器裏待着吧,那裏房間多得是。”

容不漁抿了一口酒,道:“我不去。”

猶襄怒道:“我這裏可沒多餘房間給你住!”

容不漁笑了聲,起身推開門,時塵幾人被猶襄安撫了一頓,知道沒事了,正在外面練箭。

時塵一邊哭一邊練,逐鹿在旁邊安慰他,九重葛則是眼巴巴盯着容不漁的門,見到門突然開了,他立刻移開了視線,裝作很認真地看時塵練箭,撫掌贊嘆道:“好!”

時塵氣得瞪他:“我還沒射呢,好個鬼!”

九重葛摸了摸鼻子,這才佯作詫異地轉向容不漁:“容容,你回來啦。”

時塵聞聲手一松,箭竟然斜斜擦着一旁的柱子射了出去,以一個十分詭異刁鑽的角度朝着容不漁面門射了過去。

容不漁輕飄飄一側頭,伸手直接握住了還夾雜着靈力的箭羽,笑着沖他們道:“我房子暫時不能住了,諸位誰能讓我擠一擠?”

九重葛一喜,正要自薦,時塵就跑了過去,仰着頭道:“我呀我呀。”

九重葛:“……”

九重葛見到容不漁笑着摸時塵的頭答應的時候,恨得幾乎把大腿給掐紫了。

在雲歸城的最後一夜,容不漁也沒了睡意,先哄着兩個孩子回房睡了覺,才翻身上了屋頂,為防再有人來襲,打算枯守一夜。

逐鹿睡覺十分守時,不到亥時一定會睡得雷打不動,猶襄也有些疲倦,也化為黑霧休息去了。

白窮化為黑豹般大小窩在房頂上睡覺,容不漁半躺在它身上,仰着頭看着繁星彎月,沒有絲毫睡意。

他輕輕擡手,火焰倏地在半空凝成一個梅花印記,灼灼燃燒起來。

白窮有些怕火,不安地動了動,輕聲嗚咽了一聲。

容不漁擡手将那梅印的火焰握在掌心,烈火緩慢熄滅在他指縫間,只留幾點火星落在他身上。

白窮緩慢張開眼睛,幽藍的眸子盯着容不漁,輕輕探頭過來在他身上蹭了蹭,發出細微的呼嚕聲,似乎是在安慰。

容不漁道:“小白。”

白窮茫然地看着他。

容不漁突然肅然地看着他:“你身上到底有沒有洗?”

白窮:“……”

容不漁後知後覺想到這個問題,從它身上起身,嫌棄地皺着眉頭道:“一條小魚幹都能被人哄走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竟然還不去洗澡?”

白窮無辜地看着他,表示自己只是一只小豹子,什麽都聽不懂。

容不漁冷着臉抓住它,道:“變回去。”

白窮嗚咽一聲,不情不願地變回了巴掌大小。

容不漁毫不憐惜地抓着它的小翅膀,回屋打了盆水,直接将白窮扔了進去。

碰了水,白窮凄厲地叫了起來,四爪撲騰着想要爬走,卻被容不漁給按在了水盆裏。

等到把白窮全身上下洗了個幹淨,容不漁才把已經蔫了的小獸拎出來,用幹巾捧着擦了擦,扔到了逐鹿房間。

兩人同為妖獸,氣息有些類似,白窮也對他有本能的依賴。

它被折騰得太慘,垂頭喪氣地瞄着走到了變回本相的逐鹿身上,靠着鹿溫暖的身體睡了過去。

容不漁将門掩上,才獨自一人回了屋頂。

他盤腿坐在青瓦上,如同雕塑一樣沉默了半天,才輕嘆一口氣,将發間的引魂鈴扯了下來。

纖細的手指在鈴铛上繁瑣的花紋上一勾,一盞微弱的燭燈幽幽飄在他面前。

這雲信燈暗了好多年,還是頭一回亮起來。

容不漁又看了半天,才伸手将神識探入其中。

閉眼後,再次張開眼睛,周圍已經變了。

一望無際的水面蔓延至遠處,姬奉歡正坐在他面前,眯着眸子沖他笑。

“你竟然真的會來?”姬奉歡笑吟吟道,“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們。”

容不漁環顧四周,瞥見不遠處有三個人背對着他而坐,似乎沒有想要過來敘舊的打算。

容不漁深吸一口氣,道:“我同你們沒什麽好說的。”

自從知曉自己的心被取走後,他已經對姬奉歡無話可說,連質問都懶得開口。

姬奉歡笑道:“那你為何要進來呢?”

姬奉歡起身靠近他,攀着他的肩膀一眨眼:“難道是想我了?”

容不漁瞥着他,不為所動。

“哥哥得了什麽天大的機遇,竟然能使靈石指引都尋不到你。”姬奉歡裝模作樣地嘆息,“若是今晚再找不到你,明日一早你就要混出城了吧。”

容不漁似笑非笑道:“怎麽,你還想封城?”

姬奉歡笑道:“奉歡當然不敢,只是啊……”

他伸手抱住容不漁的脖子,靠在他頸窩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一只大貓似的慵懶地靠在容不漁懷裏,幽幽道:“要仔細你身邊的人啊哥哥,前往中央城一路艱難險阻,你若是不小心折在了旁人手裏,奉歡可不會高興的。”

容不漁一挑眉,笑道:“你是在說九重葛?”

姬奉歡撩着容不漁的頭發繞着圈圈,漫不經心道:“他可不是什麽好人啊,別看長得人模狗樣的,但是誰能知道他會做出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呢?”

他微微撤身,一眨眼:“是吧,哥哥?”

容不漁道:“不要喚我哥哥。”

姬奉歡道:“可是當年不是哥哥硬逼着我喚嗎,怎麽現在卻又不讓了?奉歡好……”

容不漁眼睛眨也不眨,直接一巴掌朝着姬奉歡的臉甩了過去。

只是幾人此時卻只是神識相連罷了,他就算有心想要殺掉姬奉歡,也碰不得他分毫。

容不漁的手從姬奉歡的身體直直穿了過去,姬奉歡身體微微蕩漾,像是被打散的煙霧,很快便凝聚成原型。

姬奉歡笑吟吟道:“哥哥好狠的心啊。”

一聽到他喚哥哥,容不漁就本能地覺得惡心,他厭惡地皺起眉,擡起手正要将神識收回去,姬奉歡卻道:“難道哥哥不想知道那九重葛到底是何人嗎?”

容不漁動作一頓:“何人?”

姬奉歡嘻嘻一笑:“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容不漁沒有絲毫停頓,面不改色道:“求你。”

姬奉歡:“……”

姬奉歡古怪地看着他:“哥哥,你還當真半分骨氣都沒有。”

容不漁不耐煩道:“快點說,我懶得和你廢話。”

“好吧。”姬奉歡攤開手,道,“他是鬼厭。”

容不漁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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