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天譴雷劫

猶襄在紅衣女子追來的前一瞬, 将衆人推進去,擡手結印, 結界瞬間閉合。

而整個馬車也因為猶襄靈力陡然被阻絕而失去了支撐, 只聽到轟然一聲巨響, 馬車原地化為一座宅院,将地上激起陣陣灰塵。

紅衣女子在原地看着消失的結界半晌, 才垂着眸将長琴放在背後, 捂着胸口轉身走出。

雷日說來就來,遠處已經有驚雷劈下, 火焰将枯樹點着, 被風一刮, 宛如一條引線朝着官道烈烈燒來。

容不漁自從出了清河城之後便一直憋着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氣,此時借着交手悉數爆發出來, 饒是知道自己最懼怕的雷日要到了也絲毫沒有停手的打算。

反正将此人手刃了之後, 回到逐鹿身邊,什麽勞什子的天譴也不會傷到他分毫。

容不漁面如沉水,雖然手中無劍,但信手一揮便是一道道淩厲劍意咆哮着沖出去, 同長刀劍刃碰撞在一起。

兩人所過之處的枯樹,悉數都化為粉末落在地上, 被狂風吹着在四周漂浮。

容不漁偏頭咳了一聲, 似乎是被粉末嗆到了,與此同時他手中卻不停,身上幽藍宛如鬼火的火焰直接化為一只只白鶴, 尖嘯一聲似乎要沖破天際。

男人長刀上裹挾着靈力,他已經許久沒有同人這般酣暢淋漓的交手了,此時瞧着容不漁的眼神已沒有了之前的殺意。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容不漁,停在半空,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淡淡道:“你我再打下去,指不定都要在天譴裏隕落了,要不先停手,等雷日過去了再打,如何?”

容不漁冷笑一聲:“方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男人挑眉:“那還不是因為你之前那般戲弄我,我報複回去,你應該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容不漁理解不了,冷着臉繼續沖了上來。

男人飛身一掠,直直往後倒飛出去,道:“你修為真的很不錯,就這麽死了當真可惜——我名喚宮遺音,如果可以的話,我們……”

容不漁驟然沖來,毫不留情打下一掌,冷聲道:“我同你沒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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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一聲悶響,兩人的身體直直飛出去了數裏,将滿是枯樹的林子撞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跡。

火焰燒得更旺了。

容不漁自幼師承容陵,再大一點便是禾沉時不時指點他。

因他性子太過軟弱,容陵教他的劍招全都是防身用的,但禾沉是劍修性子又要強,教他的卻都是一擊致命的招數。

兩個極端,剛開始他總是拿捏不好出手分寸,往往都是用容陵的劍招。

禾沉的劍他雖然學了,但其實甚少用,這一回遇着修為這般強悍的人,這才有機會施展一二。

兩人在枯樹林子中身形翻飛着交手,宮遺音身上不知何時已有了劍刃劃出來的傷痕——誰也不知道容不漁并沒有劍為何能讓人受這樣的傷痕。

宮遺音許是也看出來了容不漁是這種越逼越勇的人,捂着受了傷的手後退了數步,蹙眉道:“你這個男人,難不成瘋了嗎?我又沒有傷他們,你犯得着動這麽大的氣嗎?”

容不漁冷聲道:“閑言少說。”

他正要再出招,頭頂天幕突然降下一道雷霆,竟然直直朝着他劈了過去。

容不漁一怔,來不及閃躲只能強行撐開一道結界罩在全身。

下一瞬,雷霆直直将結界劈裂,還有餘力直接劈在了他的左肩上。

容不漁踉跄幾步,渾身一震,捂着手臂險些跪下去。

宮遺音:“……”

宮遺音看着他,突然放聲笑了出來:“哈哈哈你氣運也太差了吧,雷日才剛到你就能被直接劈到,要是真正到了你莫不是……”

他還沒說完,一道雷也從他頭頂直接劈下。

宮遺音吓了一跳,立刻擡刀揮去一道刀刃靈力,竟然将雷從中間劈開,驟然在頭頂炸成一朵煙花。

宮遺音古怪地看着他,道:“看來不能離你太近。”

容不漁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宮遺音已有要走的打算,看到容不漁捂着手臂痛得眼前發昏的模樣,嘆了一口氣,道:“雷日過去我再來為你收屍吧,告辭了。”

說罷,直接轉身離開。

容不漁正要去追,又是一道雷朝着他頭頂劈下,沒有絲毫偏移。

容不漁往旁邊一躲,堪堪躲過這道致命的雷霆。

再次擡頭時,那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遭全是枯樹成林,放眼望去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容不漁阖眸感應了一下猶襄靈力的位置,很快卻發現,偌大個荒原竟然找不到猶襄。

看來猶襄是進了他的靈器了。

那靈器是容陵送給他的,但是容不漁卻不知為何沒有讓其認主,此時就算想感應也尋不到。

他扶着一旁的樹艱難站了起來,手臂上被雷燎着發紅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天邊的雷聲也越來越響了。

容不漁四周望了望,随意尋了個方向踉跄着走去。

若是找不到逐鹿,那就要先去找出山洞躲一躲,否則他根本熬不過雷日過去。

今日太過倒黴,諸事不順,若是沒有雷日,容不漁定能将那狂妄自大的男人斃于掌下。

容不漁死死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鮮血緩慢順着指縫往下落。

不過片刻,天邊已是烏雲罩頂,一道道雷霆悉數劈下,天空仿佛長了眼睛似的,全都追着容不漁劈。

容不漁心中暗罵,艱難躲開一道雷,突然有些眼花。

那道雷雖然被結界擋住了一部分,但還是擊在了他身上,而之後就算他閃躲及時,依然有數不清的雷落在他身邊,混亂中竟然直直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擊雷。

容不漁只覺得渾身一陣劇痛,險些踉跄摔在地上。

眼睛似乎流出了血,視線所及之處一片赤紅。

已經過了兩刻鐘,容不漁半身靈力已經無法運轉,能避身之所依然沒有尋到。

容不漁眼前越來越黑,手死死扶着枯樹,血指痕在樹上留下一個個指印。

很快,他支撐不住地驟然倒地,視線的最後,只遠遠瞧着一個人飛快沖他跑來。

“若是……”容不漁突然渾渾噩噩地想,“若是我真的死在這裏……”

***

後院靈器中。

靈器中的天地依然是連通着外界的,所以雷日到來之後,也有不少雷落在院落的周圍。

轟隆隆的巨響将時塵和二七吓得夠嗆,不住抱着猶襄的蹄子不願撒手。

猶襄化為本相在旁邊吃葉子,微微歪頭,含糊道:“哦,原來天譴還是要看運氣的啊,怪不得我從沒遇到過。”

猶襄、時塵和二七看他的眼神又憧憬又憤恨。

許是猶襄在院落中,那雷在院落外落個不停,竟然沒有一道打到院落裏的。

鹿鳴輕輕摸着逐鹿的頭,笑道:“吾友氣運極佳,自然不會遇到此事。”

他話音剛落,猶襄的神色便是一僵。

他和茫然無辜的逐鹿對視了一眼,艱難道:“容不漁……還在外面……”

逐鹿愣了一下,才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裏還沒嚼完的葉子直直掉了下來。

“他……”逐鹿讷讷道,“他不會第一道雷就被劈死了吧……”

衆人一齊沉默。

其實逐鹿擔心的倒也對,第一道雷劈下來時,已經将容不漁半身靈力毀了,更何況後來還有那麽多雷一同劈下,他就算全都躲過去了,也保不齊會被蹭到哪裏。

九重葛将他抱到一處山洞時,他已經徹底昏睡了過去,全身上下被燎得全身傷痕,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九重葛心疼極了,輕輕将他擁在懷裏,熟練地将他身上的傷口全都處理好了,這才将他放在一旁的石床上。

容不漁看起來很痛苦,饒是昏迷中眉頭也是緊皺着,全身都在微微發着抖。

九重葛坐在一旁盯着自己的腳尖出神,直到聽到容不漁痛苦至極的呻.吟聲,他才自暴自棄地起身,輕輕把容不漁滾燙的身體抱在懷裏。

“我只是不想讓你難受。”九重葛喃喃道,“你可別怪我。”

容不漁渾身滾燙,卻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九重葛懷裏,不知做了什麽噩夢,額頭上全是冷汗。

九重葛将他擁着,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什麽事都沒有了,我來了。”

容不漁羽睫輕輕動了動,突然喃喃開口:“小九……”

九重葛渾身一僵,有些駭然地垂眸看他。

容不漁依然在昏睡中,手死死抓着心口的衣服,似乎痛到極致,不甚清醒地喚着。

“小九……”

九重葛愣了半天,才将他更緊地抱在懷裏,低聲道:“是我。”

“別恨我……”容不漁低聲喃喃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話,九重葛還沒反應過來,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容不漁被燒得開始說胡話。

“爹,放他們走……”

“我錯了……”

山洞外依然有雷不住的劈下,妄圖将山洞劈開,把容不漁劈成一一抔焦土。

頭頂已有碎石簌簌往下落,九重葛将容不漁緊緊抱在懷裏,微微阖着眸子,啞聲道:“我不會恨你,只要你還要我……”

容不漁再次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正躺在一個人懷裏,周遭全是陌生的氣息。

他眉頭一皺,想也不想直接擡手揮出去一掌,正好打在那人身上。

九重葛還沒醒就直接被容不漁一掌打下了石床,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咳了半天才爬起來。

“幹……幹嘛呀?”九重葛有些委屈地扶着石床,嘶聲道,“我救了你哎。”

容不漁緩慢張開眼睛,長長羽睫顫了顫,聽到是九重葛的聲音,才有些安心地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口氣還沒松完,他突然想起來那時姬奉歡說的那句話。

“那九重葛,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怪物呀。”姬奉歡笑吟吟道,“當年五華城大火,能逃出去的鬼厭要全都靈力滔天,任意一個都能将三界攪得天翻地覆,但是這些年沒人知道他們到底逃去哪裏了,只有重葛……”

他湊上前輕輕在容不漁耳畔吹了一口氣,柔聲道:“只有重葛知曉他們在哪裏,那些鬼厭大概也是受他驅使,這些年來他們按兵不動不曉得在暗地裏搗鼓着什麽,所以禾沉和我才暗地裏派肅清者捉拿他。”

容不漁道:“只有這些?”

姬奉歡眨眨眼:“難不成還有什麽嗎?哥哥還想知道什麽,你說句好聽的我就全都告訴你。”

容不漁剜了他一眼,直接将神識從雲信燈裏退了出來。

看當時姬奉歡的模樣應該是沒有在撒謊,若是九重葛真的是鬼厭……

容不漁蹙起眉頭來:“這裏是哪裏?”

九重葛捂着胸口,離容不漁遠了些,悶聲道:“官道十裏之外的山洞裏,雷日還有三日才能結束,咱們在這裏等一等,雷日過了再出去。”

整個山洞中被九重葛下了無數層結界,密不透光,九重葛放了幾塊玉石在石桌上發着光芒,将周遭照得通亮。

雷日時可能會伴随着暴雨,容不漁靈力消失大半,九重葛擔心他沒有靈力護體,還在不遠處生了一堆火。

外面依然在打着驚天震地的雷,腳底都為之一顫。

容不漁眉頭緊皺着,手在石床上随意摸索了兩下,毫不見外地指使九重葛:“弄點火過來,我怕黑。”

九重葛一愣,愕然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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