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不必道歉

兩人在原地相擁了許久, 時塵才哽咽着道:“叔叔你是修士嗎?”

容不漁自己都不太清楚, 但是感覺到自己身上平白無故出現的力量, 只好道:“是、吧。”

時塵喃喃道:“可是我爹爹最讨厭修士啊,他說我娘便是那些修士害死的。”

容不漁愣了一下,眼神全是茫然之色。

時塵緊緊抱着他的手, 眼中全是害怕:“但是叔叔救了阿塵,阿塵不想叔叔被趕出去, 我……我們誰都不和爹爹說修士的事, 好不好?這樣就沒事了嗚嗚。”

他還是被吓得直哭, 容不漁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若是被趕出去自然是沒去處的。

聽到時塵這麽說, 他有些茫然:“騙人?”

他不想騙夙有商,但是又不想被趕出去。

“我想想。”容不漁喃喃道, “我再想一想。”

兩人坐了半個時辰, 容不漁才蓄了力氣将時塵抱了起來, 送到了房間中。

時塵已經在他懷裏睡着了,眼淚還挂在羽睫上, 一晃一晃的,他就算睡着, 也還在無意識地抽噎着, 看來真的被吓到了。

容不漁将他放在榻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沉默了半晌,直到天幕暗了下來, 才起身去小廚房給時塵找吃的。

他笨手笨腳地盛了半碗的粥,回到房間時,時塵已經趴在床沿上,哼哼唧唧地叫爹爹。

容不漁走過去,摸了摸他柔軟的爪子,問:“餓了嗎?”

時塵看起來還沒睡醒,迷迷瞪瞪地點點頭,他睡了一覺,倒是沒了白日的戰戰兢兢,不知道是不是把事情給忘了。

孩子就是孩子,沒心沒肺便是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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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不漁将他扶起來,拿着勺子喂他。

只是他哪裏做過這種事,才喂了兩口,勺子就嗑了時塵的牙好幾下,硬生生把時塵給嗑醒了。

時塵有些嫌棄地看着他,道:“我自己吃。”

容不漁只好将碗遞給他。

時塵十分熟練地握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将半碗粥喝完了。

他喝完後,直接下了床就要跑出去。

容不漁唯恐他出事,忙道:“你做什麽去?”

時塵不明所以:“洗碗啊。”

容不漁從沒洗過碗,茫然看了半天才:“哦,那你去吧。”

時塵這才噔噔噔跑開了。

時塵利落地踩着凳子洗了碗,回來的時候,發現容不漁正在一旁枯坐着,眉頭緊皺,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在想事情。

時塵跑過去,問道:“你在想什麽啊?”

容不漁如實道:“想要不要告訴師父。”

時塵疑惑:“告訴什麽?”

容不漁:“……”

敢情他已經忘了?

容不漁不想提起讓他害怕的事,沒有再多說話。

時塵自己玩了一會,便主動洗了手腳,乖乖爬上床睡覺了。

容不漁睡不着,便坐在院子門口等着夙有商回來。

他等了半天,月亮都在天幕劃了半輪了,夙有商才從山階上走回來。

容不漁本來已經等得睡着了,迷迷糊糊間聽到了腳步聲,連忙張開眼睛,便瞧見夙有商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他走來。

容不漁立刻迎了上去。

夙有商見到他吃了一驚,似乎沒想到他會在外面等自己,也連忙快走了幾步。

“怎麽在這裏等着,外面這麽冷。”夙有商看了看容不漁蒼白的臉,心疼道,“你看你瘦的,要是再病了可怎麽好?”

容不漁不知道這個陌生人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只能低着眸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夙有商的雙手比他還涼,拉着他往院子裏走,直到了光亮處,容不漁才瞥見夙有商額頭上的一片鐵青,甚至他身上也有些髒污。

容不漁突然頓住腳步。

夙有商疑惑回頭:“怎麽了?”

“你的額頭……”

夙有商愣了一下,才摸了摸自己的頭,不甚在意道:“哦,沒事,夜路太黑,腳滑摔了一跤,常有的事,過幾天就好了。”

容不漁依然停在原地。

夙有商還以為他又開始犯病了,正要緊張地說什麽,容不漁突然啞聲道:“我要走了。”

夙有商一愣:“啊?”

容不漁道:“我不能待在這裏了。”

夙有商“哦”了一聲:“你想起來自己家在哪裏了?那再好不過了,那咱們先回去睡覺吧,明天一早我帶你下山送你回家。”

他正要去扯容不漁的手,容不漁卻突然後退了幾步,勉強揚起一抹笑,道:“我……我現在就想走。”

夙有商頓時沉下臉來:“現在走?你看外面天黑的,你能走的了嗎,別在半路把自己摔死。先睡一覺,明天我送你回去。”

容不漁還是搖頭,他又後退幾步,深深彎腰一禮,啞聲道:“多謝你救了我。”

說完,不等夙有商反應,直接轉身跑了出去。

夙有商:“哎!等等!”

他一下沒拉住,容不漁已經飛快跑下山階,轉瞬消失在了黑暗中。

夙有商剛才被摔怕了,看了看一片漆黑,不敢貿然上去追,只好先回去打算去拎燈去找。

這大半夜的,少年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走丢了,或者被什麽野獸叼了,他可就罪過大了。

夙有商邊想邊快步到了房間中,時塵正睡得正甜,恍惚中聽到推門聲,迷迷瞪瞪地張開眼睛。

“爹爹,你回來啦?”

夙有商正在找油燈,聞言回頭一笑,道:“嗯,阿塵乖,先睡覺,爹爹出去一趟。”

時塵“哦”了一聲,啪嗒一聲又趴了回去,不過很快他又再次爬起來,揉着眼睛疑惑道:“你去哪裏呀?”

夙有商找到了一個落滿灰塵的油燈,胡亂吹了吹往裏面加燈油,道:“去找你不漁哥哥。”

時塵糾正他:“是叔叔。”

夙有商:“……”

“好吧,叔叔就叔叔,那你乖乖在家看着,我找到他就回來。”

時塵正要去問為什麽找他,夙有商過來在他眉心親了一下,留下一句“我很快回來”,匆匆走了。

時塵不明所以,但是他實在是困極了,又鑽回了小被子裏,很快睡着了。

夙有商舉着燈朝着方才容不漁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只是山路崎岖,加上天又黑,他找到了半夜也沒尋到那少年在那裏。

遠處傳來一聲聲狼嚎,夙有商抱了抱手臂,眉頭緊皺着,身上的衣袍也被樹枝刮得破了好幾個洞,狼狽極了。

“容不漁!”

夙有商又大聲叫了幾聲,聲音在死寂的黑夜中傳出去老遠,但是還是無人應答。

夙有商嘆了一口氣,正打算再換個地方找找,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直直朝陡峭的山下摔了出去。

只聽到一聲悶響,夙有商手中的油燈摔到了地上,他整個人也直接滾了下去,摔了個七葷八素。

油燈落地,将地上的枯草點着了,很快就燃起了一片大火。

夙有商似乎摔到了腿,艱難坐起來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腿,咬緊牙關,冷汗都要下來了。

火很快沿着枯草朝着他燒了過來,夙有商一驚,連忙撐着身體想要起來,只是還沒站穩,小腿一陣劇痛,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應該是傷到了骨頭。

夙有商艱難地扶着樹往前走了兩步,卻因為劇痛又直接摔了下去。

他連找了半天沒有一刻停歇,加上狠狠摔了一跤,此時全身力氣已經用盡,狼狽地伏在地上,有些驚恐地看着火舌朝着他不斷爬過來。

就在他一籌莫展時,一個人忽然從一旁跑來,直接擋在了他面前。

夙有商一愣,映着火光瞧見了面前人正是他找了半天的容不漁。

夙有商徹底放下心來,無奈道:“小兔崽子,二話不說轉身就跑,到底是跟誰學的?等一晚上會……”

他還沒說完,背對着他的容不漁忽然擡起手,朝着不斷蔓延的火舌擊出一道靈力,不知他用了什麽招式,那張牙舞爪的火舌竟然在轉瞬間停在了原地。

不過只是停了一瞬間,接着那火舌像是受到了什麽牽引,化為一條線朝着容不漁的身體鑽了過來。

呼嘯一聲,容不漁身體中的靈力将火舌直接吞沒了幹淨。

只留下一簇火光在旁邊将周遭微微照亮。

夙有商駭然地看着他。

容不漁做完這些後,才顫抖着回過頭。

不知何時他滿臉都是淚痕,聲音都在發抖。

“對不起……”

夙有商一愣。

容不漁聲音哽咽,滿臉都是害怕:“我會這個,我……我好像是修士,對、對不起……”

夙有商看了他半晌,才突然意識到了為什麽他會突然半夜就要離開。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火焰燒着時不時發出的細微爆裂聲。

容不漁許是被這樣的沉默吓怕了,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嘴裏還在喃喃着對不起。

夙有商艱難地撐起身體,正要站起來卻又重重跌回去。

容不漁瞥見,立刻掙紮着爬了過來,想要将夙有商扶起來,但是又怕他厭惡自己,猶豫着不敢伸手。

夙有商看着他的手抖個不停,輕輕嘆了一口氣,突然伸出手,輕柔地将容不漁抱在了懷裏。

容不漁一僵,淚水再次滑落了下來。

“只是個孩子罷了。”夙有商心想。

“無事。”夙有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道:“出身不是你自己能選的,所以你不必為這個而道歉。”

容不漁有些怔然地張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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