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天譴之日

猶襄越看此人越覺得怪異, 正要再開口,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時塵的尖叫聲,不過一瞬便戛然而止。

猶襄一驚, 立刻後退數步凜然看着面前的人, 身形正要化為黑霧回到靈器中,腳底卻不知什麽時候長出了一根根枯枝,宛如游蛇盤旋而上, 瞬間将他的身體束縛住。

那女子依然站在原地, 眸若寒星看着他。

猶襄猛地被枯枝勒住脖子, 艱難擡手猛地擊出一道靈力, 息壤嘩地脫體而出, 将地面藤蔓枯枝的根猛地吞噬消失。

身後的馬車中傳來幾聲悶響,似乎是人的身體倒在地上的聲音。

猶襄在藤蔓中散成黑霧,風一般卷着地上的息壤朝馬車奔去。

此時, 那紅衣女子才猛地動了, 猶襄還未靠近馬車, 一道紅影從旁邊斜斜撞來,只是一掌竟然打在了他虛幻的靈體上。

“轟”的一聲悶響, 猶襄直直撞在了一旁的參天枯樹上,腐朽的木屑被撞得粉碎,簌簌落了一地。

猶襄直接被打懵了, 怔了半天才渾渾噩噩地張開眼睛,此時他正被那個紅衣女子單手拎着領子,彎腰進了馬車。

靈器的正廳中仿佛經歷了一場惡戰, 椅子桌子全都碎成一堆,七零八落。

女子将猶襄扔到了一旁的角落裏,一道結界籠罩住他的身形,讓他幾乎動彈不得。

猶襄艱難擡起頭,和一旁的逐鹿對上了眼。

——逐鹿已變回了本相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結界中,眨着鹿眼無辜地看着猶襄,而在他身旁,時塵和九重葛也被困在其中。

猶襄啞聲道:“你……你爹怎麽沒護着你?”

逐鹿眨眨眼:“可能是他們沒想殺我吧。”

猶襄擡起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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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亂的廳堂中,一個身着墨衣的男人坐在容不漁常坐的軟椅上,單腿曲着踩在椅子上,手腕搭在膝蓋上,一副大刀闊斧的兇悍架勢,讓人看得無端發憷。

扶手上靠着一把鋒利的長刀,刀鞘大概是随處撿來的,并不怎麽符合刀身,剩下半截刀刃閃着寒光微微嗡鳴着,仿佛下一刻便要出鞘砍人。

紅衣女子将猶襄扔了後,轉身回到那男人身旁,微微颔首:“都在這兒了。”

男人漫不經心彈了彈刀柄:“還差一個。”

他擡手指了指九重葛的房門,道:“把他揪出來。”

女人颔首,正要擡步進去,猶襄突然道:“別……”

兩人看他。

猶襄艱難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誰,但是奉勸一句,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

男人嗤笑一聲,道:“死到臨頭話還這麽多,進去。”

女人沒再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猶襄盡量縮着身體,心道剛才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容不漁都沒醒,許是還在夢中,若是被人強行喚醒,這裏可沒人能應對他那不講理的起床氣。

四周一片死寂,很快,半掩的房門中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男人眉頭一皺,不自覺地擡手握在了刀柄上。

下一瞬,周遭無風自動,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靈力驟然籠罩整個靈器中,幾乎将衆人壓得喘不過氣來。

男人看起來修為不錯,冷着臉站起來,手将那似乎千斤重的長刀輕飄飄拿起,眯着眸子看着房門。

突然,一聲悶響,一道人影猛地從破門而出,将整個木門撞得一片粉碎,接着沖勢不停,驟然抵在牆壁上,将整面牆撞出絲絲裂紋。

衆人定睛一看,那女子似乎是被人打出來的,捂着胸口靠在牆上不住地咳嗽,應該是被傷到了肺腑。

猶襄突然哀嚎了一聲。

男人眸子一冽,閃身上前扶住她:“無事?”

女子搖搖頭,将咳聲壓在喉中。

此時,一只手突然抓在了碎了半邊的門框上,容不漁滿身黑氣地從幾乎成了廢墟的房中走出,眸子陰冷狠厲,手腕上的遺夢珠還在微微閃着光。

看來真的被強行吵醒了。

容不漁輕輕搭了一下門框,半面牆連帶着門框都化為粉末簌簌落下,他眸中似乎還有水光未退,長長的羽睫上盈着兩顆水珠,看着孱弱又無措。

只是他身上的殺意卻是實打實的。

時塵見到容不漁出來了,終于松了一口氣,委屈地喚了聲:“容叔。”

容不漁冰冷的眸子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又移到了那帶着長刀的男人身上。

“名字。”

男人長相十分英氣,微微挑眉:“已死之人不配知曉。”

容不漁面無表情地一歪頭,輕聲道:“也對。”

他輕輕垂手,一道火焰猛地包裹周遭。

猶襄幾乎要崩潰了,忙道:“容不漁!三爺!”

容不漁頭也沒回,冷聲道:“說。”

猶襄見他一副蓄勢待發砍人的架勢,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這時才徹底明白平日裏的容不漁待他們到底有多溫和了。

他硬着頭皮讷讷道:“你別把房子拆了,我們還是要住的,離泠南還要老遠的路,你……”

容不漁偏頭,冷漠看了他一眼。

猶襄立刻慫了,道:“打,盡管打,打壞了我再修。”

容不漁輕輕阖眸,羽睫上的水珠順着臉頰滑了下來,他看也不看随手打出一道靈力,直接将猶襄幾人身上的結界擊碎。

“廢物。”容不漁冷淡瞥了猶襄一眼,“帶他們去後院。”

猶襄有些遲疑:“可是你……”

“他們是為了賞金來殺我的。”容不漁看着那個背着長刀的男人,他記不住人長什麽模樣,聽着聲音才認出來,此人正是雲歸城城牆下那晚同他交手之人。

若是在平時,容不漁還有閑情同他們周旋,但是現在他被強迫破夢而出,又瞧見了衆人被打的狼狽樣子,心中怒火已到了頂峰。

時塵茫然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容不漁,喃喃道:“容叔?”

容不漁周身烈烈大火,将他整個身影吞沒,只有聲音輕輕傳來:“別看。”

話音未落,火焰倏地消散,那握着長刀的男人身前猛地出現一道帶着火焰的人影,排山倒海般朝他揮下一掌。

“砰”的一聲,半邊廳堂被這道靈力擊了個粉碎。

猶襄哀嚎:“啊——”

逐鹿牽着兩個孩子的手想要往後院跑:“壯士,你不走嗎?”

猶襄如喪考妣,顫聲道:“我本體都要被打碎了,走什麽走啊?你先帶着他們去後院,我……”

逐鹿突然停下步子,一言不發撈起旁邊的廢椅子朝着猶襄砸了過去。

猶襄猝不及防直接被砸了個趔趄往前一撲,他正要回頭叱問,一旁吐槽沖出一道靈力擦着他的後背呼嘯而去。

猶襄一愣,接着突然滿身冷汗。

若是沒有逐鹿的阻擋,這道靈力應該是直直砸在他身上,這下挨實了,他怕是整個靈體都要消散了。

猶襄往後一退,身體化為黑霧融入屋舍中。

“多謝——快帶着他們走。”

容不漁已經同那持着長刀的男人交上了手,兩人修為相當,身形宛如殘影,還未瞧見他們到底是如何出招的,周遭已被他們的靈力沖撞成了廢墟。

猶襄實在是忍不住了,怒道:“容不漁!滾出去打!”

容不漁嗤笑一聲,反手抓住那男人襲來的刀柄,手指被震得一陣劇痛襲來他卻面不改色,仿佛不知痛似的拽着那人的手腕,驟然朝着胸口擊出一道靈力。

轟然一聲悶響,兩人直直從馬車中倒飛出去,雙雙落在路邊參天的枯樹之上。

見毀天滅地的兩人終于出去禍害兩邊的枯樹了,猶襄這才松了一口氣,正要凝成人形落地時,一旁突然傳來逐鹿的聲音。

“壯士,有話好好說,他們還是個孩子……”

猶襄回頭一看,原本受了重傷的紅衣女人不知為何卻像是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全身萦繞着一道詭異的靈力,正朝着逐鹿他們一步步走去。

逐鹿不敢将後背對着敵人,只能将兩個孩子護在身後,緩慢往後院退。

九重葛佯作懼怕地抱着逐鹿的手臂微微發着抖,視線卻在偷偷地去看窗外的容不漁。

怒極的容不漁沒有絲毫留手,靈力波蕩過去的餘浪都能讓官道兩邊的枯樹撞成粉末。

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木屑翻飛,宛如下了一陣紛紛揚揚的大雪。

不知何時,原本萬裏無雲的天幕緩慢飄來偏偏烏雲,不一會便有隐約雷聲從雲霄傳來。

猶襄已落了地擋在逐鹿面前,凝出一柄靈力長劍格擋在身前,忌憚地看着這個紅衣女人。

雖然這人方才那掌襲來時猶襄沒有任何防備才被打個正着,但是卻大概知曉了這個人的靈力,比容不漁差些,卻比他們這裏的所有人都要強悍。

更何況……

猶襄瞥了一眼她身後的琴,若是她是以音禦靈力的修士,琴弦一撥,恐怕在場所有人都活不了命。

就在此時,天邊突然傳來一陣鐘聲,宛如一道利箭穿過整個荒原,響徹九霄。

鐘聲響了三聲後戛然而止。

衆人的神色全都變了。

猶襄臉色難看:“雷日……”

猶襄茫然道:“什麽?”

紅衣女子也頓住了動作,眉頭輕蹙,似乎也有些忌憚。

時塵讷讷道:“雷日要來了,天、天譴……”

末行之日四季失調,雨日、冬日這種幾乎能讓人逼死的天氣雖然少見,但是若是做足了防備還是勉強躲避一二的。

而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便是傳說中的雷日。

雷日一旦到來,天邊會降下堪比聖境雷劫的雷霆,一道雷幾乎能将周遭所有劈成焦土,因為這個是無差別落雷的,能不能碰上全靠運氣,所以也有人稱之天譴。

像容不漁這種氣運極差的,便對天譴十分頭疼,因為無論他躲去哪裏,雷都會追着他劈,恨不得劈死他才肯罷休。

逐鹿還是不太懂:“天譴?”

衆人愣了一下,才不約而同移開目光,不想同他說話。

天道庇護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劈他,若是說出來,逐鹿指不定還以為是愚蠢的人類沒什麽見識,打個雷都能給吓得半死。

九重葛無語道:“諸位,能回了後院再聊天嗎?”

逐鹿這才帶着他們往後院跑。

而那女子皺着眉看着他們離開,不知想到了什麽,眸中閃過一絲黑霧。

她反手将背上的長琴取下,勢如破竹朝着他們沖了過來。

猶襄一見,立刻駭然道:“當心她的琴音!”

他話音未落,紅衣女子已将長琴抱在懷中,修長的手指握着長琴邊緣,眼睛眨也不眨地以琴為劍,朝着他們赫然劈下來。

猶襄:“……”

逐鹿攬着他們往旁邊一撞,堪堪躲過那似有千金重的攻擊。

許是長琴的木質十分堅固,砸在地上時竟然将地面砸出道道裂紋,琴弦猛地顫了顫,發出一串亂糟糟的琴音。

猶襄一把将九重葛抱在懷裏,逐鹿也順勢将時塵攔腰抱起,兩人不約而同朝着後院跑去。

猶襄邊跑邊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聽哪一個?”

時塵險些被颠吐,艱難擡起眸子,懷着最後一絲期翼道:“好消息。”

猶襄回頭看了一眼抓着長琴當成劍朝他們追來的女子,道:“好消息就是她根本不會操控琴音傷人,不用當心她的琴音了。”

九重葛捂着嘴,悶聲道:“那……壞消息呢?”

猶襄将九重葛朝着後院結界入口一扔,無奈開口。

“壞消息就是,她就算不會操控琴音,咱們幾個加起來也打不過啊。”

時塵:“……”

九重葛:“……”

逐鹿還在問:“那個天譴到底是什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逐鹿退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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