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我摔倒啦
時塵自有印象起, 便沒有見過藍天綠草,就算是雲歸城那樣逼真的幻境, 也沒有讓他驚豔的感覺。
末行之日已經停止了半個月,原先一望無際的荒原徹底被一層層綠色覆蓋,放眼望去, 宛如春風拂過, 四處皆是生機。
猶襄将馬車停在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 化成院落,讓衆人休養生息。
因為顧雪消不似活屍, 更不是鬼厭, 末行之日停止後, 他沒有死去, 而是沉睡了過去, 宮遺音不肯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便帶着他離開了猶襄, 去尋找能讓他醒來的辦法。
容不漁昏睡了好幾日, 猶襄只好前去相送。
宮遺音看着在不遠處撒着歡跑的時塵和逐鹿,輕輕嘆了一口氣, 道:“要走了,還真有點舍不得。”
原本她的打算是将容不漁護送到中央城後就動手弄死他,但是現在看到仿佛失了魂似的容不漁,她卻沒了下手的打算。
猶襄道:“你打算去哪裏?”
宮遺音看了看一望無際的綠草青山,淡淡道:“天下之大,總會有喚醒他的辦法, 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會放棄的。”
猶襄雖然有人形,但是卻從來理解不了人類的情感,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保重。”
宮遺音灑脫一笑:“同容不漁說一聲,江湖再會。”
她說着,抱拳一禮,潇灑離去。
猶襄回到了馬車中,時塵和逐鹿在草堆裏摘了一堆果子抱了回來,見到房間空無一人,時塵疑惑道:“阿姐呢?”
猶襄道:“走了。”
時塵:“啊……”
他有些茫然:“我還給她采了果子的。”
猶襄揉揉他的頭,安撫道:“總有機會再見的。”
時塵還是有些悲傷,他點點頭,将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填到嘴裏,吃了幾顆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更悲傷了。
“要是二七還在,就好了。”
猶襄一哽,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不着痕跡嘆了一口氣。
容不漁已經醒了,他頹然坐在窗邊軟榻上,雙眸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什麽,或許他只是單純地發呆,坐在那一整日,連姿勢都沒見過。
猶襄大概怕他出事,到了夜晚時,終于推門進來了。
容不漁背對着他,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往窗外的黑暗處看着。
猶襄道:“容不漁,你還好嗎?”
容不漁沒有動,聲音又輕又柔:“看。”
猶襄走過去,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去:“什麽?”
容不漁道:“螢火蟲。”
猶襄一怔,他皺了皺眉,又仔細看了半天,窗外依然只是一片黑暗,什麽光亮都沒有。
容不漁輕輕擡起手,指尖一股靈力宛如長線傾瀉而出,緩慢地鑽入黑暗中,帶起的風将外面及膝的草叢吹得晃動起來。
很快,無數光亮從草叢中飛起來,一閃一閃将整個黑暗照的微微發光。
容不漁輕聲道:“五華城的花田中也有螢火蟲,小九很喜歡。”
猶襄沉默。
只可惜,那花田早已成為了一片枯草,而九重葛也同他陰陽兩隔。
容不漁突然理解了為什麽九重葛不想歸還自己關于他的全部記憶了,禾沉擔心的很對,若是按照九重葛在他心中的地位,他恐怕會比當年夙有商之死還要瘋狂。
容不漁初見九重葛時,兩人都還只是個孩子。
那時姬奉歡和禾沉幾人不怎麽喜歡他,容不漁雖然察覺到了一點但是卻不想主動戳破,相處起來也有些拘謹,但是九重葛卻是不一樣的。
他從剛記事起身邊就只有容不漁,名字是容不漁賦予的,就連生命也是因容陵不忍容不漁孤單而破例留下來的。
容不漁很喜歡他,喜歡到甚至連姬奉歡都有些嫉妒。
九重葛貪吃,容不漁便向容陵要了儲物戒戴在手上,無論什麽時候裏面都裝着一堆吃的,不會讓九重葛餓到一點。
九重葛被他越養越叼,脾氣也越來越驕縱,有時連禾沉都敢下嘴去咬。
聖境雷劫過後,容不漁的記憶神使鬼差地悉數恢複,他在那半個月的夢境中看見了九重葛一點點長大,最後在十三歲那年,同他一起逃出了五華城。
花泠成為鬼厭時,是九重葛最先發現的。
容不漁不知道花泠在痛苦掙紮時到底同九重葛說了什麽,只知道他發間引魂鈴劇烈響起來時,花泠從身後襲來的那一掌。
那一擊本是打實了的,只是九重葛為他擋了一掌。
容不漁不知道那個餓上一天就能虛弱的走不動路的孩子到底是怎麽負着傷在那荒郊野外硬生生挨了九天的,也不知道他當初看到自己被禾沉殺死後,又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甘心挨着那二十七道鬼厭靈力化為鬼厭的。
或許再近一點,當他躺在滿是活屍的清河城外,眼巴巴地等着容不漁去救他,但是容不漁只看了一眼,直接轉身就走時,他又該如何絕望悲傷?
容不漁一點都不敢想,他怕自己想多了就會丢棄九重葛為他做的一切撐不下去。
他不想活,卻也不敢死。
猶襄看着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猶豫了半天才道:“這不像你。”
容不漁竟然笑了,他偏着頭,臉色蒼白地對上猶襄的眸子,淡淡道:“哦?那什麽樣才像我?”
猶襄嘗試着說了幾個詞:“冷血無情、薄情寡義?”
容不漁唇角含笑,道:“你想嘗嘗聖境的靈力打在身上的滋味嗎?”
猶襄撇撇嘴:“反正事情已成定局,你就算再悲傷也無濟于事,倒不如想一想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裏?”
器靈宛如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容不漁将視線又轉到了已經歸位黑暗的窗外,半晌才輕聲道:“回清河城吧。”
猶襄點點頭。
他走出去,沒一會逐鹿推門進來了:“壯士,我要走啦。”
容不漁偏頭看了看他,張開手将那塊已經昏暗了不少的玉還給他,道:“多謝,若是往後有什麽事情,盡管去清河城尋我。”
一塊玉換來一個聖境的承諾,逐鹿卻沒有覺得怎麽歡喜,他将玉塞到袖子裏,笑吟吟道:“都說了是舉手之勞,那我走了,你有時間要來找我玩啊,我來之前吾友已經閉關啦,長老說過不了幾年他就能重塑妖丹。”
容不漁緩慢露出一個笑容:“如此,甚好。”
逐鹿又同他說了幾句,才轉身離開了。
很快,整個院落中只有他和時塵兩人了,就如同他們剛出清河城時那樣。
時塵将果子洗好端了進來,看到容不漁依然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猶豫着走上前,小聲道:“容叔?”
容不漁轉過頭看了看時塵,勉強露出一抹笑:“怎麽了?”
時塵将果子放在窗棂上,小心翼翼道:“吃。”
容不漁很少吃這種東西,但是看到時塵臉上的擔憂之色,還是試探着捏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紅果子咬了一口。
時塵道:“甜嗎?”
容不漁點頭:“嗯。”
時塵這才松了一口氣,他伸出小手抱住了容不漁的小臂,仰着頭眼巴巴看着他,小聲道:“容叔,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容不漁愣了愣,看到時塵眼中的認真,半晌後他才輕輕擡手,将少年抱在了懷裏。
許久後,他啞聲道:“好。”
他們再次回到了清河城。
末行之日停止後,那護城界也沒什麽用處了,無數人從清河城走出,前往不同的城池,畢竟在這邊陲小鎮中,若是沒了活屍的威脅,想離開這裏的人多了去。
不過幾個月,整個城池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大多都是與世無争的人,倒也清淨。
容不漁将容陵留給他的靈器拿了出來,化為一座院落坐落在無盡海淵的邊緣。
沒了活屍,時塵成天跟着城裏的人往外面跑,美名其曰練箭術,實際上就是背着弓去打獵。
容不漁又恢複到了之前睡覺喝酒的懶惰日子,整天醉生夢死,有時候清醒了就坐在合歡樹下編夢。
他有時候一編編一堆,讓時塵拿着去長街那賣。
末行之日結束後,衆人沒了以前提心吊膽的恐懼,有時候也會有人花玉石去買夢來玩。
一日,時塵抱頭從外面跑進來,嘴裏嚷嚷着:“容叔!容叔啊!你編的是什麽鬼夢啊?!我要被人打死了!”
容不漁正坐在樹下喝酒,他不知喝了多久,眼睛都迷離了。
聽到時塵的聲音,他迷迷瞪瞪地一笑,含糊道:“噩夢啊,特別多的噩夢……好玩吧?”
時塵氣了個半死,将手中的遺夢珠全都丢在容不漁身旁,道:“噩夢誰敢買啊?不賣了不賣了!”
容不漁笑得停不下來,道:“他們來找你時,是不是被吓壞了?”
時塵仔細想了想,道:“好像是,臉都白了。”
容不漁道:“好玩嗎?”
時塵順着容不漁的思維想了想,忍了半天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好玩兒!”
容不漁道:“那繼續賣。”
時塵一聽,有些無奈道:“我要是被打怎麽辦?”
“你就說你是我家的,沒有人敢打你。”
時塵一聽這混賬話,直接翻了個白眼,沒再理醉醺醺的容不漁,他指了指今日打回來的野兔,道:“吃烤兔子嗎?”
容不漁已經半躺在了草地上,手在輕輕揪着地上的草,含糊道:“不吃,難吃。”
時塵只好道:“那你好好在這裏坐着,別亂跑,我給你熬湯喝。”
容不漁還是搖頭。
“果子呢?”
容不漁又搖頭:“要二七……”
時塵:“……”
時塵心道我往哪裏給你找一個二七去?
從猶襄空中知曉二七沒了之後,時塵黯然傷心了許久,此時容不漁忽然一提,他眼圈又有些發紅。
時塵不敢再多留,嘀咕着拎着野兔進了廚房。
直到日落西沉,時塵将熬好的果子粥端出來,才發現樹下的容不漁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頭腦有些發昏的容不漁此時正走在熱鬧的長街上,他渾身都是酒味,迷迷瞪瞪地往前走。
衆人自從知曉他是姬奉歡的兄長後,再也沒有人敢輕視他,見到他這般醉醺醺地往外走,紛紛讓開路。
容不漁發間的引魂鈴一直響個不停,他有些怔然地順着本能往城外走去。
穿過長長的城牆地道,一股寒風迎面撲來,寒意将容不漁激得有些清醒了。
引魂鈴依然在響,他渾渾噩噩往前走。
片刻後,才在一片昏暗中看見了一個男人長身玉立在草叢中。
因逆着夕陽,容不漁看不見他的臉,只隐隐覺得熟悉。
那男人看到他過來,突然擡步朝着他走來。
容不漁眉頭一皺,引魂鈴戛然而止。
很快,男人在容不漁五步之外停下步子,突然左腳拌右腳,雙手往前一伸撲到在地,十分敷衍地斜躺在地上。
容不漁:“……”
男人道:“哎呀,我摔倒了。”
容不漁:“……”
九重葛微微仰着頭,眼巴巴看着他:“這位壯士,救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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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