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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位大哥的烏龍, 厚皮有如沈寒山之輩,終于也不敢再造次。

乖乖松開那人的肩膀,默默坐在了他原來的位子上, 伸手将自己手裏的複印件、表格一一遞過去, 雙目如炬,開口就是一句:“辦/證。”

好在那工作人員業務水平深厚,臉上表情微微一僵,立即恢複平時的笑容。

接過兩人的表格,低頭開始打字。

一邊打還不忘一邊微笑着囑咐兩人去臺灣辦理結婚證的各項事宜。

沈寒山坐在旁邊,越聽越是沉默,直到照完相出來, 小紅本兒正式到手,他臉上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副神志不清的表情。

好在廳外的陽光此時正盛, 打在大腦門兒上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而後路邊的小三輪在那叮鈴當啷的一陣叫喚,終于把沈寒山的元神叫得歸了位。

他頭看向身旁低頭瞧着手裏小紅本的吳思思,突然大喊一句“我靠, 老子真的結婚了啊”,然後“噌”的一下把人整個抱了起來。

吳思思原本還在看結婚證的樣子, 覺得照片上的自己有些胖, 眼睛應該再張大些。

沒想突然聽見沈寒山的一聲喊, 然後被他抱在半空中,一時都被吓得僵住了,只能用手支撐在他的肩膀上, 臉上帶着些點點的羞澀,輕聲喊到:“快…放我下來,還有人看着呢。”

沈寒山這會兒咧嘴一笑,把人放是放下來了,可沒撒手,偏頭對着旁邊走過的一老大爺,張口就喊:“大爺,這我媳婦兒,好看不。”

老大爺就是個順路帶着鳥遛彎兒的,聽見沈寒山的話,立馬一愣,很是客氣地回答:“好看好看。”

可沈寒山蹬鼻子上臉得很,把吳思思的頭往自己懷裏一按,立馬又說了一句:“是吧,我也覺得好看,嘿嘿,給您看一眼,多了不給。”

老大爺還是第一次碰見這種臭不要臉的,手裏的鳥籠都跟着抖了一抖,捋着胡子想:我還不樂意看了呢。

說完就往前走,剛走兩步,突然覺得那閨女看着怎麽那麽眼熟啊。

再努力一回想,發現那閨女不就是自己老伴兒最愛看的節目“健康堂”的主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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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現可不得了。

畢竟老年朋友們有自己獨特的時髦方式,心裏蹦個小迪,追捧偶像也不遺餘力得很。

老爺子一下子如有神力,腳下生風,踩着小輪兒似的就往家裏趕。

打開電視裏“健康堂”回放,自己瞧了半天,發覺越看越像,忍不住掏出兒子給自己買的智能手機,登錄上那個紅色的大眼兒,輸入“吳思思”三個字。

這一輸入就跟發現了新世界似的。

只見成群的人都在讨論吳思思和沈寒山今天領證的事,還有人偷偷拍下的照片,話題可謂如火如荼。

老頭子這下鳥也不遛了,電視也不看了。

打着電話給自家還在買菜的老太太,張口就是一句:“老伴兒啊,我跟你說,你喜歡那主持吳妹妹結婚啦,對象是個臭傻逼。”

吳思思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養生節目主持人竟然還能享受偷拍的待遇。

還是林晨那頭接到好幾個下屬的電話,他們才知道領證的事已經被捅到網上,并且經過添油加醋,成為了各種詭異的版本。

吳思思打開手機微博,只見鋪天蓋地的私信、評論紛亂而至。

而且各種團體界限分明,評論的方式也各具代表性。

香樟的阿姨粉是比較理智克制的一類。

她們大多借景抒情,半是祝福半是感嘆,一邊希望吳思思能照顧好他們曾經的偶像,一邊緬懷自己逝去的青春。

偶爾貼上幾句疼痛感十足的小清新語錄,就像她們的淚水已然彙成了成片的雨,伴随着每一條青春的褲衩迎風飄蕩。

相比她們,香樟的小姑娘粉就要尖銳許多了。

她們年紀畢竟還小,沒有意識到男人其實也是有生理需求的生物。

在她們心中,香樟這樣的仙人出塵清新,最是應該倚木而居,孤獨以終老,或是手捧啤酒,醉意朦胧之際看破紅塵,而後壯年出家,清心寡欲,無法生育。

吳思思的粉絲團夾在各方群體中,風格最為明顯,擅長以柔制剛,以圖治人。

他們大多是全國各地的中老年朋友,經歷幾十年花開花落,掌握各種耍潑罵娘高端方式。

并且口袋裏養老金豐厚,個個都是會員,說話必發表情包。

關鍵那表情包還都是老年人專用的那種,字體巨大,表情浮誇。

你說一句難聽的沖話,他們回你——“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你說這兩人完全不配,他們回你——“網絡情緣一線牽,相逢是緣,珍惜這段情。”

每張圖配的都是當紅偶像,個個頭上頂着一張洗心革面的臉,熱情而真摯。充滿了勞動人民的樸實。

而最可怕的是這群大媽大爺還會舉一反三,他們從衆多評論中悟住全新的人生感觸。

一臉和藹地教育大家——下雨天不宜洗褲衩,因為不會幹。

而喝啤酒一定是要加枸杞,這樣才會更加養生。

小姑娘們覺得自己的戰鬥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看見各種偶像的圖片,只能大喊——“救命!”

吳思思看着微博裏的評論,整個人都愣了。

擡頭看着沈寒山問:“我從來不知道,我結個婚還有這麽多人關注。”

沈寒山抱着她,湊在她脖子邊上聞她身上好聞的味道,笑着回答:“別管他們,吃飽了撐的,他們就是嫉妒你能找着個這麽好的老公。”

吳思思“噗嗤”笑出了聲,捶着他的胸口輕聲喊:“不要臉,你沒看我的粉絲都說‘這小夥子能娶到吳主持才是一輩子的福氣’啊。”

沈寒山連忙點頭附和:“是是是,吳主持粉絲多,你說啥都對,我一玩兒音樂和跑車的臭傻逼能娶到你,全憑您眼瞎。”

說完,張嘴又親了一口。

夏五和林晨坐在車子前面,臉上尴尬的表情都木了。

一個目不斜視地開車,一個歪着腦袋看窗外,生怕碰着後座那團子冒着粉絲色泡泡的空氣。

好在林晨的手機這時适時響起來。

接起來“嗯嗯啊啊”一陣,挂上電話,對着後座的人說:“老大,以前索菲亞那個華裔女技術員李琴你還記得麽,她這次來中國,說是想來咱們公司看看,我猜她可能有想要來中國發展的意向。”

沈寒山毫不掩飾地回答:“不記得。”

林晨尴尬地癟了癟嘴,他又不能當着吳思思的面說“就是當年那個簽完約就問您缺不缺一個高智商太太的那位。”

剛剛閉上嘴,夏五兜裏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夏五低頭掏出手機,開口就是一句:“哥!”

林晨聽見這聲喊,手臂微微一頓,瞥了眼旁邊人的表情。

見她的神色從最初的喜悅變成疑惑,最後一臉的委屈,等挂掉電話,不禁問了聲:“有事情?”

夏五“唔”了一聲回他:“嗯,把我在前面放下吧,我得去接我哥,他從南方回來了。”

吳思思聽見這話,立馬把身上的沈寒山推開,輕聲道:“是夏添大哥?我們一起開車去吧,這裏現在哪裏打得到車,再說他從南方回來應該也有挺多行李的吧?”

吳思思以前大學的時候見過夏添。

農業大學畢業的老牌博士,性子有些木讷,長得卻特別清秀,得了楊小蘇一句“呆瓜美人”的稱號,雖然性格有些涼薄,但在吳思思剛退學的時候,主動将自己農科院的家屬房借給了她。

夏五撓着頭小聲回答:“不…不用了吧。我哥要是看見林晨,會不高興的。”

沈寒山聽見這話立馬覺得有意思,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表情,笑着問:“喲,怎麽的,林晨終于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嗎?”

林晨輕咳一聲喊:“老大。”

夏五連忙搖着手回答:“不是不是,就是我現在不是跟林晨住在思思姐那個公寓嗎。我哥知道了,就總是覺得…覺得他…他居心不軌什麽的,哎,反正我自己去就行了,我跟我哥解釋清楚。”

吳思思一聽這話,連忙說:“既然這樣更要一起去了。我和夏大哥說吧,畢竟你現在住的是我租的房子。你一個女孩子,他不放心,也的确能理解。”

于是,就這麽着。

夏添在車站外面等了一會兒,沒想到等到的竟然是一整車的人。

他這人平時醉心學術,對人的長相認知有些模糊,

看見從車上下來的吳思思,壓根都不記得兩人見過。

還是夏五提示了兩句,他才恍惚地回想起她的身份,伸手喊了聲:“你好。”

沈寒山和林晨站在車子旁邊,看着那頭的夏添一臉詫異。

這個說:“林子,你這個小舅子不好擺平啊,今年都三十二了,怎麽長得跟個姑娘似的,我一開始聽說他在農科院工作,還以為是一大老粗呢,沒想到,額,長成這樣。”

那個回:“老大,您如果不把自己八卦的心思收一收,明年街道婦女委員會真有可能會喊你去做榮譽主席的。”

沈寒山不管他,咧嘴一笑,大搖大擺地走上去,格外不見外地張嘴就喊:“喲,你就是夏五的哥哥夏教授吧,你好你好,我是她姐夫沈寒山,做醫療器械的。”

夏添看着眼前的人,皺着眉頭沒有回握的意思。

沈寒山不覺得尴尬,他知道搞學術的人一向不好打交道。

也不是清高,就是人家對人際交往不怎麽熱衷,像談家那孫子談賦,還有李家的李唯,都是這麽副鳥樣子。

林晨走過去,将夏添的行李往車上放。

夏添推推臉上的眼鏡,看着他微微皺起眉頭,突然問了句:“你就是那個和小五同居的男人?”

林晨聽見這句“同居”,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站起來點頭回答:“是,我是沈總下屬,不過我們是合住,不算同居。”

夏五這會兒也拉着她哥的手小聲教育上了:“哥!你怎麽這樣啊。我都說了不是那麽回事!大不了我搬回去你那裏嘛。”

夏添的家屬房在農大西校區,進市區不怎麽方便,所以當初夏五才會想着搬出來。

吳思思見狀,連忙緩和氣氛,推着夏五坐進車裏,打開後面的車門,看着夏添輕聲道:“夏大哥,咱們先上車再說吧,這裏車子不能停太久的。”

夏添也不是愛說話的人。

直接坐進後座,雙手放在腿上,背部挺得筆直,做出一副正經而嚴肅的樣子。

沈寒山看見他的樣子,都差點沒被逗笑出來。

縮了縮脖子,輕聲靠在吳思思的耳朵邊上問:“夏五這個哥哥別不是個傻子吧。”

吳思思瞥他一眼。

心想:你倒是好意思說別人傻子。

使勁捏了他一爪子,悄悄告訴他:“人家是國家重點培養的農業技術人才,你知道人家一個項目多值錢麽,你這個沒有思想覺悟的家夥。”

沈寒山看着吳思思煞有介事的模樣,心裏更樂了。

忍不住伸手抱着吳思思膩歪。

夏添坐在旁邊又不是瞎子。

看着他們兩的動作,脖子都紅了,坐在原地,只一個勁地想: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他也實在是常年行走于文化苦旅中的人物,不僅對雌性動物發乎于情止乎于禮,連與右手為伍的次數都不多,純潔程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确是保持着精神與肉體上的高度統一。

車子往東開了一會兒,眼看着要上高架。

沈寒山兜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低頭一看,是沈玉薇打來的。

沈寒山直接把手機接起來,笑着開口道:“姐,怎麽了?”

沈玉薇這會兒情緒還有些低落,深吸一口氣問:“我現在胡天行他爸媽這,你在公司附近嗎,來接我一下行嗎,我現在這狀态可能開不了車,這附近也不太好搭的士。”

沈寒山聽出她語氣中的慌亂,連忙道:“你別動,就在小區門口等着,我們現在來接你。”

說完,沈寒山挂掉電話,開口就跟林晨說了碧玉花園的位置。

碧玉花園地方挺好,就是到底是個老小區了,道路窄得很,本來挺近的路,硬是二十多分鐘才到。

沈玉薇站在原地,臉色有些蒼白,看見面前滿車的人,微微一怔,有些抱歉地說:“我…我以為你沒什麽事,不知道你還接了人,實在不好意思啊。”

她這話說的人自然是夏添。

夏添這人平時對人冷漠慣了,這會兒看見沈玉薇竟然臉上一紅。

他皮膚本來就白,這一紅就更加明顯了。

眼看着沈玉薇打開車門坐在自己身邊,一時間腦袋都跟炸了似的,嗡嗡作響,挺直的背不禁僵得更直了。

沈寒山這會兒把吳思思抱在自己懷裏坐着,一臉不開心地問:“得了吧,就你這狀态還裝什麽,說,胡天行他爹媽怎麽你了,老子一早就想弄死那倆傻逼。”

沈玉薇搖着頭回答:“不是,他爹昨天查出來肺癌,今天找我來,說是想看我再給他們家生個兒子,我們…我們吵了兩句。”

沈寒山當然知道他們肯定不可能只是随便吵了兩句。

大聲“靠”了一句喊:“他爹媽還要不要臉了?自己兒子出軌,還敢開口讓你一三十五歲的女人給他們生兒子?我操他媽的。姐,這婚,我看你也別忍了。胡天行在外頭亂來,我看,他爹媽未必就不知道。真的,這種事兒,要是爹媽都不管,你也就別替他們收拾垃圾了。”

沈玉薇深吸一口氣,腦子還是有些抽絲般的疼。

閉上眼睛回答:“我其實,剛才已經打電話給我一個律師朋友了。”

沈寒山聽見她的話,連忙大聲贊嘆:“早他媽就該這樣!真的,姐,你要早下決心,我還用得着跟那傻逼唠什麽嗑啊。我跟你說,你長這麽漂亮,工作又這麽好,一準不愁嫁。還有,爺爺奶奶那,你更不用擔心,你當初結婚,咱家就沒人看好那胡天行,你現在離了,大夥兒還得給你放鞭炮呢!”

沈玉薇看着手指,只能苦笑一聲。

婚姻這種東西,一旦有了裂縫旁人大多數時候都會對其嗤之以鼻,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有半分戀舊,畢竟生活那麽難,一個家庭能夠組成在一起總是不容易的,無論是夫妻多年的感情,孩子家庭的完整,還有更多現實的問題,都是不得不去考慮的事情。

可當一個人的忍受達到一定的界限,她的這些戀舊也會完全失去,随着過去那點零星的感情一并摔碎在地。

沈玉薇看着窗外的風景,嘆一口氣,終于露出一點笑容,輕聲說:“把我放在路邊停下來吧,那裏能打車,我直接打的回單位去。”

沈寒山“啊”了一聲說:“別啊,你現在…”

沈玉薇微微一笑,告訴他:“我現在好多了。我其實也就是想要得到一點支持,寒山,你剛才說的那些,姐聽着高興。”

說完,她又偏頭看着夏添,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因為我的事,耽誤送你了。”

夏添沒想到沈玉薇會跟自己說話,擡起頭來,看着她張着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玉薇看着他的反應,輕輕一笑,也沒有再說話,直接下了車往旁邊的的士停靠點走去。

夏添見沈玉薇下車,不禁松了一口氣。

心裏有點驚喜,也有那麽一點失落。

驚喜的是自己又一次見到了沈玉薇。

失落的,是她從頭到尾也沒有認出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姐姐成為全文唯一的正經人(看破紅塵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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