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天雷心魔

宮遺音道:“你不出來, 我現在就打死你。”

九重葛:“……”

宮遺音将他強行拖了出來,沒好氣道:“聖境也就聽着唬人一點, 能有觸碰到聖境修為的人,哪個不是修為靈力一等一的,若是九道雷劫都挨不過, 和我們這些普通人又有什麽兩樣?”

九重葛看着不遠處的驚雷天幕, 喃喃道:“他不一樣。”

禾沉曾對他說過, 聖境雷劫并非像其他人想的那樣簡單,最後兩道天劫中, 落在身上的并不是能将人劈焦的雷霆, 而是無數鋪天蓋地的心魔。

容不漁心魔太多, 有容陵發瘋時那徹骨的痛楚, 有夙有商死去時的錐心之痛, 以及親手殺了未垣時的怨恨……

九重葛不知道他殺了未垣後的這些年來到底有沒有悔意, 不過也是, 之前他的心都被姬奉歡偷去了, 他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憐憫如何寫,就算是所有人死在他面前, 與他而言也不過一群蝼蟻罷了。

宮遺音道:“心魔而已,就算他入不了聖境,也不會死在裏面,最壞的打算便是入魔,他既然會活着,你何必要主動往火堆裏跳?”

九重葛沉默片刻, 才道:“我只是覺得……天道不會輕易放過他。”

最後一道天雷已經凝聚完畢,容不漁微微仰着頭看着那散發着絲絲銀光的天雷,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子有一瞬間的迷茫。

禾沉死死掐着姬奉歡的手,把姬奉歡疼得嗷嗷直叫。

“哥!放手!”姬奉歡掙紮着甩了禾沉的手,道,“最後一道而已,緊張什麽?就算最後一道雷劫中有心魔,他也不會殒命。”

禾沉抿着唇,突然道:“萬一呢?”

姬奉歡愣了一下才道:“什麽?”

觀鶴道:“萬一他就死在這道天雷之下了呢?”

姬奉歡從沒想過問題,茫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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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無盡海淵中沉睡了兩年後元神勉強逃脫出來,雖然用息壤凝聚了一具軀體但卻碰水即散。”觀鶴淡淡道,“清河之境中活屍衆多,自然死的人也多,清河城城主早已離開清河,只留下一個爛攤子和那個碰一下就能碎掉的結界。”

姬奉歡不知他說這個做什麽,皺眉道:“什麽意思?”

觀鶴按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他以一人之力将清河之境的護城界修修補補勉強過了七八年,護了那些人這麽久,結界一旦穩固,便相當于為自己畫地為牢,若是沒有你派人前去破了清河城護城界,他指不定能将自己困到死。他既然救了這麽多人,按照道理來說,天道難道不該給他一星半點的氣運嗎?”

姬奉歡一怔。

他們沒有人知道容不漁殺了未垣之後到底有沒有悔恨,只知道他元神逃出後在清河城一住就是七年,從未想着要出來。

若是他從一開始想出來,勢必要将那護城界打破才能重獲自由,而護城界一破,整個清河城怕是要成為一座活屍城。

容不漁護了整座城池的人這麽久,天道依然沒有還給他半分氣運,他化塵依然得到的是滿地的花,天譴之日方圓幾裏的雷依然追着他劈。

末行之日一日不停,他便被天道記恨一日。

容不漁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握着手中已經黯然了不少的珠子,微微垂着眸,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最後一道天雷中全是心魔,一旦他出不來,不光救不了九重葛,甚至連自己也要折在其中了。

“沒什麽可怕的。”容不漁心想,“我連心魔師父都敢出手,更何況其他。”

他這般想着,下一瞬,最後一道天雷震耳欲聾地直直劈下。

這道天雷之強,容不漁甚至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疼痛,眼前強烈的白光閃過後,他身處之地再次變了。

四周一片五彩斑斓的花海,陣陣花香撲面而來。

容不漁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有些分不清此時是哪裏。

“哥?”

有人在喚他,容不漁回過頭,便對上了一雙純澈的眸子。

小小的九重葛懷中抱着一堆花站在他面前,疑惑地道:“怎麽啦?你發了好久的呆。”

容不漁腦海中一片空白,愣了一下才讷讷道:“我有點累了。”

“啊呀。”九重葛叫了一聲,噔噔噔跑過來抓着容不漁的小手,将他拉着坐在一旁的秋千椅上。

他将花扔在一旁的空位上,使出吃奶的勁推了推秋千,看着秋千晃了起來,他才彎着眸子笑吟吟道:“這樣晃起來舒服嗎?”

容不漁歪歪頭,試探着抓着秋千的繩子,将雙腿懸空着晃了晃,回過頭來點點頭:“嗯。”

九重葛更開心了,抓着秋千晃個不停,沒一會臉上的汗就流下來了。

容不漁回過頭,抓着九重葛的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伸手掐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九重葛有些不安:“哥!哥!”

容不漁抱着他的腰,漫不經心道:“嗯?怎麽了?”

九重葛不安地攪着手,小聲道:“你抓緊我啊,別把我甩飛了。”

容不漁笑了一聲,道:“不會。”

他的腳蹬在地上猛地一施力,秋千飛了起來,風呼嘯着在耳畔拂過。

九重葛似乎很喜歡這樣,開心地轉身抱着容不漁的脖子,笑吟吟道:“我抱着你。”

容不漁眸子彎起來:“好。”

兩人一個十歲,一個五歲,看起來卻像是個三歲的孩子,扯着那秋千玩個不停。

片刻後,九重葛抓着容不漁的手臂晃了晃,垂着頭哼唧了一句什麽。

容不漁等着秋千緩慢停下,一邊問道:“什麽?”

九重葛道:“我餓了。”

容不漁失笑,他站起來将九重葛抱着,道:“好,那我們去吃東西。”

九重葛蹬了蹬腿:“我要自己下來走。”

容不漁道:“小短腿。”

九重葛立刻炸了:“不、不短!我要吃的多多的,這樣就會很快長高了!”

容不漁只是笑,卻還是抱着他不松手。

兩人一路吵吵鬧鬧到了花田前的院子,容不漁才将九重葛放下。

容不漁看着九重葛小跑着邁着小短腿跳到了房間中,很快,一陣腳步聲傳來,他又跑了出來。

只是這一次,卻不是像少時那般稚嫩的模樣了。

他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手長腳長,手中還拎着一把木劍,笑吟吟地朝着容不漁撲了過來。

已經是個少年模樣的容不漁将他一把抱起,沉吟着道:“嗯,胖了。”

九重葛道:“是重了!”

兩人仿佛相處數年一般熟稔,讓容不漁興不起一絲一毫的疏離之感。

容不漁根本不想練劍,索性坐在院子的樹下看着九重葛舞劍。

九重葛應該是還在竄個子,身形纖瘦得像一陣風都能吹到似的,他手持着木劍,身形翩如游龍在一片落葉中游走,木劍裹挾着靈力将半空的片片落葉沿着脈絡削成兩半。

容不漁不懂劍,只知道九重葛拿起劍來時就有些讓他移不開目光。

片刻後,九重葛将木劍收起來,颠颠跑到容不漁面前,笑吟吟道:“好看嗎?”

容不漁點頭,道:“如果被禾沉知道你又練這種華而不實的劍法,他肯定又要罰你去揮劍千下了。”

九重葛才不管:“你喜歡看我就練,不用管他。”

容不漁笑着揉着他的頭。

九重葛白天的時候舞劍舞得風生水起,到晚上就糟了報應,抽筋抽得鬼哭狼嚎,住在隔壁的姬奉歡差點出來暴打他。

容不漁坐在床邊為他揉小腿,看着他痛得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沒忍住輕笑了出聲。

九重葛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哥……”

容不漁笑得更開了:“沒事,再長長就能長高了。”

九重葛羽睫懸着淚,委屈地點點頭。

他盯着燭光下笑得溫柔的容不漁,不知想到了什麽,緩慢伸出手抓住了容不漁的小臂,小聲道:“哥,我們……能一起在一起嗎?”

容不漁不知他為什麽會問這個,疑惑着擡頭,道:“問這個做什麽?你是我弟弟,我們自然會一直在一起的。”

九重葛一喜,抓着容不漁的手臂又撒嬌似的晃了晃:“那說好啦,你一定不能離開我。”

容不漁寵溺地看着他,柔聲道:“好。”

九重葛笑得更開心了,連小腿上的疼都忘記了。

容不漁将他哄睡着了,才吹熄燭火,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雷劫之外,禾沉已經站了起來,冷着臉想要往容不漁所在的地方走。

姬奉歡正要去攔他,觀鶴淡淡道:“雷劫還未停,你想去做什麽?”

禾沉道:“第九道天雷已經落完。”

觀鶴道:“劫雲散了嗎?”

禾沉看了一眼依然轟隆隆巨響的天幕,抿唇沉默了。

“既然劫雲還沒散,便說明雷劫還沒落完,你這樣沖上去,能救得了他才有鬼。”

禾沉正要說話,一旁的姬奉歡突然“啊”了一聲。

兩人順勢望去,便瞧見一道黑線宛如離線的箭,驟然鑽入了容不漁眉心。

雷雲響得更加厲害了。

沉浸在心魔中的容不漁正在陪着九重葛糊風筝,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

他疑惑地回過頭來,便對上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長大成人後的九重葛一身黑袍立在他不遠處,朝着他伸着一只手,笑着道:“哥,我來接你走。”

容不漁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正在剪紙的小九重葛,愣了愣才轉過頭來,繼續手中的動作。

九重葛道:“哥……”

容不漁眉頭緊皺着,道:“我不認識你。”

九重葛一愣,小聲道:“我是小九。”

容不漁卻搖頭:“他才是我的小九,你是鬼厭。”

九重葛怔然看着他,但是耳畔雷聲越來越響,他來不及細想,一把上前抓住容不漁的手将他拖了起來。

年少時的容不漁力氣根本掙不過成年後的九重葛,掙紮着被九重葛緊緊抱住困在懷裏,嘴裏還在厲聲道:“放開我!”

九重葛抱着他,道:“跟我走,這裏是你的心魔,你若是沉浸其中,是會被最後一道天雷劈成焦土的。”

容不漁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用盡全力也沒能掙脫開,他一把抱住九重葛的脖子,踮着腳尖一口咬在了九重葛的肩上。

九重葛只覺得一陣劇痛,手一抖,竟然被容不漁從他懷中掙脫了出去。

容不漁跑回小九重葛身邊,一把将他抱住,忌憚地看着他:“什麽心魔,什麽天雷,我聽不懂,小九他才不是心魔。”

九重葛瞪着他懷裏的少年,突然有種想要把自己給掐死的沖動。

作者有話要說:  九重葛:就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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