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做個交易

宮遺音險些拔刀把他砍了, 九重葛認慫地讨饒,叫了一連串的阿姐, 才終于逃過一劫。

容不漁依然有些渾渾噩噩,九重葛怕吵鬧又惹得他發狂,便将閑雜人等趕了出去。

将門掩上後,再次回過頭, 容不漁依然坐在床沿,有些呆怔地看着虛空,不知有沒有回過神來。

九重葛擔憂地走過去:“哥?你現在……能看見了嗎?”

容不漁沉默半天, 才輕輕道:“嗯。”

九重葛這才松了一口氣,他單膝點地跪在容不漁身旁,雙手乖順地搭在他膝蓋上, 小聲道:“花對玉這人本就心狠手辣,她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要放在心上,哥的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才不是什麽罪人。”

容不漁明明已經恢複光明,但是此時的眼睛卻比之前還要空洞, 他怔怔地看着九重葛, 喃聲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為什麽沒有好報?”

九重葛頓時噎住。

“他就躺在那……”容不漁緩慢地擡起手, 有些魔怔似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抖着聲音道,“地上全部都是血,全部都是……小九,人身上……竟然可以流出那麽多血嗎?”

九重葛仰着頭看着他, 一時不知要如何安慰。

他突然回想起來之前二七誤入容不漁的噩夢時,那漫山遍野無邊無際的黑色鬼面花,尖利刺耳地咆哮着:你來晚了。

那耗人心神的噩夢,便是他對當年束手無策的自己的懲罰。

容不漁渾身都在微微顫抖着,九重葛微微傾身,緩慢環抱住他的腰,微微用力。

“事情已經過去了,人死不可複生。”沉默半天,九重葛只能說出這樣老套徒勞的話來安慰。

容不漁聽到他這句話,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人死不可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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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葛有些擔憂地擡頭看他:“哥……”

容不漁自嘲地笑了笑,才推開他,支撐着身體站起來。

“花對玉交給你了,心髒和鹿鳴的內丹盡快分離,無論你用什麽辦法。”

九重葛一愣:“哥?”

容不漁說完後,沒有管九重葛做不做得到,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九重葛連忙跟了上去,直到了後院,他才發現容不漁是入了自己的靈器中。

靈器中幽靜的小院中,鹿鳴正躺在樹下乘涼睡覺,聽到腳步聲迷迷瞪瞪地張開眼睛。

“壯士,出什麽事了嗎?”

容不漁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半邊紅袍挂在小臂上要掉不掉,聞言道:“尋到了能将傀儡分離開的人了,你帶着人出去吧。”

他擡手一揮,袖風帶動着一道靈力呼嘯而出,不遠處房間中沉睡的傀儡倏地張開了無神的眼眸,緩慢坐了起來。

九重葛已經跟了過來,見容不漁眼睛眨也不眨地往後院走,忙道:“哥,你到底要去哪裏?”

其實容不漁哪裏都不想去,他只是想尋個地方睡一覺。

他充耳不聞九重葛的話,身形如煙霧缥缈,穿過一片竹林後,走到了後院。

後院中種着滿片杜若,綻放得如火如荼,那樣大片的花田,竟然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容不漁懶到極致,什麽都不會做,卻會固定時間來後院将雜草拔去。

他從中間一條細小的石子路緩慢走過去,直到中央一片空地才終于停了下來。

空地上立着一座墳,不知過了多少年那墓碑已經蒙了一層水漬灰塵。

容不漁緩慢跪了下來,看着他親手立下的墓碑許久,才輕輕撩起寬袖,一點點将墓碑上的灰塵擦拭幹淨。

片刻後,墓碑複舊如新,夙有商三個字像是利刃般狠狠刺痛了容不漁的眼睛。

他将身上已經髒了的衣袍脫下來丢在一旁,只着一身單衣跪坐在冰冷的墓碑旁。

“師父,我回來了。”容不漁将額頭抵在冰涼的墓碑上,緩慢阖上了雙眼。

九重葛在不遠處,看着容不漁對着墓碑說了幾個字,便疲憊地躺在墓碑旁入了睡。

他不想前去打擾,只好轉身回去處理爛攤子。

鹿鳴已經将傀儡帶出了靈器,正和逐鹿坐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讨些什麽。

九重葛化為原身走了出去,同幾人颔首一禮,才轉向了角落中被困住的花對玉。

花對玉收拾情緒極快,此時已經沒了同容不漁對峙時的兇狠和冷漠,再次恢複成了平日裏魅惑妖嬈的模樣。

時塵蹲在一旁看着她,疑惑道:“她就是泠南的城主啊?怎麽就被抓住了呢?”

宮遺音在一旁喝酒,淡淡挑眉:“你以為呢?”

時塵比劃道:“我還以為都像禾沉那樣,靈力滔天定乾坤呢,那麽厲害的。”

花對玉漫不經心地瞥了瞥自己手中的蔻丹,淡淡道:“我大哥是天道第一人,有誰能和他相提并論?”

時塵茫然地問道:“你哥是天道第一人,和你被抓住有什麽關系嗎?”

花對玉:“……”

時塵眨眨眼睛:“還是說你輸給我們阿姐了,就要回去找你哥哥告狀啊?”

花對玉:“……”

宮遺音險些嗆了酒,放下酒壇哈哈大笑,被時塵這兩句似乎真的是童言無忌的話逗得笑得停不下來。

花對玉似乎被氣到了,有些冷淡地看着時塵。

時塵無辜地回過頭:“我說的不對嗎?”

逐鹿還在拿着小木牌記名字,敷衍地點頭:“對對對你說什麽都對。”

鹿鳴溫柔笑道:“是這個理了。”

宮遺音笑得眸子彎彎:“當然對的,現在小孩子受了欺負都不會去找大人告狀,更何況是花城主這般要面子的人呢——小美人,你說對嗎?”

小美人花對玉冷冷剜了他一眼,終于再次撕下了面具:“臭男人。”

宮遺音轉頭對逐鹿和鹿鳴道:“對,聽到沒有,說你們是臭男人呢!”

在場三個“臭男人”平白無故被罵,紛紛露出不解的眼神。

花對玉罵完才想起來宮遺音是個女人,只好又瞪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了。

時塵這才跑了回來,小聲道:“我聽說他欺負了我容叔,我氣不死她,老女人。”

他說話的聲音本來就沒有壓低,而且房間這麽小,花對玉就算是個聾子也聽到了,她縱橫泠南這麽多年,還是頭一回這麽吃癟,盯着時塵的眼神幾乎要吃人了。

九重葛左右看了看,道:“猶襄呢?”

衆人面面相觑。

逐鹿偏了偏頭,道:“你們沒告訴他我們已經尋到了醫師,不用再出去找了嗎?”

九重葛和宮遺音相視一眼,紛紛搖頭。

衆人:“……”

九重葛故作鎮定:“行吧,讓他繼續找着玩吧。”

跑回來坐着的時塵皺眉看着九重葛,茫然道:“你誰啊?”

九重葛這才想起來,似乎只有時塵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朝着時塵一眨眼:“我是二七呀。”

時塵:“……”

時塵表情更加迷茫了,他伸手比劃了一下:“我……我家二七才那麽小一點,你騙鬼呢你?”

九重葛:“我真的是。”

時塵:“我不信。”

九重葛看他滿臉堅毅,胡亂忽悠道:“我上次是不是和你說那蘑菇有毒?”

時塵愣了一下:“是……是吧?”

“對啊。”九重葛一拍手,胡說八道,“就是你那蘑菇,好像有一個沒去掉毒,我吃了之後就長成這樣了。”

時塵:“……”

時塵大驚,連忙跑過來,踮着腳尖扯了扯九重葛的臉,震驚道:“真的是二七?”

九重葛點頭,龇着小虎牙沖他:“啊嗚。”

時塵回想起兩人初見面時被咬得鬼哭狼嚎的鬼德行,立刻就接受了突然像是蘑菇一樣竄大的九重葛。

時塵悲痛地摸了摸九重葛的臉:“乖啊,下回我一定好好去毒,不讓你再竄了。”

九重葛心想孩子真好騙啊。

宮遺音看不過去了,道:“好了倆傻子,別玩了,這女人到底怎麽處理啊?我能拿來練刀嗎?”

九重葛将時塵推開,似笑非笑瞥了花對玉一眼,道:“等等,她還有用。”

花對玉冷淡看着他:“你覺得我會幫你把那具傀儡給分離心髒和內丹嗎?九重葛,你難道還在認為我是那種良善之人嗎?”

九重葛淡淡道:“你把傀儡摧毀了,我便殺了你,一命換一命。”

花對玉聞言不怒反笑:“好啊,就算殺了我,能拉着容不漁陪葬,倒也不虧。”

九重葛慢慢走過去,盤腿坐在她面前,微微歪頭,道:“這麽說的話,你真的能将那傀儡分離?”

花對玉淡淡道:“姬奉歡制作這具傀儡的方式,是我提出來的,你以為呢?”

九重葛啓唇一笑:“那就好辦了,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幫我将傀儡分離,我告訴你一句話。”

花對玉斜睨着他,似乎有些好笑:“你瘋了,還是我瘋了?是什麽給了你我會同意這個交易的底氣?”

九重葛道:“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悔恨當年沒有在花泠面前見她最後一面嗎?”

說到花泠,花對玉神色立刻冷了下來:“你想說什麽?”

“好巧不巧哦。”九重葛将散在肩上的頭發在指間漫不經心繞了繞,“當年花泠臨死之前,我正好在身邊,也聽到了她留給你的……最後的遺言。”

花對玉渾身一顫,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抓九重葛,但是玉樓春凝成的結界卻如同鋒利的刀刃飛快地刮過她的手,将她的手背險些刮下來一層皮肉。

血緩慢往下流,但是她仿佛不知疼痛,死死盯着九重葛,嘴唇輕動:“她……她說了什麽?”

九重葛一笑:“交易。”

花對玉這才冷靜下來,将血淋淋的手收了回去,有些厭惡地看着九重葛,似乎想要罵什麽,卻強行忍住了。

“沒辦法啊。”九重葛貼心地幫她罵了,“花泠臨死前只有我這個人渣敗類臭男人在旁邊,真是對不起呢。”

花對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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