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逃離追兵

容不漁再次張開眼睛時, 天邊已破曉。

他将燈揮散, 起身從那被砸開的大洞進了屋裏。

逐鹿已經醒了,正維持着本相在吃竹簍裏鹿鳴洗幹淨的葉子, 白窮睡得正熟, 橫着趴在逐鹿身上,小翅膀拖拉着,随着逐鹿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容不漁拍了拍牆壁:“猶襄, 走了, 天亮了。”

猶襄化成人形從房頂落下來, 揉了揉眼睛, 含糊道:“城門開了嗎?”

容不漁點頭, 推開九重葛的房門,毫不見外地走了進去。

九重葛正坐在榻上揉眼睛,茫然看着容不漁不打招呼就進來, 腦子一片迷糊。

容不漁推開了門走進來, 先斬後奏道:“我能進來吧?”

九重葛早就習慣了他的作風, 呆呆點點頭。

房間中放置着一張床榻,窗外臨着長桌, 上面放置着一個盛滿水的破舊瓷瓶,一支花含苞待放,也不知道九重葛是從哪裏揪來的。

九重葛的住處臨挨着容不漁的房間, 許是容不漁氣運太差,那塊塊巨石只将他的房間砸成廢墟,其他地方完好無虞。

容不漁走上前, 随意瞥了一眼,發現九重葛的被子裏似乎露出一角紅色。

九重葛還在揉眼睛,應該是還沒睡醒。

容不漁坐下來,随意揪住那角紅色微微扯了扯,露出半邊白鶴紅袍。

容不漁:“……”

他面如沉水地又微微施力,但是卻沒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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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迷茫地看着他,被子底下的手緊緊壓着那件白鶴袍,小獸似的喃喃道:“你幹什麽?”

容不漁微微挑眉,道:“這是我的衣服,怎麽在你這兒?”

九重葛一歪頭:“什麽?”

容不漁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無奈笑道:“我把這衣服給你們,可不是讓你抱着睡覺的。”

九重葛還是迷迷瞪瞪的。

容不漁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腦袋,道:“快起了,我們馬上就出城了。”

此時腳下輕輕晃了晃,猶襄已經動了身。

九重葛“哦”了一聲,笨手笨腳開始穿衣服。

直到他将腰帶系上,腦子才有了一絲清明。

他悚然擡起頭,驚恐地看着床邊的容不漁,視線又僵硬地轉向他床上的白鶴紅袍,突然捂住臉一頭栽到了被子裏。

容不漁看着窗外,猶襄已驅使着馬車出了城,不遠處就是城界分界的地方。

一旦出了雲歸城的城界,那麽那些一直跟着容不漁的修士就不必忌憚雲歸城的肅清者,可以肆無忌憚地出手了。

聽到背後的嗚咽聲,容不漁回頭看着縮在被子裏的九重葛,沒忍住笑了出來:“醒了?”

九重葛悶聲道:“嗯。”

容不漁走上前,道:“你晚上就抱着那衣服睡覺嗎?”

九重葛耳根赤紅,拿着身下的衣服哆嗦着遞給了容不漁,讷讷道:“對、對不住,我……我只是有點冷。”

容不漁道:“沒事,我現在用不着,你既然冷就拿着吧。”

九重葛一愣,立刻期翼地擡起頭,眼巴巴看着他:“可以嗎?”

“可以,別弄壞就好了。”容不漁道,“作為交換,你看看能不能借我一樣東西。”

九重葛立刻将衣服抱在了懷裏,做出怕冷的姿勢,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容不漁,小聲道:“借什麽啊?”

容不漁道:“小魚幹。”

九重葛:“……”

九重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道:“啊?”

“時塵說所有小魚幹都在你這兒了,能給我幾條嗎?”

九重葛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有些崩潰地看着容不漁,覺得自己這個貪吃的毛病真的在容不漁心中改不了了。

他正要說自己不吃了,可以把小魚幹全都給他,電光火石間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

如果……容不漁現在是在試探他呢?

二七剛開始同容不漁相處時,便是一個護食到喪心病狂的小崽子,若是一朝改了性子,按照容不漁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懷疑他。

九重葛幾乎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看着容不漁,半晌才小聲道:“你吃嗎?”

容不漁道:“給白窮。”

九重葛又問:“幾條?”

“五條吧。”

九重葛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讷讷道:“一、一條可以嗎?”

容不漁:“……”

容不漁不知想到了什麽,揉着眉心笑了笑,道:“好。”

心中再升起的疑惑打消了一部分。

九重葛将床頭小櫃子裏的小魚幹拿出來一條,忍着心痛遞給了容不漁。

容不漁揪着魚尾,翻着看了兩眼,才淡淡笑道:“謝了。”

說完,轉身走出去。

九重葛這才輕輕松了一口氣,将手心的汗在被子上擦了擦,覺得自己在容不漁面前簡直無所遁形,要是再來幾回,他有些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吓得直接将所有事情和盤托出。

容不漁出了九重葛的房間,随手将手中的小魚幹抛出去,心不在焉道:“小白。”

在逐鹿背上睡得正熟的白窮猛地張開眼睛,連個頓都不打猛地蹬腿往空中一躍,正巧張口咬住了容不漁扔過來的小魚幹。

容不漁推開了窗子,淡淡道:“給你魚吃,這回你要是再被人拐走了,就別回來了。”

白窮叼着魚幹,眼睛一亮,立刻不住點頭,含糊地喵個不停。

容不漁道:“去吧。”

白窮将小魚幹兩口三口吃下去,才踩着窗棂沖了下去。

與此同時,馬車沖出了雲歸城的城界,往下便是崎岖的山路,四處都是亂石。

而一直跟着這輛馬車的修士也在他們出了雲歸城時,紛紛從暗處閃身出去,兵刃亮出朝着馬車沖了過去。

白窮從馬車跳了下來,端端正正坐在地上,尾巴圍着自己盤成一個圈,小翅膀也在微微撲扇着。

衆人瞥見從馬車上下來一只幼小的靈獸,嗤笑一聲,還沒等躍過去,那只有巴掌大的靈獸在原地驟然化為一只如同小山似的兇獸。

白窮化為妖獸本相,獠牙大張,兇悍地朝着追殺而來的修士撲了過去。

衆人未曾想過這麽嬌小可愛的靈獸竟然一瞬間變成這般大的兇獸,一時間完全沒有防備。

很快,慘叫聲響徹整個山間。

容不漁回頭看了一眼,道:“慢一點,等等小白。”

猶襄應了一聲。

時塵和九重葛正要探出窗戶外去看白窮,卻被容不漁一手捂住一個眼睛,淡淡道:“小孩子不要看。”

他将兩人推到了廳堂中的桌子旁坐下,瞧見九重葛似乎想要去拿小魚幹吃,勸阻道:“別吃了。”

九重葛擡頭:“啊?”

容不漁一笑:“因為一會你可能……”

他還沒說完,腳下一個劇烈的颠簸,險些将衆人颠到屋頂上去。

九重葛一把抱住了旁邊的柱子。

容不漁不動如風,撈起旁邊的酒壇抿了一口,在劇烈的颠簸中沒有絲毫的不适,繼續他方才沒說完的話。

“因為一會你可能會吐。”

九重葛:“……”

雲歸城在山頂,出城後便是一條下山的崎岖山路,有些碎從地上露出,馬車輪子若是碾上去,能将裏面的人颠個腳朝天。

更何況那山路上碎石十分之多,馬車只行走了一小段路,時塵和九重葛就有些遭不住地捂住了嘴,看模樣應該是要吐了。

時塵抱着柱子崩潰着道:“襄叔!你能跑能游,為什麽就是不能飛啊?!”

猶襄化為黑霧在半空惬意地飄着,淡淡道:“我怕高。”

時塵:“……”

容不漁懶得同那些修士周旋,靠在門檻上看着白窮在後面大殺四方,咆哮聲響徹整個山巅。

白窮身上已沾了點鮮血,幽藍的眸子染了些嗜血的赤紅,地下已經滿是鮮血,還未跟上前的修士感受到白窮身上海潮般的殺意,全都止步在原地,一時間竟然不敢上前。

容不漁見到已無人跟上前了,撫着發上的鈴铛輕輕晃了晃。

還想要再找人撕咬的白窮一愣,眸中的赤紅消散了些,茫然看了看周圍,才撒開蹄子朝着馬車追了上來。

容不漁朝它伸出手。

白窮小山般的身體飛快沖上來,轟隆隆将地面上踩出一道道裂縫。

在即将沖到馬車時,身形猛地縮成巴掌般大小,一頭撞在了容不漁懷裏。

容不漁嫌棄地拎着它的後頸,道:“真髒。”

白窮沖他讨好的“喵”,伸出兩只爪子朝着容不漁,幽藍的眸子濕漉漉的,完全看不出方才的兇殘。

容不漁笑了:“還想吃?”

白窮晃了晃爪子,拼命點頭。

容不漁将它扔到一旁準備好的水盆裏,笑罵道:“蠢貨,先洗好了再說。”

白窮又開始撲騰,叫得極其凄慘。

容不漁:“時塵,等會把它洗幹淨。”

時塵正面有菜色地捂着嘴,聞言蔫噠噠地擡起頭:“啊?”

白窮渾身濕淋淋地想要往盆外爬,容不漁睨它一眼:“呆着。”

白窮可憐兮兮地用爪子在水面點了點,嗚咽了一聲。

容不漁冷酷無情:“怕水也不行,趴好。”

白窮幾乎要哭出來了,但是又不敢出來,只好兩只爪子扒着盆沿,蔫蔫地垂着頭不敢再動了。

沒了身後的追兵,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除了颠簸得讓人想吐——順利下了山。

馬車終于不再颠簸之後,猶襄将車停在了一處破爛的亭子下,讓衆人緩一緩。

時塵和九重葛臉色慘白,整個人還有些暈,從馬車上下來之後,暈頭轉向半天,啪叽跌地上了。

容不漁從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道:“咱們要往哪邊走?”

猶襄知道和他說東南西北說不清,随手指了個方向,道:“左邊。”

容不漁點頭,見到兩個少年爬都爬不起來,無奈笑了。

“好些了嗎?”

時塵捂着嘴,艱難道:“勉強,還活着。”

此時,逐鹿從馬車上跳下來,見到兩人難受得要吐的模樣,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容不漁道:“剛才你做什麽去了?”

逐鹿疑惑道:“喝了口水,睡了個回籠覺,發生什麽事了嗎?”

容不漁:“……”

這人的氣運竟然好到這種地步嗎?

天道真該挨雷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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