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化為鬼厭

容不漁怒極反笑:“你過來。”

九重葛見他笑得像是花一樣, 忙搖頭:“是你問我的,我只是如實答了, 我如果說謊的話,你又要生氣。”

容不漁笑出了聲:“你什麽意思?”

九重葛有些委屈:“哥,你好難猜啊。”

容不漁:“……”

容不漁氣得揉了揉眉心, 在旁人面前裝出來的溫潤如玉再也堆不起來,他有氣無力地胡亂一指:“滾出去。”

九重葛道:“那你一個人……”

“死不了。”

能讓容不漁說出這種氣話, 九重葛本事果然很大。

他不敢多待, 又婆婆媽媽叮囑了幾句,才容不漁發怒之前趕緊溜了。

容不漁渾身疲倦,已經懶得再打他了,聽到門被掩上,他松了一口氣,低罵道:“小崽子,到底跟誰學的,怎麽長成這副鬼德行。”

他摸索着靠在軟枕上, 沒一會便睡了過去。

可能是白日入障的緣故,他好不容易自然睡着一會, 夢中竟然還是少時的記憶, 如同一幅幅畫在腦海中閃過。

他看見自己帶着花泠在宛如迷宮的密林中穿梭,背後是數十個鬼厭活屍緊緊追趕,而花泠也不知什麽時候犯了病,捂着胸口不住急促喘息,仿佛下一刻便要昏過去。

容不漁看見她越走越慢, 上前一把将她打橫抱在懷中,繼續馬不停蹄地往前跑。

活屍咆哮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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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泠緊緊按着胸口,呼吸都帶着些許血腥氣。

“你……把我放下吧。”花泠艱難道,“三哥……哥!”

容不漁道:“把你放下,禾沉他們肯定二話不說打死我,少廢話,抱緊我。”

花泠有些呆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懷裏,不再說把自己丢下的事了。

容不漁就算修為不錯,但終究只是個花架子,他躲避活屍追趕沒片刻便覺得有些力竭,更何況懷裏還抱着花泠。

片刻後,他将花泠放在了密林旁的一處拐角,道:“在這兒乖乖等着。”

花泠有些害怕道:“你要做什麽?”

容不漁冷着臉拔出了玉樓春,道:“弄死他們。”

說罷,沒等花泠再說話,轉身朝着背後咆哮猙獰的活屍沖了過去。

那是容不漁第一次殺活屍,更是第一次殺人,他感覺自己手中的劍刺入活屍鬼厭柔軟的血肉中,一股詭異的觸感順着劍柄一直蔓延到他心尖,令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不知何時左眼處一陣紅霧,似乎是一滴血滴在了羽睫上,搖搖欲墜不肯落下,容不漁強行壓抑住自己想要吐的沖動,一個個将追來的鬼厭割開了脖子。

周圍一陣身體倒地的沉悶聲響,血腥氣迅速蔓延開來,若是再不走,恐怕會将更多的活屍吸引過來。

容不漁将劍收回,只是他的手一直在發抖,嘗試了兩下竟然沒有插回鞘中。

花泠看着那個身形颀長的少年渾身是血,抖着手往劍鞘中插,連試兩下都沒有收回去,他似乎不耐煩了,直接将劍鞘扔了出去。

花泠讷讷道:“你……”

容不漁此時臉上有股詭異的冷靜,不,與其說冷靜,倒不如說麻木來的好,自從前幾日他從容陵知曉到了世間真相後,神智就像是被一根緊緊繃着的線牽引着,一點點地拉伸崩裂,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直接崩潰。

他将花泠再次抱起,道:“別怕。”

周圍鬼厭的氣息越來越嚴重,容不漁跑了沒兩步,便将花泠放下,再也忍不住地扶着一旁的樹吐了起來。

他這幾日沒吃什麽東西,只是吐出了些清水,臉色簡直慘白的可怕。

花泠嘗試着走了兩步,擔憂道:“你怎麽了?”

容不漁不知道是被方才的血嗆的,還是周圍鬼厭的靈力給惡心的,吐到胃裏什麽都沒有了,才捂着嘴緩慢直起了腰。

他眼尾有些發紅,臉上依然鎮定:“沒事,我們先走。”

容不漁還要去抱花泠,花泠見他這麽難受,連忙搖頭:“不了,我還能走。”

容不漁也沒有強求,便緩慢在前面引路。

花泠跟在他身後走着,眸子看着容不漁的背影,正要說什麽,突然感覺心口一陣劇痛,只是她自從幼時在容陵暗室的陣法中被強行輸進筋脈鬼厭的靈力後,身體便一直很不好,心口乍一疼起,她還當時發病,捂着胸口揉了揉,并未放在心上。

容不漁往前胡亂走着,好在這一路運氣好一些,片刻後終于尋到了一處出路,道路盡頭出現一個圓形的光芒,瞧着似乎正是密林的出口。

容不漁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氣,正想要轉身和花泠說什麽,便突然感覺一只手從後伸來,緩慢穿進了他的後心。

容不漁一愣,本能地拿着劍柄往後一撞,那只手還未直接穿透他的心口,便被他及時地撞飛出去。

血順着他潔白的衣衫緩慢落在地上。

新鮮的血腥氣比那些鬼厭活屍的血要更吸引活屍一些,只是剎那間,不遠處便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

容不漁踉跄着往前走了兩步,支撐不住地跪在了地上,他艱難地回過頭,心中有些恐懼:“花泠……”

只是他一轉身,便瞧見了被他擔心着的花泠居高臨下冷漠看着他的模樣。

容不漁一愣。

花泠一身白衣,瘦弱的身體不知何時已停止了平日裏微弱的顫抖,她眸子冷淡,無情無感的看着他,垂在一旁的手上全是鮮血。

容不漁嘴唇輕輕抖了抖,半天才反應過來花泠手上的血是自己身上的。

他臉色慘白,喃喃道:“花泠……”

花泠仿佛沒聽到,緩慢朝着他一步步走來,一旁的玉樓春依然在散發着微弱的光芒,直到她離得進了,容不漁才愕然發現,花泠原本宛如琥珀色的眸子,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鬼厭的雙瞳。

容不漁呼吸一頓,後背深可見骨的傷口疼得更加厲害了。

花泠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地伸着滿是血的手朝他探來,似乎是想要掐住他的脖子,容不漁用盡全身力氣往旁一閃,撐着玉樓春艱難站了起來。

“花泠!”

花泠身體中本就有着幼時被強行灌進去的鬼厭靈力,但是她的身體本是修正道的,承受不住鬼厭的戾氣,這才導致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

而到了密林中,周遭全是密密麻麻的鬼厭靈力,不着痕跡地從呼吸中鑽入她的經脈。

只是片刻,她便被那一股股靈力引導着化為了不知神智,只知殺戮的鬼厭。

容不漁後知後覺地感應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靈力,同他方才所殺的鬼厭沒什麽分別時,眼中已不自覺地流下兩行清淚。

“花泠……”容不漁喃喃道,“你要殺我嗎?”

花泠緩慢直起身,頭輕輕歪出一個詭異的角度,雙目空洞地看着他。

再之後的事,容不漁便沒有記憶了,只是現在回想一下,約摸着是九重葛過來尋他了。

關于九重葛的記憶被抹去,容不漁再次回過神時,面前依然是變成鬼厭的花泠,而他後心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這些年來容不漁從未去想過這些記憶的怪異之處,只知自己當時應該是被吓傻了所以記憶才出現了偏差,直到九重葛出現,這些詭異之處才終于得到了解釋。

按照九重葛的說法,那缺失的一段,應該就是他帶着九重葛出了密林到了五華城外,因為擔憂禾沉他們,又折返了回去。

容不漁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救花泠,只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将她留在這裏。

手中的玉樓春握得極緊,容不漁有些忌憚地看着不住逼近的花泠,糾結半晌才終于揮出一道靈力沖了過去。

花泠沒有神智,只知殺戮不知防守,直接被容不漁這一下擊得左肩溢出鮮血,緩慢順着她慘白的手往下滑。

不知道是不是容不漁自己的錯覺,花泠似乎痛吟了一聲,但是失了神志的鬼厭是根本不知道痛楚的。

容不漁知道同她如何說都說不通,只能将劍橫在身前,妄圖制止她的逼近。

只是他心口的血腥味依然新鮮無比,花泠緩慢地朝着他走來,微微歪着頭,終于從喉嚨中發出一個聲音。

容不漁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花泠:“走……”

容不漁呆呆地看着她,花泠最後一絲神智在說完這句話被徹底吞沒,她不管容不漁的劍光,竟然直直地撲了上來,一把抓住了容不漁的雙肩。

容不漁後心一陣劇痛,渾身癱軟地動彈不得。

下一刻,花泠張開口,直接咬在了他的脖頸處。

一陣劇痛襲來,尖利的牙齒似乎深深陷入了血脈中,血緩慢順着他白皙的脖頸流入衣襟中。

容不漁正想要将她揮開,卻感覺一滴滴溫熱緩慢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花泠一邊死死抱着他吞噬着他的血,一邊面無表情地流着淚。

容不漁只是愣了一瞬,便被花泠死死壓制在身下,再也動彈不得。

新鮮血液的味道對于鬼厭活屍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容不漁渾身癱軟,血液從被咬開的傷口處被花泠一點點吸出,他伸手抵着花泠的肩膀,卻無論如何都推不開她。

容不漁的手緩慢垂了下來,眼前有些朦胧地瞥着不遠處似乎有更多的活屍朝這裏湧來。

他突然不着邊際地想,大概過不了一刻鐘,自己就要被這群鬼厭啃咬成一具骨架了吧。

真是……有些諷刺。

就在眼眸即将阖上的一剎那,身上的人似乎被一道劍光狠狠擊中,直接慘叫一聲從容不漁身上倒飛出去,跌落在一旁的樹上,竟然将兩人合抱粗的樹幹撞了個粉碎。

容不漁茫然張開眼睛,便感覺有人輕輕将他從地上抱在了懷裏。

那人身上一股冷然至極的氣息,将容不漁渾身包裹住。

容不漁迷茫看着他,半晌才細若無聲。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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